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东升
首届世界马克思主义大会于2015年10月在中国召开,有个论题是“马克思主义与科学文化”。这激发了我的兴趣,引出这个题目,试图从科学系统转型演化的角度探讨马克思主义的创新问题。
据《辞海》释义,事物的形态即事物的形状和神态。形状可以直接感知,神态须靠理性把握。用之于描述系统,凡现实存在的系统都有其形态,包含浅、深两个层次。浅层次的形态是能够让实践着的人们直观感知的系统外在形状、式样、特征和状态等;深层次的形态是需要凭借理性、甚至悟性去把握的系统内在“神态”。不论作为知识体系,还是作为社会活动方式,科学都是一种在历史中产生出来、并在历史中演化的系统。这是一种非线性动力学系统,既有量的积累,也有质的飞跃;其演化过程不是线性地展开,而是曲折地行进,呈现出种种非线性学动力学机制。从足够大的历史尺度看,科学系统的形态也是历史地发展变化的,形成性质不同的历史形态。在科学的每一种可以感知的历史形态背后,即其内在深层次上,都具有独特的宇宙观、价值观、认识论、方法论、思维方式,这些东西构成科学系统的根本质性,亦可称为科学系统的神态,只能靠理性去把握。
科学发展是一种不可逆过程,从前一种形态(低级形态)向后一种形态(高级形态)的演变,就是科学的转型演化。转型演化当然是质变,但质变未必都是转型演化。库恩说的科学革命,指的是某个科学领域发生的质变,现代科学在西方诞生以来,已出现过的科学革命难以细数,都算不上转型演化,大多都属于还原论科学形态下的部分质变。科学转型演化指的是科学系统整体上发生的质变,具有通常所谓科学革命没有的重要特点。用表1对两者作简要的比较:
表1 科学革命与科学转型的不同
在人类历史上,科学革命一再发生,科学转型演化却是罕见的。历史上已经发生过的科学转型演化,是由欧洲文艺复兴开启的简单性科学(还原论科学)取代古代科学;目前正在经历的转型演化,是由复杂性科学(系统论科学)取代简单性科学,如图1所示:
图1 科学转型演化的过程
就科学系统的整体看,科学革命是部分质变,科学转型演化是根本质变,而一系列科学革命的积累促成了目前正在进行的这次科学转型演化。科学转型演化是人类文化的重大历史性变革,带来的是社会形态、文明形态的根本改变,非同小可。正在发生的科学转型演化的深远历史意义如表2所示:
表2 科学系统的两种形态
复杂性科学的孕育和诞生是资本主义的世界系统化以及伴随而来的社会复杂化这一历史大趋势的产物。小尺度看,前期的复杂性研究是资本主义世界在这“两化”中为了自身持存、自我完善所进行的科学探索,实际效果不菲,最终在20世纪中后期初步形成复杂性科学。从大尺度看,复杂性研究是世界系统基本矛盾曲折展开的观念形态的反映,最终服务于在世界范围去资本主义化这一历史进程,充分发展了的复杂性科学将是实现世界大同的智力武器。这就是此次科学转型演化最根本的社会历史意义。
作为大历史尺度的社会现象,科学转型演化在被人们自觉意识到之前,必有漫长、曲折、复杂的自发孕育过程。从简单性科学向复杂性科学的转型演化就有一个很长的自发孕育过程,大体要从19世纪中期说起。20世纪的学人中,最早领悟到这一点的是普利高津。他曾把复杂性科学诞生追溯到1831年傅里叶关于热力学的工作。此说的合理之处是指出不可逆性对复杂性研究的意义,因为复杂性只能出现在不可逆过程中,可逆性和可逆过程是典型的简单性;不合理处在于傅里叶定律是线性律,属于简单性科学,算不上复杂性研究的起点。他的另一段话才是历史的洞见:“十九世纪真是进化的世纪,生物学、地质学和社会学都强调了演化的过程,即不断增加着复杂性的过程。”①伊·普利高津、伊·斯唐热:《从混沌到有序》,曾庆宏、沈小峰译,上海译文出版社1987年版,第45页。此话包含系统学的一个重要原理:演化是系统不断增加复杂性的过程。或者说,复杂性是系统的属性,是系统演化的产物,复杂性是在简单性基础上演化出来的。普氏所说的生物学主要指达尔文的生物进化论,地质学指赖尔的地质理论,社会学主要是马克思的社会历史理论。19世纪这三个科学领域的新动向开启了复杂性的早期探索,尽管还不是那个时代的科学主流,研究者也没有自觉到自己所从事的是复杂性研究,却代表着科学形态演化的未来方向。
