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云
[摘要]福尔摩斯系列小说的电影改编已经走入了一个困局之中,目前已经存在太多类似的作品,推理悬疑类电影赖以生存的情节神秘性由此大打折扣。同时,小说中曾代表了维多利亚时代最高科学理性的破案手法,在今日看来已经颇为陈旧甚至粗疏,毫不新奇。因此,有必要对福尔摩斯系列小说的电影改编进行梳理,文章即以此为出发点,从案件的改编与重新整合、人物关系的调整、推理与冒险比例的改变三方面,分析福尔摩斯系列小说的电影改编。
[关键词]福尔摩斯;侦探小说;电影;改编
自从阿瑟·柯南·道尔爵士在《福尔摩斯探案集》中创造了经典的侦探人物——夏洛克·福尔摩斯之后,尽管道尔身后出现的阿加莎·克里斯蒂、埃勒里·奎因以及约翰·迪克森·卡尔等人的文学造诣并不在道尔之下,但是他们笔下的人物就影响力而言却无一能与福尔摩斯相提并论。尤其是在福尔摩斯风靡世界的年代,也正值电影业的蓬勃兴起,该系列小说进入大银幕并受到数代观众的欢迎就成了水到渠成之事。
然而,目前福尔摩斯系列小说的改编已经走入了一个困局之中,首先便是因为原著的经典性,使得目前已经存在太多类似的作品。据不完全统计,根据福尔摩斯系列小说改编而成的影视剧超过了两百六十部,超过七十名演员曾经扮演福尔摩斯这一角色。[1]推理悬疑类电影最为重要的便是情节的神秘性,然而观众对小说和同类题材电影的熟稔已经大大地破坏了这种应有的观影快感。其次,柯南·道尔尽管拥有丰富的推理知识,但是其所处时代距离今天的观众毕竟有一段距离,而刑侦手段的进步却是迅猛的,曾经代表了维多利亚时代最高科学理性的破案手法在今日看来已经颇为陈旧甚至粗疏,毫不新奇。这就很容易导致当代福尔摩斯电影将原本颇具严肃意味的推理故事变为恶搞的对象,以推陈出新,这极容易损害电影的品格以及原著的艺术性。因此,很有必要对福尔摩斯系列小说的电影改编特征进行梳理,从而总结得失,探寻新路。
一、案件的改编与重新整合
案件是福尔摩斯系列电影的核心情节。早期的福尔摩斯电影一般都对案件采取了忠实于原著的改编态度,这其中较为典型的便是20世纪30年代末环球公司出品的《巴斯克维尔的猎犬》(The Hound of the Baskervilles,1939)等14部电影。而随着时间的推移,后期的电影就必须对原著进行必要的裁剪。在2002年由英国BBC推出的同是改编自原著《巴斯克维尔的猎犬》的同名电影中,情节上就有一些细枝末节上的改动。如当客户亨利差点被猎犬咬死时,福尔摩斯差点死在泥潭里没有救出美女,福尔摩斯在有案件的时候也滥用吗啡等。
到了21世纪之后,对案件的改动力度则大大加强了。如在盖·里奇执导的《大侦探福尔摩斯》(Sherlock Holmes,2009)中,除了借鉴道尔的原著之外,还对美国漫画家莱昂纳尔·威格拉姆的同名漫画进行了“移植”[2]。第一部电影化用了原著中的《苏赛克斯吸血鬼奇案》,但是故事的核心并不是罗伯特·弗格森先生的儿子杰克的阴谋,而是邪教领袖亨利·布莱克伍德勋爵的毒气计划,在挫败这一计划后,电影由艾琳·艾德勒引出第二部的反面人物莫里亚蒂教授结束。而第二部《大侦探福尔摩斯2:诡影游戏》(Sherlock Holmes:A Game of Shadows,2011)则是化用了《最后决战奇案》,但是除了在结尾处福尔摩斯与莫里亚蒂一起同归于尽以外,案件内容几乎和原著没有太多关系,原著中的莫里亚蒂是犯罪界的拿破仑,只是制造刑事案件逼迫福尔摩斯侦破。而在《诡影游戏》中,莫里亚蒂的阴谋则是掀起世界性范围的战争,这也使得福尔摩斯的牺牲具有更为崇高的意义。
