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景院
摘 要:网络欺凌问题是互联网时代世界各国面临的普遍问题。这一问题对青少年与普通大众的日常生活和网络社会生态环境都造成了负面的影响。目前尚没有彻底解决网络欺凌的案例。韩国的善帖运动通过鼓励民间的参与、在全社会培育善意文化、推广网络礼仪等措施,动员民间的社会力量应对网络欺凌是一种值得借鉴的方式。本文通过在网络文化与网络生态环境的视野中,对韩国善帖运动是如何应对网络欺凌这一问题进行了梳理、研究,并阐述了这一运动对于网络欺凌问题解决的借鉴意义和启示。
关键词:网络欺凌;善帖运动;网络社会;民间
中图分类号:G20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2-8122(2016)04-0036-03
网络传播技术的进步带给社会交往多方面的便利。人类社会在享受这些方便的同时,其负面效果和作用也逐渐凸显。根据美国皮尤调查中心发布的一项调查表明:“40%的成年网络用户个人曾遭遇不同形式的网络骚扰,这些骚扰大多包括辱骂或是让人难堪[1]。“在美国、欧洲和澳大利亚的调查显示:大约有10%~30%的青少年遭遇过网络欺凌”[2]。由此可见,网络暴力与网络欺凌已经成为互联网时代对人们正常生活产生负面影响的重要因素。营造与建设健康网络环境的主体不仅仅是政府和官方机构。互联网平台与生俱来的开放性和去中心化结构使得任一公民、民间组织等参与其中都具有高度的“合法性”。鉴于此,互联网领域的治理需要民间的积极参与和动员社会力量以推进互联网公共空间的健康发展。
“欺凌”这一社会问题一直都受到心理学家和教育学家的广泛关注,并且有相对较多的学术成果聚焦于青少年的“校园欺凌”问题。然而,随着互联网接入与使用的方便和网民的低龄化趋势,“校园欺凌”问题也在向网络空间蔓延,并且青少年有了更多遭遇到来自本身所属地域之外的施暴者伤害的可能。“网络欺负(Cyber-bullying)既包括针对其他个体重复的直接的敌对攻击行为,也包括语言攻击(如:骂人和戏弄)和关系攻击行为(如:散布谣言)。[3]”虽然,至今学界对于“网络欺凌”(Cyber-bullying也有译为网络欺负)尚未有统一的定义,但是已有学者列举了网络欺凌的具体行为。“根据Raskauskas 和Stoltz的观点,网络欺负包括使用手机短信、电子邮件、诽谤网站和在线抨击(在网络空间对同伴发布匿名评论)来实施嘲弄、侮辱、威胁、骚扰和恐吓行为。[4]”
一、韩国善意回帖运动简介
善意回帖运动最初是由韩国建国大学教授闵丙哲在2007年发起的一场在网络空间通过发布和回复善意的评论和帖子,营造健康网络环境、减少网络暴力和网络欺凌的民间运动。根据善意回帖运动官网的介绍,善意回帖“是指在网络上为他人写下肯定的、鼓励的、可以给予勇气和希望的善意留言,即净化网络环境、传递网络正能量的运动。[5]”发起这一运动的想法源起于2007年闵丙哲教授在电视上看到韩国女歌手U-Nee因遭受恶评困扰而自杀的新闻。他“给课上的570名学生布置了一个作业,让他们登陆10名被网民恶意评价攻击的明星的个人主页或者博客,仔细阅读这些恶评后,给那些本不应该遭受毫无根据恶评攻击的人留下鼓励和善意的回帖。[6]”由此开始了韩国的善意回帖运动,并且组建了Sunfull善帖分享团这一致力于治理网络暴力与恶意回帖问题、营造网络健康环境的公益民间组织,积极在韩国推广善意回帖活动,并建立了组织的官方网站:www.sunfull.or.kr。
从2007年至今,经过八年的努力,这一运动已经在韩国社会产生广泛的影响,并受到众多官方机构、社会团体、学校等的支持。据报道:截至2015年5月,在韩国“善意回帖”运动本部网站上,已经收集到超过607万条善意回复,韩国的6000多所学校、100多个社会团体都加入了这一活动;韩国300名国会议员中的293名发表联合声明,宣布积极支持并参与该活动;签约参与该活动的还包括韩国海、陆、空三军,韩国全国市长、郡守(县长)、区厅长协议会,首尔警察厅等[7]。由此可见,这一运动已经在韩国具有广泛的社会影响。