基于复杂性科学的已有成果来看,马克思主义同复杂性研究之间存在历史的、深层次的联系,二者同根同源。复杂性研究的萌发与马克思主义产生大体是同步的,都是人类文化发展同一历史大潮流——世界系统化、社会复杂化的产物。概略地说,简单性科学注重事物的单重性、持存性、简单性,复杂性科学注重事物的多重性、暂时性和复杂性,系统的多重性、演化性、过程性和暂时性都是复杂性的固有内涵。复杂性研究在20世纪中后期转变为科学界的自觉行为,科学家意识到他们“对自然的看法正经历着一个根本性的转变,即转向多重性、暂时性和复杂性。”②伊·普利高津、伊·斯唐热:《从混沌到有序》,上海译文出版社1987年版,第26页。马克思在资本主义上升期就着重考察其暂时性,视之为一种生成、发展和消亡的历史过程,正是复杂性研究的路数,明显脱离了简单性科学的固有轨道,成为复杂性科学重要的源头活水。
后起的钱学森又比普利高津进了一步,他于1980年代末判定:被西方科学界视为复杂性科学诞生标志的混沌学,其实还“不够复杂”,混沌尚非典型的复杂性;复杂性世界的腹地是现实存在的开放复杂巨系统,社会更是特殊的开放复杂巨系统,它们构成复杂性科学的主要对象领域。而马克思和恩格斯在一个半世纪以前开辟的研究领域,正是资本主义社会这个特殊复杂巨系统,初步创建了关于这个系统发生、发展、消亡的理论。所以,马克思主义属于钱学森所说的开放复杂巨系统理论,是关于资本主义社会这个特殊开放复杂巨系统的第一个科学理论体系,远远走在今人所说的复杂性科学家前面。普利高津的复杂性研究有意从马克思恩格斯的工作中吸取营养,这使他的科学思想高于同一时期其他西方复杂性研究者。钱学森更自觉而全面地要把马克思恩格斯开创的复杂性研究推向前进,构成他晚年学术研究的一大亮点。
其实,19世纪的自然科学也在孕育着转型演化,自然科学家的眼力还看不到,而恩格斯提出了超越历史的精辟见解。他认为,18世纪的自然科学是“关于既成事物的科学”,19世纪的自然科学本质上是“关于过程、关于这些事物的发生和发展以及关于把这些自然过程结合为一个伟大整体的联系的科学”。③《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4 卷),人民出版社1972年版,第241页。概略地说,关于既成事物的科学就是简单性科学,关注的是对象既成的状态、结构和特性,把事物划分为不同领域,作分门别类的研究,故称为还原论科学。把事物看成发生和发展的、相互联系的,对客观世界作整体的研究,则是复杂性科学的根本理念。科学系统的这种转型演化在19世纪的科学界还是自发行为,直到20世纪中叶才被科学前沿的思想敏锐者自觉到,提出发展复杂性科学的主张。
重要的是,马克思恩格斯不仅在社会历史领域开拓了复杂性研究的源头活水,而且基于当时科学发展全部成果和社会变革实践作出哲学概括,创立辩证唯物主义,为日后的复杂性研究和科学第二次转型演化准备了最有效的哲学理论,尽管还不能为19世纪的科学界接受。思维方式与哲学世界观紧密联系,科学转型演化必定伴随着思维方式的转换。这在哲学上就是恩格斯所说的“从形而上学的思维复归到辩证的思维”①《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3 卷),人民出版社1972年版,第467页。。在实证科学层次,指的是从分析思维转向系统思维。恩格斯时代尚无还原论、系统思维这些词,但他的学理观念是明确的。
