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 李商隐和吴文英在我国古典诗坛有着独特风格和突出成就。李、吴二人的作品艺术风格“和而不同 异曲同工”,即融合着情思感伤美、含蓄朦胧美和绵密绮丽美,对我国古代诗歌影响极为深远。
【关键词】 李商隐;吴文英;艺术风格;和而不同
文学创作心理学这样认为,作家总是从自己的遭际和经历去体验和品味生活,从内心的情感积累和现实感受出发,去认识和揭示生命的意蕴。李商隐和吴文英在我国古典诗歌园地上占有极其重要的地位。二人都曾游于幕府,沉沦下僚,陷于党争,备受讥议。人生经历的相似,注定了他们情感体验的相似,也因此注定了二人在作品艺术风格上的相同与差异。所以《四库全书总目提要·梦窗词》说:“词家之有吴文英,如诗家之有李商隐。”[1]对于李商隐和吴文英作品比较的研究,前人多从辞采、旨趣、诗法等方面揭示二者之间的联系,但大多都是零散式的点评。本文试图对李吴二人作品艺术风格进行全面综合性的比较,深刻探讨李义山诗与吴文英词艺术上的异中相通之处。
一、情思感伤美
李诗与吴词都具有情思感伤美的特点,作品中化景为情,抒发着对人生遭遇、国势衰亡的悲痛感慨,以及对爱情的忠贞不渝和痴望执着。义山诗中如“高阁客竟去,小园花乱飞”(《落花》)写落花景象。落花本是一种自然现象,和客去本无必然联系,但诗人却说花是因客去才“ 乱飞”,落花成为有情物。人去楼空,客散园寂,孤独惆怅之情袭上心头。“北湖南埭水漫漫,一片降旗百尺竿。三百年间同晓梦,钟山何处有龙盘?”(《咏史》),借三国孙权立国以至陈亡强烈地渲泄了对唐王朝曾一度繁华如今若梦一般衰颓败落的沉痛悲慨。“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无题》),与恋人深深相爱而又不能长相厮守,“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无题》),诉说着他的爱情誓言,字里行间无不渗透着对爱情的执着痴望和忠贞不渝。梦窗词如:“千山秋入雨中青,一雁暮随云去急”(《玉楼春·和吴见山韵》),绵绵群山,秋雨淅沥,孤雁随云奋飞,“净洗青红,骤飞沧海雨”(《齐天乐·齐云楼》),倾盆大雨,将红花绿叶般景致尽数扫光,正是词人面对自然景物抒发年华易逝、命途多舛的人生感慨。“十年一梦凄凉”(《 夜合花·自鹤江入京泊葑门外有感》)道尽了昔日繁华尽付东流的感慨,“春梦人间须断” (《三姝媚·过都城旧居有感》)诉说着今非昔比的悲叹。“楼前绿暗分携路,一丝柳、一寸柔情”,“黄峰频扑秋千索,有当时,纤手凝香”(《风入松》[听风听雨过清明]),折柳送故人,林亭念旧人,见秋千而思纤手,因蜂扑而念香凝,为爱痴狂,情极感人。
鉴于二人的人生理想和追求有所不同,其作品在情思内涵上亦有差别。义山以文才自负,追求“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的至纯爱情、“闻道神仙有才子,赤箫吹罢好相携”的政治追求,他的诗中尽管充满了哀伤、颓唐情绪,但仍处处闪耀着超凡脱俗的精神力量和理想光芒。吴文英词则倾向于个人的情感世界,多写往日的欢情和豪兴,如“十载西湖,傍柳系马,趁娇尘软雾”(《莺啼序》),慨叹今朝的孤独、凄冷;是深深沉迷其中,不知如何排遣,如《唐多令》“何处合成愁?离人心上秋”,此语本具有一丝玩味之意,词人却将“愁”字拆成“心上秋”三字,可见其心中的悲痛。如此,他的词中又有委曲细腻、含蓄深挚的意蕴。这则与作品采用的体裁有关。王国维说:“词之为体,要眇宜修。能言诗之所不能言,而不能尽言诗之所能言。诗之境阔,词之言长。”[2]李诗境阔,故情思内涵涉及广泛;吴词言长,故铺写情怀委曲备至。二者互有长短,各臻其妙。
二、含蓄朦胧美
《世说新语》中记载“纡余委曲,若不可测”,刘勰《文心雕龙·隐秀》中说“隐之为体”、“优采潜发”,及后人说的“水中月,镜中花”等,都是追求一种朦胧蕴藉的美。
李诗与吴词都具有含蓄朦胧美的特点,但都引来诸多首肯与非议。如张炎称梦窗词“如七宝楼台,眩人眼目,拆碎下来,不成片断。”[3]王国维则以“映梦窗、零乱碧。” 自称“最恶梦窗、玉田。” 但他又说:“介存谓‘梦窗词之佳者,如天光云影,摇荡绿波,抚玩无极,追寻已远。余览《梦窗甲乙丙丁稿》中,实无足当此者;有之,其‘隔江人在雨声中,晚风菰叶生秋怨二语乎。”[4]又如《唐才子传》云:“商隐之诗,为文瑰迈奇古,辞难事隐”。[5]当代人则称李商隐为“制造诗迷的专家。”
