肝胆“火线”操刀60年

王丽云

他，是中国肝脏外科主要创始人；

他，是国际肝癌研究重要开拓者；

他，手中一把刀，游刃肝胆，异常精准；

他，心中一团火，守着誓言，从未熄灭；

他，是不知疲倦的老马，要把病人一个个“背过河”；

他，94岁高龄，仍精力充沛，坚持诊治病人，登“台”不辍；

他说，只要做得动手术，就会一直做下去，如果真的有一天倒在手术台上，那也许就是最大的幸福。

他，就是中国科学院院士、著名肝脏外科专家——吴孟超。

多年来，常常听闻吴老还在为病人做手术，有时一天就要做两三台，总觉得不可思议，心里时不时会冒出些小疑问：这么大年纪了，看书写字手都有点抖，手术时抖不抖？病人请他做手术，放不放心？2016年2月18日，记者有幸跟随吴老走进手术室，一睹“吴氏刀法”风采。

猴年新春第一刀：为病人切除右肝大肿瘤

上午8点，记者到达东方肝胆外科医院手术室，换好手术衣，到休息室等待吴老。8：40，处理完部分公务的吴老在助理陪同下进入手术室，首先映入记者眼帘的，是他头上戴的彩色波点小花帽，颇具喜庆气氛。原来，这是吴老在猴年新春的第一台手术，有心的护士特别给他准备了这顶与众不同的手术帽。

一踏进手术室大门，吴老立即兴奋许多，连步子都变得灵活而轻盈，微笑着和每一位医生护士打招呼，大家都亲切地喊他“吴老”或“老爷子”。吴老的手术位于最里面的房间，一路走过去要经过另外9间手术室，吴老一边走一边“巡逻”，依次往每个手术室里瞄一瞄。

走进手术室，吴老并不急于洗手消毒、穿衣服，而是双手叉腰，再次仔细观看已经挂在手术室墙上的片子，待心中有数后才转身出门洗手。吴老洗手时，不紧不慢，不急不躁，洗得非常仔细。他说：“认真洗手是减少病人感染的重要措施，也是每个外科医生都应该遵守的基本原则。”再次进入手术室，吴老用双手拇指和食指捏起无菌手术服，用力一抖，潇洒地抛向空中，同时敏捷地将双臂插入袖子，随后戴上无菌手套。

此时，病人、麻醉师、三位助手、护士早已各就各位，第一助手、肝外二科主任王葵正在为病人划下第一刀，切开皮肤，继而逐层进腹。躺在手术台上的是一位53岁的肝癌病人，右侧肝脏长了一个直径9厘米左右的巨大肿瘤。吴老上台后，开始探查，先看看病人腹腔内有没有腹水，肝脏质地、颜色怎么样，肝脏表面和边缘情况如何，肿瘤位置、大小怎么样，再看看脾脏有无肿大，胆囊有无结石、充血、水肿，胆总管有无增粗，然后看看肝十二指肠韧带、胃、十二指肠、胰腺、肠系膜根部等邻近部位有无异常及肿瘤种植。在了解上述情况后，吴老准备为病人切除右肝肿瘤。

在助手的默契配合下，吴老首先将肝脏游离，然后沿着肿瘤边界距离肿瘤1厘米处切开肝包膜和浅层肝实质，阻断肝门，由浅至深运用血管钳夹法、指捏法，离断、结扎所遇血管和胆管，最终将巨大肿瘤完整切了下来。从阻断肝门血流到肿瘤切除，只花了15分钟。切除肿瘤后，吴老和助手继续处理肝脏创面，检查病人剩余肝脏确认血供良好后，冲洗腹腔、放置引流管，准备关腹。手术进入尾声，吴老这才在助手早就为他准备好的椅子上坐下来，看着助手逐层关腹，其间还不忘指点一二。

探查、分离、结扎、切除、止血、冲洗、缝合……吴老手术干净利落、游刃有余，如行云流水般，时而和风轻拂，时而疾风骤雨，整个手术只用了50多分钟。

“休战”的手术室里：让人又敬又怕的“老战士”