而在比尔·康顿执导的《福尔摩斯先生》(Mr.Holmes,2015)中,由于电影的剧本并非来自道尔原著而是改编自米切·库林的小说《心灵诡计》,福尔摩斯的形象以及整个破案故事几乎都进行了“再创作”。电影中的年代为1947年,此时的福尔摩斯已经93岁高龄,行动迟缓,且记忆衰退,于是搬离了贝克街,孤独地归隐在英格兰乡间靠近大海的地方。平时他会默默地在电影院看有关自己的电影,并且福尔摩斯本人否认电影中出现的那些关于他的种种风光无限的事迹。由于在整理麦考夫的遗物之时,福尔摩斯发现了自己接受的最后一个委托有蹊跷,因此萌生了要破一桩50年前的悬案的想法,年老却依然自负无比的福尔摩斯在寡居女管家的孩子的帮助下开始了查案。故事中不仅没有华生,也没有麦考夫和哈德森太太以及福尔摩斯的宿敌莫里亚蒂教授,他们都已经离开了人世。福尔摩斯在这一次查案中所要对抗的敌人也并不是阴谋、凶手抑或轨迹,而是不可抗拒的自然规律。
二、人物关系的调整
人物关系构建起了一部小说以及电影的关系网络,并且作品的情节正是通过人物关系组织、延伸开来的,人物关系的设置(包括同性关系与两性关系)直接关系到作品所蕴含的审美价值、传播功能以及文化意义。而人物关系同时也是微妙的、不可量化的,不同时代人际关系的观念存在着细微的差别,观众的审美品位和日常习惯也在悄然地发生变化。与文学作品的一成不变不同,电影改编往往会在人物关系上进行调整,以迎合观众的欣赏需求。
首先,在两性关系上,在原著之中,由于小说是以华生的视角来撰写的,因此华生只能根据福尔摩斯的外在神态来判断他对于女性的态度,尽管福尔摩斯保持着对女性的欣赏和尊敬,但是在好友华生看来,对于福尔摩斯那冷静刻板和极其镇定的头脑来说,一切情感都是格格不入的。换言之,原著中的福尔摩斯是一个异性的绝缘体。这主要是因为福尔摩斯系列小说主要撰写于18世纪,欧洲正沉浸在理性时代之时,科学理性被置于崇高的位置,妇女的地位十分低下,当时人们普遍坚信情感是理性的大敌,尤其是与女人有关的,如异性爱情等,都有可能威胁到理性的存在。因此对于始终坚持以理性破案的福尔摩斯来说,他绝不允许在自己的生活中出现风流韵事,更遑论正常的家庭生活。而在这种畸形的对感性的压制结束之后,福尔摩斯这一形象依然因为坚持着独身主义而始终在观众中保有一种颇为另类的、不食人间烟火的审美吸引力。
然而对于当代电影来说,这种男主角与女性始终保持距离的关系也多少显得太过刻板和单调,因此在原著中唯一与福尔摩斯产生较多关联,被福尔摩斯称为“那个女人”的《波希米亚丑闻》中的艾琳·艾德勒成为电影中着力刻画的女性形象。她与福尔摩斯的关系也被编剧给予了较为浓墨重彩的刻画,以显示福尔摩斯并非完全不近女色,拉近了福尔摩斯与普通观众之间的距离。如在原著中艾琳与莫里亚蒂教授之间并没有关系,而在《大侦探福尔摩斯》中,艾琳成为莫里亚蒂的手下,莫里亚蒂正是因为福尔摩斯有可能对艾琳产生感情才命令艾琳以“美人计”接近福尔摩斯。而艾琳也因为真心喜欢上了福尔摩斯才将莫里亚蒂的阴谋和盘托出,最后莫里亚蒂将艾琳杀死,福尔摩斯与莫里亚蒂之间的对决又多了一层为艾琳报仇的意味。
其次,在同性关系上,原著中的华生与福尔摩斯之间确实存在着某种高于友情的情愫,然而华生毕竟正常地组建了好几次家庭,并且在维多利亚时代暧昧的同性关系的生存空间是极为尴尬的。然而随着社会风气的开放,进入到21世纪以后,人们不仅不再视“同性恋”为洪水猛兽,甚至会在影视作品中刻意张扬男性同性情爱,为女性观众创造一种颠覆原本社会阶层话语,抵御社会压力的“理想关系”,满足女性观众对男性感情的“窥视”欲望,以至于形成了所谓的“耽美”“腐女文化”一类的亚文化。[3]在改编后的福尔摩斯系列电影中,虽然并不直接指涉同性恋定义,但不难发现均对福尔摩斯对华生的依恋情感进行了强调,使二人关系进一步置于一种暧昧未明的状态中,吸引观众的热议。例如,在《大侦探福尔摩斯》中,与福尔摩斯分别三个月后的华生发现,福尔摩斯一人居住的贝克街221B房间变成了近似猪窝一般的脏乱(原著中只是提及乱,如烟草放在拖鞋中),不仅东西随便乱放,邋里邋遢,而且福尔摩斯在里面随意开枪,窗帘永远不拉开。福尔摩斯在阴暗中到处乱趴,过着瘾君子一样的生活。其原因仅仅是因为华生准备结婚要搬走,福尔摩斯不愿意过没有华生的日子而自暴自弃。又如福尔摩斯与华生在皇家饭店吃饭,听华生说自己的心上人玛丽小姐也要来时,一副惊讶且受伤的表情,在玛丽小姐到来后更是醋意大发,挖苦玛丽小姐的项链是借来的,辛辣地讽刺玛丽小姐抛弃了自己的前情人找到华生,气得玛丽小姐夺门而出等。这种感情设置使得女性被置于观看主体位置上,对大众文化下的性态话语进行了戏谑式的挑战。