李诗与吴词都具有含蓄朦胧美的特征。一是意象上的含蓄朦胧。李诗如《重过圣女祠》,全诗缥缈朦胧,极富象外之致,诗人借幻梦般的细雨,给人一种若有若无、迷蒙飘忽的感觉,乃至“无端五十弦”的锦瑟,无不渗透身世遭遇之感。另义山诗中的意象群:珠泪、玉烟、红泪、瑶台、青鸟、梦雨、灵风、彩凤、灵犀等等,无不充满迷幻、缥缈、哀美,这些客观事物成为诗人形象、品格、命运的一种象征,物我神合,从而表现他凄怆难宁的心灵坎坷。吴词如《宴清都·连理海棠》,用“绣幄”、“腻云”、“芳根”、“锦屏”、“交枝”、“珠钗”、“滟蜡”、“欢丛”、“春盎”、“红朝翠暮”等众多意象叠映,雕绘满眼,给人以太隔之感,把对爱情的渴望写得奇幻凄美,含蓄朦胧。
二是意境上的含蓄朦胧,李诗以《春雨》为例,诗人用幽微隐约、迂回曲折的方式,将心中的朦胧意绪转化为恍惚迷离的意象,如借用新春怅卧、白门寥落、红楼望冷、珠箔飘灯、新春晼晚、残宵得梦、云罗万里、一雁孤飞这些幻渺凄迷的意象意境的渲染烘托,于情景交融、虚实相生之中,传达出他内心的惆怅寥落。吴词如《风入松邻舟妙香》一词中,通篇除“思量”一词外,全部借用对眼前或回忆中的客观景物的描写来抒发怀念之情。这也正是“寄怀之意全在言外”。李诗与吴词正是在众多意象的堆叠中,蕴含着丰富的情感和内涵,构出一派朦胧凄美、幽渺浑融的诗歌意境,耐人寻味,使人低回。
李诗与吴词虽在含蓄朦胧美上都包含着一种人生情绪和生命感悟,但吴词因个人的感性情绪居多,创造了以自然烟云为主要意象的空蒙辽远境界。李诗多在个人感情情绪之下,进一步思悟人情世态,更趋向真理,比吴词境界更为辽远,且多用仙境神话传说,比吴词之空蒙更显虚幻缥缈。
三、绮丽绵密美
李诗与吴词藻饰华丽、用典博洽,且将众多的意象密集在一起,形成了语言绮丽绵密的特点。
李诗运用词汇的内蕴容量与张力,突出了典故使用中的词藻色彩,较多地运用了那些具有神奇故事与强烈情感的故事,如“蓬山”、“青鸟”、“贾氏”、“宓妃”、“萼绿华”、“杜兰香”、“贾生”、“王粲”、“腐鼠”、“鹓鶵”、“紫台”、“楚帐”等,并进行重叠渲染,使诗中的典故常常能幻化出一种奇妙、诡异、朦胧、艳丽的色彩,如此,造成整首诗语言密实绮丽的表象,让人迷幻其中。
此外,义山的部分咏物词亦喜堆叠典故。像《泪》、《牡丹》之类,表面看与所咏之物无干,但只要深人典实之中,则能品出真味。如《牡丹》,前六句咏牡丹的色态芳香,均借富贵家艳色比拟或以富家故实作衬。李商隐完全以意传情,诗中富有众多意象和典故,虚多实少,且淡化时间,淡化地点,淡化事件, 使其诗语言呈现绵密绮丽的特点。
梦窗咏物词也学义山的堆典之法,呈现出密丽富艳而情思深渺的特色。如“箭径酸风射眼,腻水染花腥”(《八声甘州·陪庾幕诸公游灵岩》)“酸风射眼”,“腻水”,又如“扁舟空舣洞庭宿,也胜饮湘然(燃)楚竹”(《秋霁·云麓园长桥》)“饮湘然楚竹”。在每首词中,随处可见典故,如用“柳蛮樱素”来指代小妾,用“玉奴”指代水仙、梨花等白花,用“金碧”代楼台,“婀娜”代杨柳,“蓬莱”代池沼。意象如万花筒不断地变化组合,呈现出一片斑驳的美艳。梦窗词中像《高阳台》(宫粉雕痕)的咏落梅等都是驱遣故实,“实有灵气行乎其间”,[6]而不仅徒为“七宝楼台”炫人眼目的优秀作品。辞藻的华丽和典故的堆叠,使李诗与吴词最终都达到了语言绵密绮丽的效果。
李商隐与吴文英的作品其艺术风格和而不同,又有异曲同工之妙,即融合着情思感伤美、含蓄朦胧美和绵密绮丽美。正是在这样的比较研究中,二人的作品获得了不同的评价,其作品的艺术风格,在文学史上别具一格,对我国古代诗歌影响极为深远。
【参考文献】
[1] 戈载.宋七家词选·吴君特词选跋[A].施蜇存.词籍序跋萃编[C].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4.
[2] 王国维.人间词话[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98.
[3] 张炎.词源[M].上海古籍出版社,1828.
[4] [元]辛文房.唐才子传[M].郑州:中州古籍出版社,1987.
[5] 施蜇存.词籍序跋萃编[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4.
【作者简介】
赵娟娟,女,山西师范大学研究生,运城幼儿师范高等专科学校教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