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菲
阿茹的妈妈
或许,跟我到过的任何地方一样,命名不能过度。如同第一次亲近,如同我向人倾诉你的美。白杨。苹果。繁花。公主。伊犁河。再笨拙的舌头也能燃烧美景。以为再也无法离开,就像水离不开睡眠,像沙离不开魅惑,像烟离不开闪闪烁烁的嘴唇。
美的需要终止于爱。有一天我也费解,比如,为什么更美的山河在312界碑那一端,为什么有人在高楼酣睡有人在蜗居憔悴,为什么无神论笼罩下的河水需要适当献祭。呵,我知道我们相遇如河,相隔如山。
我是在阳光下学会伸展四肢的尘埃。卑微大于爱慕;告别大于沉溺。
有一天,我也听从那个故事,很多离开伊犁河的人都回来了。很多回来的人都离开。
认识的女孩,云,到伊犁的第二年,产下美丽女婴,名唤阿茹。
与哈萨克血缘相融合。阿茹第一次歪歪斜斜走上草坪,阿茹第一次去草原,喜欢牛羊和马匹。像别人一样,学会跑,张开双臂奔向云的怀抱。赖在小区门前,大石块上看天空,等她的母亲云过去,并肩躺下,看到整块天空的模样,不知她们看见的,是自由还是忧伤。
落叶乔木,被风吹动的。时而降雨,时而下雪。
偷 香
没有学会分辨。我用脚步做丈量。
起始如触抚,到达如贴近婚宴的边沿。我看到花与花相爱,果实与果实私语,巴旦木安静呈现艾德莱斯绸的模样。
倾倒不尽的酒囊。一个关于它的句子。
只一个晚上,吐尔沟整块杏花沉入河底,来不及打捞。郁金香举着酒杯来了。风酿的烈酒,纯度在雪线以上。芬芳让天空下起雨,湿度适当的地方,开出一种花,是连绵的大红丝绸。马匹踩踏出妖娆,与不死有关。
所以,被相思栽种的河流,薰衣草花田,刚烈又明净,像是冒犯了天神。惩罚,草的岁月,花的命运。
植物受人钟爱。也许,与植物挨近的时刻是自由的时刻。被关闭的历史呈现柔软与蛊惑,丝绸之路,由文字捣腾出爱情。
醒 来
我想象,自己与家乡那些黑脸膛、红脸膛一样,钻进一列车厢就来。
别人猎奇,我们求生。
采摘一种像雪球的粮食。用它吃喝,人并无不同,只是离白银的纯度越来越近,被梦想的土壤沾染。
我和我善于梦想与谎言的乡亲,将黑铁摩擦出黎明天色,说到的地方是天堂。
一样卖力,一样惘然,一样挥汗,一样忧郁。
赞美太阳普照。大河升起。正午永恒。黄昏如愁。
赞美白骨如玉。沙尘如梦。
假如惩罚没有开始,我们都意识不到贪恋是一种原罪。
过了抒情的年代
过了抒情的年代,想一个人就变得艰难。看着写在纸上的字迹,这一刻语言宣告失效。
秋天的夜晚,我想开窗睡觉,梦游。整个秋日,准葛尔盆地,让风带着金色的气息贯穿骨骼,暂时忘却关于后代土地的无谓之忧。
投入每一种生活,用最大的代价获取最小的心安理得。
我看见草原刚刚走过青铜时代,用一种黄金的眼光审视四周。
我看见我的兄弟姐妹,背起石头上山,来不及茫然四顾的样子,像一种飞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