科学发展与哲学发展的关系是辩证的,常见的情形是二者实时地相互作用,科学需要哲学指导,又在推动哲学发展;哲学指导科学发展,又从科学发展中寻找自身发展新的动力、原料和方向。这种常态发展积累到一定程度,科学发展与哲学发展之间将出现显著的错位,或者哲学走在前面,为科学重大创新提供指导思想;或者科学走在前面,推动哲学发生重大创新。19世纪的基本情况是,尽管产生了辩证唯物主义,但还原论主导的简单性科学尚未到达其顶峰,科学界主流信奉的还是机械唯物论,曲折前行的科学系统渐渐落后于哲学,没有掌握辩证唯物主义,未出现转型演化。诚如恩格斯在1878年所说:“正当自然过程的辩证性质以不可抗拒的力量迫使人们不得不承认它,因而只有辩证法能够帮助自然科学战胜理论困难的时候,人们却把辩证法和黑格尔派一起抛到大海里去了,因而又无可奈何地沉溺于旧的形而上学。”②《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3 卷),人民出版社1972年版,第467页。恩格斯预期的科学转型在他谢世后的半个世纪仍未出现,尽管相对论和量子论各从一个特定方面揭示出自然界的辩证本性,却还构不成科学转型演化。这一点充分体现了科学转型演化的全局性、根本性,以及由此而来的曲折性、复杂性和长期性。
事情的转机出现在20世纪中期,一批带有鲜明辩证特点的新学科在二战后几年内集中涌现出来,复杂性研究成为科学前沿的新动向。代表人之一是维纳,他引入反馈概念揭示因果辩证转化的系统机制,给目的性以唯物主义阐释。维纳的最大贡献是区别了物质和信息③N·维纳:《控制论》,郝季仁译,科学出版社1962年版,第133页。,指明了辩证唯物主义哲学新的发展方向,可惜未被哲学家所理解,哲学发展开始滞后于科学发展。复杂性研究在20世纪60年代已成气候,且自觉地向辩证唯物主义寻求哲学支持。贝塔朗菲走在前面,提出以系统概念把握复杂性,在谈论系统概念的历史时,贝氏明确地把“马克思与黑格尔的辩证法”④冯·贝塔朗菲:《一般系统论:基础、发展和应用》,清华大学出版社1987年版,第9页。视为系统思维的先驱;而把马克思置于黑格尔前面,意在强调他尊崇的是唯物主义辩证法。他临终前更要求人们思考一般系统论与辩证唯物主义的联系,这对西方科学界有引领作用。普利高津在20世纪70年代再进一步,把从简单性科学向复杂性科学的转变同“引起辩证唯物主义产生的那场冲突”联系起来,指出“机械论却依然是辩证唯物主义面临的基本难题”⑤伊·普利高津、伊·斯唐热:《从混沌到有序》,曾庆宏、沈小峰译,上海译文出版社1987年版,第305页。,得出“我们需要一个更加辩证的自然观”的结论⑥伊·普利高津:《确定性的终结》,湛敏译,上海科技教育出版社1998年版,第145页。。哈肯复杂性研究的思想高度不及前三位,他主要在实证科学层面上探索,却坦承协同学的哲学基础是辩证法的对立统一规律和量变质变规律⑦H·哈肯:《协同学:理论和应用》,杨炳奕译,中国科学技术出版社1990年版,第11页。。他们四位大体上代表了西方复杂性科学家对待马克思主义哲学的态度,开拓了科学向辩证思维复归的新境界。
20世纪80年代的钱学森态度更为明确,反复强调复杂性研究必须以马克思主义哲学为指导。什么是马克思主义哲学?钱学森有个别开生面的说法:“我认为马克思主义哲学是马克思列宁主义毛泽东思想的哲学”⑧《钱学森书信》第5 卷,国防工业出版社2007年版,第320页。。如此界定看似平常,其实蕴含着重大的历史内涵,直到晚年他才敢这样说。这句话的主语是广义的马克思主义哲学,意指作为指导人类社会从资本主义走向共产主义的整个哲学思想,它不是一次就能完全建立起来的,而是随着历史发展而分阶段展开的。其表语是这一哲学思想的三个发展阶段,以三个代表人物的哲学思想为标志,构成一个完整体系。钱学森站在20世纪末的时代高度看问题,断言只学习马克思恩格斯著作,或者再加上列宁斯大林著作,还不足以完整地掌握马克思主义哲学,必须加上毛泽东哲学思想。这一看法也是马克思主义哲学界的一个创新,惜乎中国哲学界至今尚未意识到,毛泽东哲学思想反而受到明显的冷淡。