三、推理与冒险比例的改变
在福尔摩斯系列电影中,推理无疑是导演必须表现出来的关键要素。然而与文字仅凭侦探巧妙而严谨的推理就能够妙趣横生不同,电影中必须兼顾“文戏”与“武戏”的比例,才能使观众感到剧情有张有弛,过多的推理容易使场景缺乏变换,让观众感到厌倦。因此,电影往往会突出福尔摩斯与华生的“冒险”活动,让侦探经常性地置于千钧一发的危险局面,或给其增加大量华丽的打斗情节,以迎合观众对暴力美学的欣赏趣味。何况,原著中也存在一定的冒险成分。首先,柯南·道尔笔下的福尔摩斯本身就是一个格斗高手,他不仅能够将棍棒作为自己的称手兵刃,也十分擅长刀剑以及赤手空拳的搏击,健康的体格是支持福尔摩斯写下卷帙浩繁的专论和进行长途奔袭追凶的基础之一。其次,福尔摩斯并不仅仅待在伦敦贝克街221B号,道尔描述了福尔摩斯穿梭于伦敦乃至英国的各个角落调查事实真相,以《四签名》为例,福尔摩斯为了追查搭乘着“曙光号”的罪犯的下落,在泰晤士河上打听了一家又一家船坞,直到问至第十六家时方得到答案,没有良好的体能是无法做到的。
而在《大侦探福尔摩斯》中,导演盖·里奇为了增加电影的可看性和商业性,为福尔摩斯增加了需要进行近身搏击的戏份。[4]如在正在建设的、悬空的伦敦桥上,福尔摩斯使用在维多利亚时代刚刚流行起来的“巴顿格斗术”与“巫师”进行决斗,身穿黑大衣的福尔摩斯在灰色天空的背景下极为冷酷,最后被打败的巫师被铁链吊死,完成了他应该接受的绞刑,场面宏大且十分火爆。在《大侦探福尔摩斯2:诡影游戏》中,动作场面更是令人目不暇接,如福尔摩斯不仅会李小龙的将双节棍夹在腋下的动作,家中还有练习“咏春拳”所需要的木人桩。福尔摩斯与华生在造船厂时与黑道杀手的肉搏,福尔摩斯的拳脚极其老道狠辣,并且能够随手操起身边的物件作为兵器,使打斗还具备了一种轻喜剧的效果。盖·里奇还对这些打戏进行了电脑特效处理。考虑到福尔摩斯精通医学与人体结构,里奇用特效表现出了福尔摩斯在出手前所设计的打斗招数,攻击敌人的身体部位,以及攻击力度能够对对方造成什么样的伤情等,这些想象都以慢镜头的形式表现出来,如对方被击中之后呈现出什么样的痛苦表情,其肌肉会发生怎样的收缩,血液会往哪个方向溅射等,显示出福尔摩斯即使是在生死相搏之时仍然有着精密高速的运算。
福尔摩斯系列小说的银幕呈现是一个极具探讨价值的问题。福尔摩斯不仅仅是一个经典的文学形象,还在一百多年的演绎中成为一个颇具票房号召力的银幕形象,对于他的塑造关系着电影在语言运用、情节剪裁、银幕造型设计等方面所做出的努力。同时,对于观众几乎早已知道前因后果的福尔摩斯探案故事,电影主创又该以什么姿态来继承、延续原著的精神,并别出心裁,使电影在叙事中具备当代人能够接受的审美价值、思想认识以及娱乐要素,这些都是电影人需要深思的。
[参考文献]
[1]徐雪婷.福尔摩斯小说的影视改编研究——以《大侦探福尔摩斯》和《神探夏洛克》为例[D].苏州:苏州大学,2013.
[2]王铮.《大侦探福尔摩斯2:诡影游戏》解读[J].电影文学,2012(17).
[3]张翼,董小玉.论互联网环境对青年亚文化的影响——以耽美文化为例[J].新闻界,2013(20).
[4]于亮.商业动作片中的“微观动作叙事”——以电影《武侠》与《大侦探福尔摩斯》为例[J].当代电影,2013(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