闫晗
H老师热衷环保事业,并身体力行。她理想的生活是日式的:“各种瓶瓶罐罐都需冲洗干净晒干,取下瓶盖,并按瓶子的颜色扔进不同的分类垃圾袋,在指定的回收日,统一扔到垃圾回收点。”可现实配套跟不上她的先进理念,于是作为一个垃圾分类强迫症患者,她生生把自己家变成了可回收垃圾站,每天洗干净喝完的牛奶纸盒,因为知道在日本那是用来做卫生纸放在公厕里供公众免费使用。为了让这些纸盒能够被合理利用,周末在家时她会一天几次从窗口朝楼下垃圾筒处望,眼巴巴盼着有捡破烂的出现。遇到天气不好或者年节外地人返乡,也是寻而不得。有次她好不容易见到有翻垃圾的身影,赶紧光着脚套上鞋穿上外套冲下去,请上楼来,将藏品如数奉送。
H老师曾经负责我撰稿的杂志栏目,我们有过7年的邮件往来。她了解我的生活比我的大多数朋友还要多,虽然我们并没有见过面,甚至没有通过电话。她看着我从毕业住地下室,到租住到能见到阳光的房子,然后结婚、生子,了解我生活中遇到的奇葩事件,认识客串我人生的各色凤凰男女……
她甚至熟悉我生活中出现的每一条狗,我家里失而复得的狗、姥爷家大器晚成的狗、邻居家好吃懒做的狗、同事家被毒死的狗……
H老师喜欢动物。她自己一直想养只狗,体验那种全身心投入的爱与信赖,但迟迟没有下定决心。这条信息来自她给我写关于某只狗的稿子的回复。她回复通常很快,拒绝时直截了当说出不足,肯定时绚烂热烈,带着浓厚的个人色彩。我热切盼望她的回复邮件,就像中学时写了自己满意的作文,期待老师的分数和评语一般。邮件一来一回,我们的交流是缓慢而延期的,有停顿和等待,反倒产生了一种书信时代的美感。
我们从未聊过稿子之外的事情,彼此的形象和生活只从邮件往来里揣测。从稿件回复的只言片语之间,我脑补她是个雷厉风行的御姐,有敏锐的观察力和超强的决断力。
而我则像《查令十字街84号》的海伦一般,用文字倾诉着我生活中各种细微的感受。一个写随笔的人是很难隐藏自己的状态的。我似乎是藏在日常生活的卧底,偷偷记录下亲戚朋友的琐碎事迹,描述自己见条件优越闺蜜的微妙心态,上演各种与陌生人相遇的内心戏。而H老师,则是我的头号读者,倾听着一个卧底的内心剖白,观赏着我的脑内小剧场,并予以感性的回馈。
人与人之间的联系与羁绊总是很神奇,相距遥远也可以因为了解和敞开心扉而亲近。《查令十字街84号》里的海伦和弗兰克就是精神上的知己,都爱书懂书,在一个契机之下,保持着多年的鸿雁传书,虽然一个在纽约,一个在伦敦,一辈子从未见面。
信息时代的人们很少写信,甚至很少写字,通信更像一种行为艺术了。邮件与微信因为过于快捷及时,少了一种“从前慢”的疏离感,可不管哪种交流方式,能保持长时间的联络,总是神奇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