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爱莲与邓肯:殊途同归的世纪舞者

2016-05-16 19:30江东
粤海风 2016年2期
关键词:邓肯舞蹈艺术

江东

二十世纪初期,世界舞坛上出现了两位大师级的女性,一位是出生在加利福尼亚的美国人邓肯;另一位是出生在加勒比海畔的中国人戴爱莲。虽然国籍、肤色不同,但她们为世界舞蹈的贡献彪炳于史册,她们的开创性和审美高度,都是后人高山仰止的楷模。

伊莎多拉·邓肯是美国现代舞的先驱,虽然她所跳的自由舞蹈样式后来并没有成为美国现代舞的主流方式,但她追求自由、追求表现、追求个性张扬、追求精神解放的艺术人生,无疑成为美国现代舞赖以起步、赖以存在的基础和写照。因此,她被誉为美国“现代舞之母”,就是一件极其容易理解的事情了。而在太平洋的这一岸,同时期的一位中华女性舞者,同样焕发出时代的光芒,她在极端艰苦的环境中筚路蓝缕,在荒漠般的大地上开垦耕种,哺育新时代中国舞蹈艺术的种籽,最终获得了“中国当代舞蹈之母”的美誉。她,就是出生在特立尼达岛、祖籍广东的戴爱莲女士。

在中国舞蹈圈内,大家都亲切地称戴爱莲女士为“戴先生”,这一是仰慕她的学品深厚,二是钦佩她的真诚为人。她人生九十年的舞蹈生涯,不仅为她奠定了“中国当代舞蹈艺术之母”的称号,也让中国的当代舞蹈艺术从无到有,从小到大,从幼苗成长成为今天让人无法漠视的参天大树。

由于有了这二位的倾情奉献,二十世纪的世界舞蹈光彩熠熠,不竭地放射着滋养观者心灵的舞蹈艺术之光。

一、新时代的弄潮儿

1927年,度过了不凡一生、年届五十的美国舞蹈家伊莎多拉·邓肯,在法国尼斯遇车祸不幸去世。这位秉持“最自由的身体蕴藏着最高的智慧”的自由舞者,用她独特的身体舞动方式撼动了全世界,她始终是在用自己的舞蹈宣言,向新世纪致敬。她用自己不屈的舞蹈意志和精神,引领着世界舞蹈文化的航向,让新时代的舞蹈艺术开始走向现代、走向多元。三年之后的1930年,年满二七的戴爱莲带着怯生生的眼光,随着母亲和姐姐从西印度群岛的特立尼达来到了英国伦敦,开始用她稚嫩但却坚定的信念,开启了她的舞蹈生涯。她的母亲当初或许并没有意识到,她的这个女儿注定会以自己瘦小的身躯在中华大地上掀起一波新舞蹈的浪潮,为中国这块既丰厚又贫瘠的舞蹈土壤催开舞蹈艺术的新蕊。

是的,这两位均出生在美洲的杰出女性舞者,面对着新时代的呼唤,用她们细致而敏锐的时代触觉,为世界舞蹈史翻开了新的一页,也用她们缜密的思维和勇于开拓的心智,给新时代的舞蹈艺术插上了自由翱翔的翅膀。

作为时代的弄潮儿,无论是无师自通的邓肯还是经名师调教的戴爱莲,都无愧于时代赋予的历史机缘,她们以超人的舞蹈才华和博大的胸怀,勇于拥抱新世代,让新世纪的曙光在舞蹈艺术中尽情绽放。

邓肯的舞蹈是具有革命性的。她反对已有几百年发展史的芭蕾舞艺术的模式化,认为僵化的肢体并不能最好地呈现出舞者和舞蹈所应该具有的力量和魅力。于是,个性张扬的她去掉了芭蕾舞裙和舞鞋,乘着古希腊艺术的人文精神,伴着古典音乐,遨游在自由和叛逆的舞动之中,从而让业已高度程式化的舞蹈艺术发生了质的嬗变,也引起了巨大的社会震动和哗然。