手术结束之前，王葵主任为病人缝合皮肤时，关切地对吴老说：“已经在缝皮了，您去喝口水，休息休息吧！”吴老笑呵呵地站起身：“我不累，做这点哪会累！”脱去手术服、洗完手，往外走的路上，吴老又习惯性地走进几间手术室巡视一番。

走出手术室，刚进休息室坐下喝了几口水，就有人拿来一叠材料找吴老签字。吴老一份一份仔细看完并签字。签完字，他又让助手拿来了次日的手术安排表，逐一审阅，并不时在空白处批注。这时候，其他进来休息的医生会随意地和吴老聊聊天，或者开开玩笑，但在平常，面对身着军装、不怒自威的院长和院士，他们是没有这个胆量的。当然，也有年轻的医生进来喝一杯水就赶紧离开，他们对“老爷子”又敬又怕。

11点了，准备去洗澡、吃饭的吴老，还是忍不住再次走进手术室，到弟子们的手术台边去看一看，像首长检阅部队似的。在偌大的手术室转了一圈，吴老终于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吴老曾说过，只要拿得动手术刀、做得动手术，就会一直做下去，如果哪一天倒在手术台上，那是他最大的光荣和幸福。他是这么说的，也是这么做的。如今，吴老已经94岁高龄，仍然坚持诊治病人、为病人做手术，平均每周有三四天有手术安排，每天1～2台。他说：“医生的职责，就是要想方设法把病人一个个‘背过河。”

手术快、准、稳：让病人少花钱治好病

向肝脏外科进军60年来，吴老及其团队施行的肝癌手术已有2万多例。他总结道，肝癌手术要把握几个要点。首先，术前一定要诊断清楚病变的位置、范围、与周围血管的关系，要了解清楚病人的全身情况，病人全身情况良好、可以耐受手术，病变可以全部切除，才能做手术。他说：“我们的目的是治好病人，不能乱开刀，否则对病人不利。”其次，术中要熟悉解剖关系和手术程序，要特别小心重要血管的位置，靠近大血管的部位要逐步结扎，既要切干净肿瘤，又要保留足够的肝脏以保障术后肝脏功能得到代偿。此外，防出血、防感染、防血液转移，等等，都是应该贯穿在术前、术中、术后整个诊治过程的，要处处为病人着想，以最低的费用获得最好的疗效。提到费用，吴老表示：“我们做肝癌切除手术，用的材料很简单，就是剪刀、钳子、丝线、纱布和双手，没有什么高精尖的器材，因此手术费很便宜。”

在王葵主任眼中，吴老手术时动作快、准、稳，技艺高超，胆大心细，彰显着大师风范，多年来令她受益匪浅。作为我国肝脏外科的主要创始人，吴老年轻时制作了大量肝脏血管标本，加上60年的不断实践，早已对肝脏的血管分布烂熟于心，因此分离、游离肝脏的手法与众不同，速度特别快。

据王葵主任介绍，吴老开刀时手真的一点都不抖，找吴老看病的人也从未担心过这一点。“现在，找吴老看病的人都是慕名而来，今天这位患者就是浙江宁海的一位普通农民，他们村有一位肝癌患者多年前经吴老手术至今还很好，因此他也来找吴老为他做手术。”周二上午，这位病人到医院就诊，吴老看了之后当即请王葵主任将病人收入病房，周三完善术前检查，周四手术，术后一周左右即可出院。病人家属感慨万分：“没想到，吴老对我们普通患者这么好！”

对此，吴老说：“病人来看病都不容易，只要是找到我的病人，不论来头，我一概认真接待。”看病人时，从病史病情、如何治疗到生活细节，吴老会一项项问、一句句听、一遍遍解释，直到病人满意。他说，医患关系关键在于医生，只有医生态度好了，解释到位了，病人才能更好地配合治疗；只有医患携手共同对抗疾病，疗效才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