从事复杂性研究使钱学森收获了一个深具历史意义的新认识:毛泽东“哲学思想恰恰正是指导我们研究复杂问题所必需的”①钱学森:《创建系统学》,山西科学技术出版社2001年版,第184页。。早期的世界系统S 由资本主义殖民国家S1和广大殖民地半殖民地构成的S2两大分系统组成,今天则演变为由资本主义发达国家S1和广大发展中国家S2两大分系统组成。世界系统S 的整体演化由两大分系统S1和S2的互动互应来决定。早期的S 一切由S1说了算,S2尚完全处于前工业文明状态,对资本主义毫无认识,批判资本主义、建立新社会制度的理论只能产生于S1,这就是马克思恩格斯的工作。随着S1和S2的互动互应逐步强化,S2在世界系统中的作用逐渐增大,人们开始发现,基于S1创立的马克思主义不能简单地照搬于S2;只有同S2的具体情况相结合,建立新的理论,才能指导S2社会变革获得成功。毛泽东思想就是这样历史地产生的,体现了马克思主义普遍真理同中国社会变革具体实践及中国传统文化的结合与创新。钱学森发现,毛泽东事实上开辟了复杂性研究的中国路径,贡献了研究复杂性必需的哲学指导思想。对于复杂性研究中国路径的开拓,马克思主义哲学起了巨大的指导作用,而毛泽东哲学思想的形成又丰富了马克思主义哲学。
恩格斯在一百多年前说过:“随着自然科学领域中每一个划时代的发现,唯物主义也必然要改变自己的形式”。②《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4 卷),人民出版社1972年版,第224页。从一百多年后的今天看,科学早已不限于自然科学,而成为一个包括自然科学在内的庞大系统;科学已经成为规定时代精神的首要因素;工程实践紧紧跟着科学理论走;并入生产过程的科学技术已经成为生产力的第一要素;等等。这些都是意义重大的历史性变化,必将推动科学系统整体上改变它的历史形态。这种全新的发展态势必然要求并推动马克思主义有相应的发展创新,形成马克思主义的新形态。
世界系统化完成后的一个多世纪以来,沿着一体化程度不断提高的方向演变,世界社会的复杂性不断增大,载入史册的世界大事一再发生,世界秩序一变再变。同马克思时代相比,21世纪的地球人类变得近乎面目全非。在今天的世界上,无论资本主义还是社会主义,无论S1还是S2,都发生了深刻变化,不仅远远不同于马克思时代,也明显不同于毛泽东时代。新的时代、新的问题、新的实践,需要新的马克思主义。就S1看,资本主义的历史不合理性,主要不在于造成工人阶级的赤贫化,因而将被工人阶级暴力革命推翻。就S2看,像当年中国那样以农村包围城市的方式进行革命的历史条件也不复存在,S2如何现代化不可能从马克思主义的现有理论中找到答案。就世界秩序的演变看,霸权主导、霸主转换的世界秩序演变模式已经历史地过时了,建立去霸权主义世界秩序的任务已经提上人类的议事日程,需要相应的理论指导。立足于欧美资本主义心脏地区观察S1、S2和整个S 的前途,不可避免会把问题简单化。立足于S1和S2互动互应所造就的世界系统整体演化去审视S1、S2和整个S 的前途,揭示其规律性,方能把握人类的演变方向。这就需要马克思主义的创新。
历史发展到今天人们看得越来越清楚,资本主义制度反历史、反人类的本质,主要不在于它阻挠社会生产力的进一步发展,而在于它把生产力发展引向歧途,成为破坏人类可持续性的负面因素。人类目前面临的严重威胁是:气候变暖、雾霾重重、海平面上升、环境生态严重破坏、生物物种大量灭绝、资源枯竭、传染病广泛蔓延、恐怖主义势力猖獗、安全形势恶化等危机,以及财富分配两极分化对人类整体的严重撕裂。这些历史上空前绝后的复杂性现象,归根结底是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和生活方式造成的,是生产资料私有制趋达极点的结果。历史不久将逼近这样一个临界点:资本主义对人类历史的正能量已发挥殆尽,再保持它将使人类走向灭亡。只有以大同世界取代资本主义,才能最终克服这些由资本主义激发出来的危机,以保障人类社会持续地生存发展,实现公平、公正、永久和平。所以,作为以大同世界取代资本主义为历史目标的科学理论,马克思主义必须适应这种形势而作出重大创新。这在马克思主义的三个组成部分都有表现。
马克思主义的政治经济学需要创新。这里至少涉及两大问题。一是揭示经济金融化的本质。经济金融化是信息化在经济上的必然表现,有其历史的必然性和进步性。但在资本主义制度下的经济金融化,必然出现金融垄断资本主义,这才是资本主义腐朽性的最高表现。它不仅使S1的财富向极少数富豪集中,更使S2的财富向S1、特别是向美国集中,造成空前的贫富悬殊。社会主义的金融经济如何在现阶段承受住国际金融垄断资本主义的压力,破解美国的“白条经济”,并为最终消灭金融垄断资本主义创造条件,需要马克思主义做出理论回答。二是科学技术一系列革命性进步,正在广泛而深刻地影响生产方式和生活方式,进而引起社会变革,为过渡到大同世界创造条件。其规律性一定有重要的新特点,亟需马克思主义从理论上给出回答。