二、韩国善帖运动的策略及影响
策略的有效性及其对大众的吸引力是确保社会性运动成功的重要因素。韩国善意回帖运动之所以取得广泛的影响和支持与其在网络暴力应对中所采取的策略密不可分。为扩大善意回帖运动的影响范围与知名度,闵丙哲及其团队运用了多方面的手段与策略,并在韩国国内与国际社会产生积极的影响。具体来说,韩国善意回帖运动所采取的策略及其产生的影响有四方面。
(一)立足校园,面向社会
学校所承担的社会职能不仅仅是知识的传承,而且也是人们实现社会化的重要场所。校园欺凌事件无论是在韩国还是中国,都不时见诸于媒体,并且随着互联网对生活领域的渗透、网民低龄化趋势,校园欺凌也存在向网络空间转移的趋势,这成为校园管理与互联网治理的一大挑战。校园是培养未来社会公民的场所,选择在校园开展、推广善意回帖运动,在年轻网民中普及网络礼仪是极具前瞻性的举措。善意回帖运动的发起人闵丙哲教授本人就是韩国建国大学的正教授,立足于校园(大学)开始的善意回帖运动有其先天的优势。尔后在韩国中小学进行的推广和教育则逐渐培育了这一运动所需要的新兴力量。其中,参与善意回帖运动的学生可以利用自己在网络上发布、回复善帖的数量取得相应的学分,这不仅仅是对于学生参与其中的激励,也为媒介素养教育的开展提供了启示。虽然没有专职的“善帖”课程教师,但是善意回帖运动采取了让现任的各科老师到Sunfull总部接受培训,回到学校后指导学生开展活动[8]。这些学生的具体操作是:“在计算机教室,打开门户网站阅读新闻翻看有无恶意的回帖和谩骂,他们可以将这条恶意的评论进行回帖。看到攻击性的言论进行回帖,‘这样为什么错了,应当如何。[8]”互联网作为新的公共辩论领域,它所需要的也是哈贝马斯与汉娜·阿伦特等西方思想家所提倡的“理性”。‘善意回帖并不是让网民成为没有是非立场的‘老好人。第一,追求真善美,摈弃假丑恶,通过网络发现问题,监督乃至抨击负面现象,促成问题的解决,这是值得肯定的;第二,“善意回帖”强调善意与理性交流,是维护公序良俗的内在需要[9]。
(二)运用新媒体,传播正能量
网络欺凌问题的发生场域是网络空间,这也决定必然把网络空间当作应对这一问题的“战场”。新媒体在信息传播和虚拟社会空间构建上所具备的独特优势,使得其在网络问题的应对上也存在极大的潜力。同时,当新媒体日益深刻的嵌入到社会结构并在很大程度上重构社会时,运用新媒体解决网络欺凌问题也就成了必要途径。同时,日益壮大的网络社区和发端于网络的各类媒体事件以及虚拟空间的社会运动对现实社会的改变,无不彰显着网络新媒体对于现实社会的改变所具备的能量。延续“乐观主义期待”的逻辑,我们有理由相信媒介技术的进步、新媒体的应用能够使得这个世界变好、有助于网络欺凌问题的解决。社交媒体上在线时间长、活跃度高的用户大多是青少年。在某种程度上,青少年既是网络欺凌问题的肇事者也是网络欺凌的受害者。作为潜在的受害者,积极从事、参与这一运动本身就具备自我防卫的性质。而网络欺凌的受害者由于切实的能够感受到网络欺凌对于心理的伤害,从而会具备同理心更为直观的理解这一问题的危害性。在博客评论区、留言区给遭受语言暴力、网络欺凌的受害者写下鼓励的文字,并且给施暴者回复以理性的言辞,这是对虚拟网络背后的现实的人的解救与关注。恶意回帖所产生的伤害不同于直接的施加于肉体的暴力,它是对人的精神、情感的伤害。这些鼓励与理性的言辞是对虚拟空间的“除恶扶正”,但它所影响的却是屏幕界面背后现实的人。互联网所实现的连接以及它所带来的颠覆,正是由于它在多个层面实现了人的互联而产生。当我们谈论网络社会的虚拟性时,不能忽视虚拟背后的实在。
(三)线上线下齐参与