与邓肯反对芭蕾舞的艺术态度不同的是,戴爱莲是以学习芭蕾而进入到舞蹈艺术的世界中的。对于一个从边远地区进入欧洲大都市的乡野小姑娘而言,芭蕾舞的基础和规范显然拥有着吸引她入行的艺术光环,同样也为她点燃了舞蹈艺术之梦的火焰。而规范的肢体训练和严格的动作要求,又让她的身体获得了肢体上的教育和感悟,让她得以凭借这样的基础走向更高的审美境界。

殊途同归的她们凭借着对艺术的不同理解和机遇,开启了各自的艺术之途,让她们的艺术才华在各自的疆域中肆意挥洒,并成就了各自的艺术奇功。对于舞蹈世界而言,由于有了这样两位女性的相继出现,舞蹈的道路和发展都获得了意想不到的视野和色彩。

这一对弄潮儿,用她们各自的力量在各自的范围内,撼动了一个世纪的舞蹈生态,她们的进步意义和对由她们而起的舞蹈文化的影响,不可小觑。

二、鲜明的价值取向

爱国主义情怀,是戴爱莲一生的主题。

一个出生在美洲的华裔后代,对祖国的爱恋却是如此真切,如此执着。戴爱莲从懂事的那一天起,便时刻强化着自己华裔的血统,便不时地寻找着各种返回祖国的机缘。1941年,她终于回到了梦中的祖国。然而看着铁蹄下备受日本军国主义蹂躏的同胞,她开始用她的舞蹈艺术来为中国人民的革命事业呐喊助威。她热爱这个国家,热爱这里的山山水水、这里的风土人情、这里的民族舞蹈艺术,她全身心地匍匐在这块土地上,吸吮着民族舞蹈艺术的营养,相继创作出了《荷花舞》、《飞天》这些无与伦比的中国民族舞蹈精品。她四处奔波,用心地捕捉着民间舞蹈文化的每一个细小瞬间,咀嚼出“人人跳”这种易于推广的舞蹈形态,用民间的舞步来弘扬中国的舞蹈文化。她的爱国爱党情怀是如此炽烈,以至于在弥留之际终于实现了自己加入中国共产党的毕生夙愿。那一刻,让人无法忘怀:她安详而又宁静的遗体上,覆盖着党旗,她的敬仰者们像昔日那般围在她的周边,拉起胡琴,跳起了她最钟爱的“人人跳”——人们以一种独特的方式为她送行,她的那份对于民族和国家的情感永远地印在了人们的心田。

她对入侵者的仇恨,同样鲜明可辨。抗日战争爆发后,远在伦敦的戴爱莲积极参与了中国运动委员会为宋庆龄组织的“保卫中国同盟”筹集抗日资金所举办的义演,自编自演了《警醒》和《前进》等舞蹈作品,用她所擅长的肢体艺术,表达出对于侵略者的愤慨,歌颂着中国人民的抗战精神。归国时,正值抗日战争期间,她又积极地用舞蹈艺术来鼓舞民众抗日,先后创作出《思乡》《空袭》《朱大嫂送鸡蛋》这样的舞蹈作品,旗帜鲜明地表达着她的抗日意志。戴爱莲鲜明的价值取向,由此可见一斑。

而《马赛曲》则是体现邓肯鲜明价值取向的一个象征性舞蹈作品,邓肯曾在数个场合下表演这个由她创作的女子独舞,《马赛曲》中的她,身着火红的迤地战袍,双臂高举,如同一位神圣而奋勇的女神,召唤着同胞们拿起武器与敌人决斗。她用自己庄严的身躯和自由的舞动,象征出革命的意志无坚不摧。“一战”中,邓肯从流血的欧洲返回美国,美国民众对于战争的漠视,让她心中滴血,她依然跳起了《马赛曲》,让终日寻欢作乐的美国人为之愕然。后来,她决定带着她的舞校学生们离开美国,就在轮船起锚之时,她让所有学生从袖口中取出事先准备好的法国国旗,伴着《马赛曲》的旋律向着欧洲大陆致敬。最重要的表演《马赛曲》的那次演出,是在俄国爆发十月革命之际,获悉这个消息后,邓肯激动得无法遏制自己心中的巨大波澜和喜悦之情,她立刻登台再次跳起了《马赛曲》,以她鲜明的价值取向,向世人展示了她那具有超强革命性的舞蹈形象。