社会主义学说从空想到科学的转变不可能一次性完成,马克思恩格斯的工作只是为之奠定了坚实的基础。一种社会历史理论的科学性是历史地变化的,在这种历史条件下被视为完全科学的东西,在新的历史条件下就会显现出或多或少的非科学性,需要作出必要的修正。也就是说,科学社会主义理论要不断创新,与时俱进。基于对后冷战结构的洞悉,钱学森提出“世界社会形态培育世界大同”的命题,认定它是历史唯物主义的新课题①《钱学森书信》第5 卷,国防工业出版社2007年版,第466页。,极有理论意义。不过,他的具体表述须作两点修正:其一,“形态”二字是多余的,准确的表述应是“世界社会培育世界大同”;其二,20世纪末并非这种培育全过程的起点,而是该过程一个新阶段的起点。世界系统化过程也是世界社会的形成过程,形成着的世界社会也就在形成着它对大同世界的培育能力。事实上,马克思主义、列宁主义、毛泽东思想,都是这种培育过程第一大阶段中不同小阶段的理论成果,一系列的革命运动则是其实践成果。S1与S2互动互应的格局演变到今天,系统S 的整体面貌、质性都有巨大变化,通过暴力革命走向社会主义的方式基本完成了它的历史使命。世界社会培育世界大同的历史已进入第二大阶段,一个国家如何走上社会主义道路,如何建成社会主义,如何把越来越多的国家和民族团结起来,建立人类命运共同体,最终走向大同世界,等等,都是空前复杂的新问题,科学社会主义理论需要有新的论述。显然,在第二大阶段中S2的历史作用将空前提高,越来越成为去霸权主义、去资本主义化的主力。如何组织、带动这支力量,也需要新的理论。总的来说,第二大阶段的历史任务要比第一大阶段复杂得多,更需要智慧,复杂性科学将发挥不可替代的历史作用。
马克思主义的哲学是辩证唯物主义,这一点不会改变。但辩证唯物主义也是历史地发展的,有其不同的历史形态。作为现代科学技术体系中的最高层次,马克思恩格斯给出它的经典形态,却不是它唯一可能的形态,本世纪上半叶辩证唯物主义将要从经典形态发展到它的新形态。这里简单谈及三点。
一是本体论,信息的发现将改变辩证唯物主义的物质观、宇宙观和存在观。一直以来,唯物论坚持从物质与意识的相互关系中把握物质这一方法论原则,其科学性今天已显得不够了。物质的第一性不等于物质的唯一性,意识不是非物质的唯一存在形式,更不是它的原初形式,必须承认非意识、非物质的信息的存在,意识是信息的高级形态、后来发生的形态。马克思主义哲学本体论应该是从物质与非意识信息的相互关系中把握物质概念。宇宙的本原是物质与信息的对立统一体,物质是第一本原,非意识信息是第二本原。
二是辩证法。辩证唯物主义经典形态隐含着一个重大逻辑漏洞:在意识产生之前,物质没有对立面,对立统一规律不成立。也就是说,对立统一是后发的规律,并非普遍成立。消除这个逻辑漏洞,就要承认非意识信息的客观存在,从物质与非意识信息这对元矛盾开始,阐释客观世界的矛盾运动和辩证发展。还要深入发掘“复杂就是对立统一”①陈晋:《毛泽东读书笔记解析》(下),广东人民出版社1995年版,第1321页。这个矛盾复杂性原理的内涵,建立复杂性科学的辩证法体系。
三是认识论。其一,实践观的发展。实验室可控性实验构成简单性科学的实践基础,但对于发展复杂性科学远远不够了,生产活动和社会变革这样的大规模现场实践上升为复杂性科学的主要实践基础,虚拟实践的出现,实践形式的多样化、复杂化,都要求拓广认识论的实践观。其二,反映观的发展。认识对客观事物的反映具有能动性,其机理无法依据简单性科学来揭示,基于思维科学、信息科学和系统科学的成果才能充分揭示,使人的认识能力获得质的飞跃,掌握钱学森所说的大成智慧。
在这场马克思主义新的创新发展中,中国学界负有重大历史责任。努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