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子里的冬天(组诗)

2016-05-24 16:35苗同利
中国铁路文艺 2016年5期
关键词:造物主银杏树门槛

苗同利

我被缩写在一张纸上

昨夜,我睡得不省人事

雪把冷

往白,说了三分

往厚,说了一寸

我被缩写在一张纸做的梦乡

跟着早晨

一笔一笔苏醒

留白,几乎把我从纸上忽略

夜憋了一肚子的

黑话,吐不出一字

风没穿鞋没戴帽子

往北,一口气把阴山吹冷

遥远的冷啊

刮在我的边疆

像手指像鼻子

也像耳朵

跟酒瓶子坐在一起

我的野性很快就被灌满

大得放不下了

一个核桃,满脑子想的都是自己

都是皱纹

松果

捡起一个,空的

捡起一个,空的

黑黑的松树林

黑黑的名单

黑掉多少名词

从农历小雪到大雪

我的羊一次也没笑过

带冰碴子的河水

每天从胃下手破坏羊的心情

我非读不可,而且充满敬意

走在我前面的

是个有版权的女子

她把羊老大

一叠纸质的商标,穿在了风里

别处天还黑着

你是哪一种蛇

体内有多少毒需要用一个早晨排出

你每天中午都好像是个贤妻良母

要么秀一锅羊的脊骨

要么秀一锅牛的肋条

还有武昌鱼,穿心莲,薄荷,茼蒿,油麦菜

等一系列绿色蔬菜

从外表我根本看不出你毒性大小

你眼睛里水还算清澈

几条小麦穗鱼游来游去

没中毒迹象

我想起了自己。

有一回被一只流氓野蜂扎了一刀

我没咋样,它坠地身亡

还有一些冒充粉丝的

女性蚊子,叮完我,中毒而死

别处天还黑着

解放军第二五三医院里天早已大亮

嘴和鼻子被口罩收藏

神经科年轻的女军医

戴着眼镜走进病房

她的眼神剧毒

一只眼看歪一个秃头男子的嘴脸

另一只眼看出我是个诗人

神经有病

水房里,一个操乌兰察布察哈尔右翼前旗口音的

中年女人,一边揉搓着白底蓝条纹病号服

一边哼唱莫斯科郊外的晚上

这 事

路上,一只半新旧系带女式皮鞋,孤零零

等一只左脚

鞋做工精致,应该是个名牌

由此推断

主人,长相也差不在哪儿

遗弃的事经常发生

我很想知道,谁家的女人

多一只右脚,少一只左脚

路还在路上,在向大雪发展

周边,我仔细搜寻过

没发现不穿鞋的脚,不穿脚的鞋。零下

谁活得这么粗心

路走多远也难免半途而废

当然,活过鞋的寿命

也不是没有

通过一只鞋,认识或爱上一个女人最好不过

这个女人一直潜伏在我的朋友圈,撩拨

隔三差五在我必经的路上扔一只鞋,再扔一只

我摸底排查过了

圈里的女人,目前

都两只脚

而且,一左一右

冬日最宁静的中午

给小鬼的买路钱零星地散落在人间

黄纸剪的

外圆内方那种。东方

并不缺少哲学、智慧和丰富的想象

小鬼在附近肉眼看不见的地方

瑟缩着身子转悠,等着天黑

这是冬日最宁静的中午

阳光比较充足

脏兮兮的积雪开始又一轮融化

人间够静的了

还有更静的地方

一个长髯老者,闭着眼睛,端坐在人民公园

积雪围拢的长椅上,像个泥塑

出自泥人张之手

雪再化一会儿就轮到他了

他一直闭着眼睛看自己的内心

头一次没回

就看见了身后

一阵冷风从西往东,直接吹进他的耳朵

他醒了。他是闭着眼睛醒的

这时,风正在路过风马,路过人间

这个女人

经过一棵银杏树,她的指尖

长出一片树叶

经过另一棵,她的指尖

长出九片树叶

她在银杏树林里走着,手里

树叶越长越多

忽然。我就有些担心

她要是一辈子走在树林里,银杏树叶子

肯定会越来越少

很可能秃顶

在我最担心的时候,她停下脚步

好像再也不打算走了

树林里,银杏

多了一棵

大 召

大召寺香火一直比较旺盛。有的上香

有的往灯碗里添加酥油。还有捐钱的

捐门槛的好像没有

我暗自数过,大召从建寺到现在一直坚守

三十六个门槛

一个没增,一个没减

当代。犯罪率肯定比现代要高。具体高了多少

我没算过。捐门槛不值得提倡

如果这些人都准备回到岸上,都捐了门槛,大召

围墙就不一定要了

没有围墙,沙尘暴来了

零下二十几度的冬季,谁给菩萨挡风

风从寺院刮过,红氆氇飘来飘去

像一朵一朵祥云

小喇嘛眼睛里有风。大喇嘛眼睛里

没有风吹草动

信徒和游客越来越不好区别。佛龛里的表情

更不好区别

佛堂近在咫尺。有的座位空着

一直就那么空着

我的绝望是肯定的。

阳光还看得见的角落,一个出土五千年的

胡杨树根,在用所有的夜晚跟众生相的蝼蚁

较劲

想起造物主

开工之前,造物主累了

已经睁不开眼

直不起腰

我是造物主疲劳过度的结果

瑕疵每天让镜子不好意思

主前半夜创作出羊。后半夜创作出我

创作羊,用完大白和手里最后一团毛线

我是一丝不挂空着手来的。羊戴着皮帽子

穿着皮衣皮鞋出生

同一个等级,修行到一身皮毛的

还有虎豹豺狼,一些狗东西们

我来人间纯粹为了避暑。它们为了过冬

生不带来死不带走的说法未必可信

红楼梦里,贾宝玉带着一块玉石出生

让我很多年感到对不起父母

从今天起,拴在我脖子上的和田籽料挂件睡觉也不

摘了。我要把它带进每一个夜晚。想办法

带出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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