一篇文章引发的争论：钴、童工及冲突矿产

林波

4月4日，金蜜蜂微信转载了我原刊发于《WTO经济导刊》2016年第2期的文章《冲突矿产：毒树之果》，在文章的引言部分，我引用了“血钴”的例子：近日，一些关注非洲的NGO组织联合发布的报告指出，很多大型科技公司所购买的电子元件中可能是由非洲儿童开采的。文章由“血钴”引出了对冲突矿产的讨论，并在文章中引用了较为广泛接受的“冲突矿产”定义：冲突矿产（Conflict Mineral）泛指那些在某些政治动荡的国家和地区周边开采的矿产，对此类矿物的开采，常常会引发政治紧张以及公民矛盾。目前，电子信息行业中所说的冲突矿物一般泛指钽、锡、金和钨。

我在行文时，注意到了冲突矿产的列举种类中没有包括钴，不过因为前文提到钴只是起到一个新闻由头的作用，由钴矿的争议引出对冲突矿产的探讨，所以并未深想，便将文章刊出了。

随着微信的转发，文章很快攀升到500多的点击，也开始不断有企业社会责任领域的专家对文章涉及到的一些问题提出专业的争论和意见。

钴不是冲突矿产，其供应链责任问题如何解决？

第一个提出质疑的是中国纺织工业联合会社会责任办公室首席研究员梁晓晖博士，他说，切勿将钴与冲突矿产联系起来，否则所有矿产都会面临同样的问题，这对谁都不是好事。而中国五矿化工进出口商会联络部主任孙立会则认为，钴主产区不在冲突区域，和流血冲突无关，就是一种普通金属，是典型的供应链社会责任问题。某些机构为了吸引眼球，把钴和冲突地区相关联，其实只是因为地区贫困而出现的使用童工现象。需要澄清事实，回归事实本质，对症下药，方为上策。

热烈讨论也引起了更多专家的注意，几天后，广东省企业可持续发展研究会常务理事陈朝阳经过一番考证写出了《钴矿不是冲突矿产》一文（见本期“CSR博客”专栏），文章经过论证指出：刚果（金）的北部省份，如生产金矿的北基伍省、南基伍省、马尼埃马省、东方省， 如果发生叛乱，反政府武装的矿产就是冲突矿产，世界要抵制；而刚果（金）的西部、南部被合法政府稳定控制，生产钻石的东、西开赛省；生产铜、钴的加丹加省的中非铜带，是合法政府的合法矿产，不是冲突矿产。世界不应抵制，反而应该购买来帮助合法政府脱贫。

尽管不是冲突矿产，但钴供应链中存在的侵犯人权问题仍然令人担忧，如国际特赦组织近期发表的专题报告《“不惜卖命的真相”：全球钴矿贸易的“策动力”来自刚果民主共和国境内的人权侵犯》，披露了全球钴资源供应链上存在的人权挑战，包括刚果民主共和国手工采矿业环节使用童工的不良实践。

孙立会认为，全球钴供应链上的所有从业者应严肃认识自身在钴供应链各环节中的角色和责任，积极采取恰当的独立或联合行动，遵循《联合国工商业与人权指导原则》，建立健全救济机制，与其他相关方合作，开展包括信息共享、联合调查和能力建设等行动，推进全球钴供应链尽责管理，包括人权挑战的减缓和消除。

在推进供应链社会责任方面，行业组织是有力的推动方，如2014年10月，中国五矿化工进出口商会制定并发布了《中国对外矿业投资行业社会责任指引》，以指导企业在海外矿业投资中提高社会责任意识和尽责管理能力。2015年11月，中国五矿化工进出口商会又制定并发布了《中国负责任矿产供应链尽责管理指南》，倡议落实基于风险的五步框架供应链尽责管理；而中国电子工业标准化技术协会也在工信部指导下牵头制定了《中国电子信息行业社会责任指南》，其中也有供应链基于风险的尽责管理的内容，预计今年能正式通过并发布，我也有幸参与了起草工作。

不使用童工、不采购是不是另一种不负责任？

由此引发的另一个讨论的焦点是，童工问题来源于贫困，企业停止采购是否就是负责任的做法？这会不会导致另一种形式的不负责任？

对外经贸大学副教授李丽认为，避免使用冲突矿产也不一定就是负责任的或者真能促进问题的解决，对这个话题，需要谨慎研究。

孙立会认为，童工问题的解决，首要的是解决贫困，如果最基本的生存权都得不到保障，如何去讨论其他的人权？不能为了解决童工问题使得社区加剧贫困，要具体问题具体分析，也不能把童工问题和冲突问题捆绑在一起，简单问题复杂化，社会问题政治化。

非常感谢上述各位专家对于冲突矿产及供应链社会责任各个方面的争论和指导，在从各个专家的观点中获益的同时，我也开始思考，在不采购、不使用童工的同时，有没有更恰当合理的方式？

于是，我翻阅了大量企业的全球及中国社会责任报告、供应商报告等资料，大部分企业都只是强调了对于冲突矿产的“剔除”，而没有如何更好地对待冲突矿产的例子。幸运的是，我找到了一个很好的例子：

苹果在其供应商责任2014年进展报告中，引用了供应链上一个叫“小冉”（化名）的童工的例子，当15岁的小冉的童工身份被苹果发现时，苹果并没有要求他所在的工厂解雇他，而是将他送入教育机构继续学习，经费由供应商负担，小冉说：“能够继续完成学业对我来说就是梦想成真，以后我也许会进入IT产业工作，或许做个网络工程师，或是创业。”对于冲突矿产问题，苹果也表示：“简单地杜绝从刚果及附近国家采购矿物并非最佳方案，因此我们大力支持经过验证的供货来源，并且以此促进该地区的经济开发。”

苹果的做法受到了其供应链合作伙伴的欢迎，如iTSCi合作伙伴PACT总裁Mark Viso就表示：“更重要、更有担当的做法是，留下来与卢旺达和刚果共和国政府合作，通过行业领导计划为具有深远意义的改变和更美好的世界做出直接贡献。我们很高兴APPLE支持后者，这种更非同凡响的方式。”

到 2015 年 12 月，经过5年的努力，苹果当前产品生产的供应链中已认证的冶炼厂和精炼厂 100% 都参加了一个独立的第三方冲突矿产审核计划，这些审核计划令冶炼厂乃至整个采矿业的原料采购方式得到改善。

苹果认为：“单靠加入第三方审核计划还远远不够。持续不断的介入是至关重要的，我们相信共同努力带来改变。我们的目标是为采矿业创造永久性的改变，这需要众多组织的共同努力。”

努力就能带来改变，对于我们所争论的供应链的各项社会责任议题，这也是最好的回答。

编辑|第五昭婷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