善意回帖运动除了在网络上的回帖之外,同时还积极从事线下的活动以扩大这一运动的社会影响力。首尔光化门的游行、最受善帖分享团欢迎的咖啡馆的评选以及善帖组织对因车祸受伤的13岁少年林载允救助的热心参与,这些线下的活动在现实社会中无不彰显着善意回帖的社会影响力。网络信息的复杂性与海量特征使得存在于其中的特定信息难以被快速有效的获取。现实的社会活动以其多维的可感知方式、对于群体认同力量的激发可以使得公众切实理解所传达的意义。虚拟空间的信息传播和现实社会活动的结合,对于推动善意回帖运动的发展具有重大意义。人们进行网络欺凌活动原因是多方面的,它既包括网络空间匿名性使得施暴者难以被追究法律责任,也包括个人对于网络社会活动参与所需要道德与规则的漠视与无知。线上与线下的全方位活动对于凝聚参与者和影响社会公众方面比单方面的行动更有力量。
(四)公共外交,扩大国际影响力
为了扩大善意回帖运动的国际影响,闵丙哲积极进行在东亚其他国家的传播与推广。2013年四川芦山地震发生以后,人民网韩国新闻分社与韩国“善意回帖国民运动总部”共同发起了“向四川芦山灾区群众致以诚挚的慰问及哀悼——善意回帖运动”[10]。并且在2014年11月闵丙哲本人在北京语言大学进行了关于善意回帖运动演讲,向中国青年学生介绍善意回帖运动。为方便和中国民众在网络上的交流与互动,闵丙哲开通了实名认证新浪微博。为扩大国际间青少年的合作与交流,在2015年的善帖运动七周年大会上,把该年主题定位于:中日韩三国青少年共同参与善帖运动。互联网的去中心化结构和对国家疆域界限的突破使得人类社会在信息接触与联系方面越来越具有麦克卢汉所言的“地球村”特征,同时“小世界”现象的存在更是证明了人类社会联系的紧密性。然而,网络活动参与者依旧处于原本的国家疆域之内,并受这一国家政治、经济、文化等因素的影响而在互联网上的活动呈现出某种地域性的特征。并且,“地球村”和“小世界”所描述的是由于信息传播的快捷和错综复杂的弱关系相互交织而建构的抽象存在。因此,互联网领域的公共治理行动需要国家之间的联合与协作。
三、韩国善帖运动的启示
中国作为互联网起步相对较晚的国家,在互联网领域,国外发展与治理的经验或许会存在本土化的不完全适应,但是这依旧值得中国借鉴和考虑。基于互联网特殊的架构形态及自治特点,网络欺凌问题的解决在很大程度上也倾向于依赖社会民间组织与自治治理。民间社会团体的崛起和公民意识的觉醒所作用的领域不仅仅是现实的社会运动之中,自治的力量更鲜明的表现在互联网的治理和网络空间健康氛围的营造。韩国善意回帖运动对于网络欺凌问题最大的启示就在于民间的草根治理。这种民间自发的草根治理,当然也需要政府的支持与付出,但是这种民间性的组织参与可以凭借对公众的动员达到参与的广泛性、治理的有效性等一系列目标。同时,这对于政府的财政支出是一种节约。
(一)“计算机要从娃娃抓起”
今天的年轻一代是伴随着互联网而出生成长的一代。这一数字时代的原住民是未来互联网生态的建构者与治理者。能否对于年轻一代进行有效的网络媒体素养教育,使其明辨网络世界的是非,关乎未来的网络环境的状况。网络暴力、网络欺凌等一系列网络问题的解决和治理是一个涉及到整个互联网生态的问题。而在网络这一生态环境中,“人”这一要素才是最为关键的。立足于校园,借助青少年力量应对网络欺凌问题是极具前瞻性的选择,在解决网络欺凌问题的同时,也在青少年中进行了媒介素养教育。
(二)借力新媒体推进公益
网络生态中不可忽视的一个方面是新媒体,尤其是诸如微博等实现人与人连接的社交媒体。这些新媒体既是社会公益行动的宣传工具,也是社会动员以号召人们应对网络欺凌的工具,同时也是处理网络问题所处的场域。在网络欺凌与反欺凌的战斗中,如果仅仅是回复以善意的语言或是鼓励,这并不能算是有效率的工作方式。在整个社会与媒体的生态环境中营造出“善意”的文化对于问题的解决将会发生根本性的作用。音频、视频、图片等各种媒体形式都可以作为解决网络欺凌问题、进行社会公益,在网络空间进行全媒体环境推进的手段。在很大程度上新媒体上的公众参与所形成的议程设置效果是对政府政策建立的促进。伴随着新媒体嵌入社会的程度日益加深,以及网络社会所呈现出与现实社会的高度契合,无论是应对网络欺凌问题还是进行其他的社会公益活动,新媒体已经成为社会运动不可或缺的选择。
(三)线上告知,线下造势