两位女性,对于心中至高无上的价值如此珍视,义无反顾,从没犹豫彷徨,恒定的价值观不仅让她们的意志更加坚定,信念更加自觉,更让她们的意志和信念变成了觉醒民众的力量之源,在极端恶劣的环境中,散发出决绝而富有感染力的馨香。

三、富有开创意义的艺术理想

在艺术上,戴爱莲和邓肯无疑都是时代先锋和理想楷模。二人都有着极高的舞蹈艺术天分,对艺术的判断和追求都非常自觉、执着而彻底,对于邓肯而言,她是打破了一个旧世界;而对于戴爱莲来说,她是建立了一个新世界。

邓肯的崛起,是应和了上世纪初美国社会所具有的对于自由个性的解放,对以往社会中的标准化、统一化、机械化和物质化的社会总体倾向,都堪称是极大的挑战。邓肯的一生原本就是一个向往自由的象征,她的艺术,本身就是一篇用舞蹈的肢体而实现着身体解放的宣言。她的自由灵性和不受约束的舞动,不仅是她个人的艺术理想,同时也具有鲜明的时代气息。她用她肢体的力量,纠正着人们对于既定秩序和固有价值的判断,她超人的能力不仅动摇了旧的认知体系,同时更是以身体力行的方式对20世纪初的社会实施了艺术的批判。

而戴爱莲面对的则是在当代舞蹈艺术上完全是一片干涸的贫瘠大地。上世纪初的中国社会,处在刚刚迈入现代文明的门槛上,古代的舞蹈形态早已变异,新型的舞蹈艺术正在等待萌发。在这样的情况下,于英国完成了专业舞蹈学习的戴爱莲归国后便开始了她辛勤的哺育和开垦,将当代舞蹈艺术的种籽撒入中华大地,在救亡的进步事业中为中国当代舞蹈艺术进行了最基本的扫盲和启蒙,同时也把一种健康积极的舞蹈艺术美带入了中国人民的眼帘。而由她编排的女子群舞《荷花舞》,便充分体现出这种健康积极之美的至真、至善、至美、至纯的艺术化境。

《荷花舞》是新中国成立之后诞生的。当时,沐浴着社会主义的阳光雨露,讴歌中国人民热爱和平的发展理念,一个出淤泥而不染的荷花形象出现在世人的面前。世人惊异地发现中国舞蹈艺术的高级与完美,被作品所表现出来的超强美感所具有的巨大感召力所深深折服。《荷花舞》这个作品可以说是完美地利用了中国民间舞蹈艺术所具有的特殊形态,这个作品不但展示出中国人民在舞蹈艺术上的聪明智慧,同时也通过采用这种独有的方式为舞蹈赋予了极为完美的表现形式,《荷花舞》让中国舞蹈艺术这个刚刚奠定了自己存在基础的艺术形式,获得了广为人知的美誉。今天我们再看这支舞作,应该说,《荷花舞》不仅是中国人民时代精神的写照,更是戴爱莲个人思想修为品性的象征。她那极富艺术气质的想象力和才气,都通过这支作品的不断上演而广为人知并备受称颂。

当艺术上获得了活力和解放的时候,二十世纪初的两位女性——邓肯和戴爱莲,殊途而同归,她们用自己的思想和艺术,让世人感受到了绽放在她们身上的时代光芒和散发着美之气息的舞蹈理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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