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圈

2016-05-16 05:34
美文 2016年8期
关键词:大化青翠魏晋

《诗》曰:“投之以木瓜,报之以琼琚,匪报也,永以为好也。”字字真挚,句句温润,编织着古人最为朴素的友情脉络,在那个朋友尚未成圈、友情尚可下酒入诗的年代。

历史的笔墨游走之间,在魏晋这一笔渐趋黯淡,在这片黑暗的底色下,偶然窥见的一抹青翠犹如惊鸿一瞥,似乎历史的目光,注定要对这片竹林青睐有加。

一袭白衣,跣足披发,当嵇叔抱琴夜醉于竹林中时,那一片岚气笼罩的竹林更增添了几分散淡的仙气。不,不是一个,而是七个。七贤聚于竹林,喝酒纵歌起舞,歌颂的是现世欢乐,是“昼夜苦短长,何不秉烛游”的达观与洒脱,宛如金石之声,将沉闷的政治空气冲开一道罅缝。

这大概是古人最初“朋友圈”之形态了。

圈,是范围、界限、界定,有所止。竹林有其自然的尽头,而七贤的竹林却没有穷尽。

正是竹林这片亦幻亦真的景象,给了七贤一个栖身之所,将其从容纳于大化流行的无形之圈内,又超脱于尘世烟火的界限之外。正是这个形迹缥缈而牢不可破的朋友圈,在魏晋风雨如晦的的历史上,点染了七贤呼之欲出的士人形象。

此刻,竹林就是七贤,七贤也是竹林。

不妨将目光收回,放眼朋友圈随时更新、永久活跃的现代。“点赞”“随手拍”早已取代“晚来天欲雪,还饮一杯无”的雅意,成为朋友圈的衍生物。现代人伸出锋利的指爪,为“朋友圈”画上了的界限,让绵绵情意在键盘屏幕间流逝。即时更新的动态,缩短了跋涉千山万水的关切;批量转发的信息,格式化的符号语言,为现代人戴上了同一生产线的面具。

圈,亦可是圈套,是禁锢。我伸出手,触碰到从冰冷的屏幕中伸出的双手,人人戴着镣铐。我不禁森然。

尼采有言:“我的目光从现在望到过去,发现比比皆是:碎片、断肢和可怕的偶然——可是没有人。”这几乎成了一种预言——商品化大潮的席卷下,“朋友圈”日益失去其精神个性,锋利的欲望刺杀了朋友。“人脉圈”“利益圈”正在蝇营狗苟之人的身边埋伏,以“朋友”的名义参加假面舞会……这一幕“可怕的偶然”,正在现代人的亲手导演之下悄无声息地上演。

而在历史的坐标系上,“手挥五弦,目送归鸿”的嵇康,此刻正挥笔写下洋洋洒洒的《与山巨源绝交书》,在魏晋的画卷上,郑重地勾勒一笔“和而不同”的青翠亮色。于是一幅《高逸图》在我的眼前展开:上身赤裸、抱膝而坐的山涛,手持如意、赤足而坐的王戎,手执酒杯回首欲呕的刘伶和执尘尾扇,面露讥笑的阮籍.....七棵青翠的竹子,轻描淡写地散立在岚气笼罩的竹林中,让“朋友”二字的现代逻辑,忽然失去了重量。

沉吟自遣,弹筝酒歌;茫茫天涯,大化流行——我们,都在圈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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