在这个互联网无处不在而又被普遍应用、互联网思维被广泛传播的时代,面对社会的各类问题借力互联网已经成为共识。然而,基于网络社会与现实社会的普遍且多样的联系,现实社会中的行动对于网络空间问题的解决依旧不可忽视。众所周知,新媒体传播的最大特点在于时效性和广泛性。考虑到当下中国不同媒体所具备的权威性:传统媒体由于历史的和体制的原因在议程设置功能、对于政策的推动等方面相对都要强于以传播速度、传播范围取胜的新媒体。相对而言,线下的社会事件或运动更容易吸引传统媒体的注意,在社会上形成议程推动高层的决策。这也是线下社会活动借助传统媒体实现对网络欺凌问题解决的一种赋权方式。
(四)相互借鉴,合作交流
互联网的开放性特征是使得信息的交流与互动效率大大超越此前的任一时代。虽然这种开放性在世界上也存在争议问题,但是不可否认的是:人类天然的具备交流信息的需求。开放与互联的网络结构很容易使得局部的问题扩展到全球的范围。网络欺凌不仅仅是在中国、韩国存在,这也是世界各国面临的社会问题。互联网治理与网络问题的解决需要国际间的合作,不仅是由于网络的无边界结构,更是由于这一问题在不同国家的文化语境下都具有严重的社会危害性。并且不同的国家文化语境下的治理模式是否具有推广的可行性都需要广泛的合作与交流,并借鉴其中的可行的策略。
四、结 语
从公民新闻的典范ohmynews到逐步推行的网络实名制,韩国网络的公民参与和国家管控与治理显示出与欧美迥异的特点。而韩国兴起的善意回帖运动则为网络欺凌问题的解决提供了可供借鉴的典范。互联网逐渐超越了单纯的工具、平台属性,越来越趋于社会化,在这一进程中各国网络中所呈现的问题或许会各具特点。然而,彼此借鉴积极、有效的措施不仅有助于本国的社会问题的解决,而且有益于国际互联网环境的净化和互联网社会的健康发展。当下,网络欺凌这一痼疾的彻底解决尚不能实现。为减少这一问题的社会危害程度,国家、社会与公民的联合参与和行动是必要的:国家的法制政策建设、社会的集体参与、公民媒介素养的提升,不同的分工与协作实现优势的互补。当今人们已对网络是把“双刃剑”这一观点达成某种程度的共识。但是,对于人类社会如何趋利避害、解决网络社会问题、营造健康的网络社会环境依旧是个挑战。
参考文献:
[1] http://www.pewresearch.org/fact-tank/2015/06/01/the-darkest-side-of-online-harassment-menacing-behavior/.
[2] Donnerstein E. Pediatric .Internet bullying. Clinics of North America 2012 Vol.59 No.3 627.
[3] (美)史蒂文·凯尔士(Steven J.Kirsh)著.媒体与青少年:发展的视角 [M].世界图书出版公司,2014.
[4] (美)喀薇丽·萨布拉玛妮安,(捷克)大卫·斯麦赫.数字化的青年:媒体在发展中的作用[M].世界图书出版公司,2014.
[5] http://2015.sunfull.or.kr/web/cn/sub/sub1.html.
[6] http://2015.sunfull.or.kr/web/cn/sub/sub1.html.
[7] http://news.cpd.com.cn/n3559/c28839467/content.html.
[8] 凤凰卫视中文台. http://v.ifeng.com/documentary/society/201508/ 034aff80-8259-4585-b257-0e9238dd23b7.shtml.
[9] http://news.hexun.com/2014-10-23/169614570.html.
[10] http://korea.people.com.cn/n/2014/0721/c205172-8758382.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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