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如玉

郭梦颖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同他身为魏王的兄长下棋时，传来烽火警报。他手执棋子，劝阻手足无措的魏王：“赵王猎耳，非为寇也。”那时大约是魏王初次认真打量他，仿佛从前被山石泥土掩藏的美玉，偶然散发出一丝清辉，却已叫人大为震惊。木秀于林，于是他的兄长不敢将国家大政交予他。

战国四公子里，他是名号最响的那个：魏公子无忌，封于信陵。而真正让世人记住他的，该是“信陵君窃符救赵”。然而让我记住这位公子的，是他如玉一般的品质。

“窃符救赵”一事，少了侯赢是成不了的。这侯生几番为难魏无忌，叫他堂堂魏国公子立车马于市井之地，等着他与朋友聊天，而公子“色终不变”。如果说，公子是旷世好玉，那么侯生一定是一位优秀的玉雕师。“就公子之名”，出谋划策，推举贤士，无不是在一刀一刀雕刻这枚美玉。最后一刀，挥向自己的脖颈，终于以自己的鲜血为公子在史册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怎样的人格魅力，才能让一个已知天命的老人为他竭忠尽智，甘愿以生命为信物来报答知遇之恩？

世人往往对信陵君救赵的大义印象颇深，却鲜有人在意公子为晋鄙将死而恸哭的那份哀伤。这个人，他是魏国公子，既会对门下三千食客，每一个都以礼相待，谦虚恭敬，也会为了一个“嚄唶宿将”而惋惜哀叹。公子说他不惧死。死后仍有礼义尚存，死其实没有什么可怕的。千年以前的人大抵都是如此。礼，是孑L子毕生追求的君子之道，亦是公子起身再拜时佩玉相击的玄妙之音。义，是鲁国解救同胞的善法，亦是公子合符领兵救赵时魏军旌旗舞动之景。

公子并非完人。存赵以后，他也有得意的神色，虚荣心也曾如常人膨胀。但终究，瑕不掩瑜。只经门客一点拨，他就又是那个温和如玉、神情谦恭的魏公子了。

酒徒如何呢？赌徒如何呢？没有君子的慧眼，世人大多是看不透浮华背后的虚空的，而这恰恰衬了公子。常人看见的是酒徒满是污渍的衣衫，赌徒手上摆弄的骰子，而公子却透过这些，看见他们隐于市的贤明灵魂。正如神明可以从云端俯身体察众生疾苦，公子也可以放下高贵的身份，同贤能的隐者相谈甚欢。上好的玉石通透温润，除公子，谁有这般通达？

自战国至今两千多年，天地茫茫，竟真的再无那样一个谦谦如玉的魏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