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婧瑛
NCAA决赛,比赛还剩最后4.7秒,比分74平。此时,维拉诺瓦大学的丹尼尔·奥切福走到场地中,来到用拖布擦地的小球童身边,礼貌地从他手里接过了拖布。
“尽量成为最好的清洁工。”这是维拉诺瓦主教练教练杰·莱特喜欢对球员说的话。
所以,丹尼尔很认真的执行了教练的嘱托,他反复地擦着,来回擦了十多次,他要确保地板上的每一滴汗液都被清理干净了。
丹尼尔出生在巴尔的摩,父亲是尼日利亚人,母亲是喀麦隆人。在巴尔的摩生活到1 1岁时,母亲哈桑带全家返回尼日利亚,然后在拉各斯安顿下来。哈桑在英国上大学时曾打过篮球,也打过两年职业联赛。不过丹尼尔在拉各斯玩耍时,足球才是他的首选。
之后,13岁就长到2.03米的丹尼尔参加了由马塞·乌杰里(猛龙总经理)主办的“大个训练营”。“这家伙会回美国,他能成大事。”训练营中,这几乎成为了所有人的口头禅。
哈桑原本计划让儿子在尼日利亚读完高中,但丹尼尔说,如果留下,他会成为足球运动员,去欧洲踢球。这显然是不现实的,于是高二那年,丹尼尔回到了美国,并以高水平的防守能力得到了维拉诺瓦的关注。
身为大四生的丹尼尔明白最后的4.7秒意味着什么,就在不久之前,没有多少人预想到他们能走到决赛舞台。
发完边线球,丹尼尔为莱恩·阿西迪亚科诺做了掩护,后者快速通过半场。在现场74340名球迷的尖叫声中,阿西迪亚科诺清楚地听到了一个声音——那是队友克里斯·詹金斯的声音。“我听到克里斯在大喊,‘阿奇,阿奇,我是空位。”阿西迪亚科诺说。
阿奇迅速转身,没有任何犹豫将球抛给了身后詹金斯,后者也没做调整,抬手投篮。
皮球划出一道完美的弧线,直奔篮筐。
“你知道夏天我看过那孩子投了多少那样的球?至少1000次。我知道那球肯定进。”坐在维拉诺瓦板凳席后面的凯尔·洛瑞说。
“他总是能投进那样的球,有时候我想杀了他。”莱特说,“不过有时候他也能投进。”
詹金斯的三分堪称完美,出手时比赛还剩不到1秒,他的这次绝杀足以和1983年北卡夺冠时洛伦佐·查尔斯及1992年杜克夺冠时克里斯蒂安·莱特纳的绝杀媲美。
“最后的战术就是我们整个赛季的缩影。”拿下生涯最高分20分的菲尔·布斯说,“我们相互信任,我们对每一个人都有信心。”
对维拉诺瓦而言,2015年3月21日是难熬的一天。作为赛区的头号种子,他们在NCAA锦标赛第二轮以68比71输给了八号种子北卡州大。过去三个赛季,维拉诺瓦打出了82胜22负的常规赛战绩,但却总是在锦标赛第一周就被淘汰出局。当那晚的时间接近深夜,聚餐的球员陆续离开酒店餐厅时,阿西迪亚科诺、帕特里克·法瑞尔和亨利·洛威三名大三球员却没有离开,他们和莱特坐在一起,开始总结过去,并为接下来的赛季进行规划。
四个人都认同,如果不想连续第四年早早出局,最重要的是防守。他们需要用防守带动进攻,而非由进攻带动防守。莱特告诉他们,在下赛季的训练中,如果有任何人不专注防守,他就会重提这场失利。阿西迪亚科诺发誓,当面对运动能力更强的对手,当进攻停滞时,作为领袖,他需要更出色,他需要在球场上维系全队,做出正确的决定。
一年零八天后,维拉诺瓦站在了NCAA的决赛场上。
所有球员都梦想在决赛场上投出致胜绝杀,可愿意送出致胜助攻的却少之又少。在维拉诺瓦的最后一攻里,阿西迪亚科诺吸引了两名防守者——对位防守的乔尔·贝里二世和本该防守詹金斯的伊赛亚·希克斯——为身后的詹金斯挡出了绝佳的出手位置。
进入维拉诺瓦大学时,詹金斯的体重接近127公斤。经过三年的饮食调整和认真训练,他终于瘦身到108公斤,成为了有外线投篮能力的大前锋。“他们现在能怎么说我?”詹金斯冲着现场观众大喊,然后指着自己的右臂喊道,“我的血是冰冷的!”
在三分球的时代大潮中,维拉诺瓦的胜利属于小球的胜利,他们在场上只使用了一名身高在2.03米以上的球员,大多数时候,他们使用身高1.98米的詹金斯打四号位。这同样又是一种团队的胜利,维拉诺瓦没有大牌球员——决赛中詹金斯拿到14分,替补的布斯拿下20分,MOP阿西迪亚科诺拿到16分。维拉诺瓦也可能是继1987年印第安纳大学后,又一个无NBA首轮新秀的NCAA冠军球队。本赛季,他们的三分球命中率为42.7%,排名全美第一,历史上只有另一支冠军的三分球命中率超过40%——2001年的杜克。
在决赛前,维拉诺瓦结束了他们本赛季最后一次训练后,球员们在场地中间集合。他们准备进行一个名叫“Attitude(态度)”的传统仪式,仪式中,全队要向当天数据数据最好的球员致敬,而这个数据是莱特指定的,并且不在传统数据统计显示中、却对胜利有着至关重要的作用。
莱特很少情绪外露,甚至詹金斯投进绝杀、漫天彩带飞舞时,镜头中的他依然难见情绪波动。2015-16赛季是莱特担任维拉诺瓦主教练的第15个赛季,这些年经历过的失败,让他太能了解失利后的痛苦。
七年前的半决赛,维拉诺瓦的对手还是北卡。那场比赛进行了不到10分钟,北卡就取得了17分的领先,莱特知道,一切都完了。就是因为这个,今年半决赛95比51大胜俄克拉荷马大学后,莱特仍然一脸严肃。2009年4月4日输给北卡后,莱特向全队道了歉,为自己糟糕的准备计划,他愿意承担全部责任。到了2016年,维拉诺瓦永远都绷紧着神经。
“注意力高度集中。”丹尼尔说。
高度专注的维拉诺瓦在决赛中完美地执行了赛前制定的计划,尤其是下半场,他们的高压防守彻底压制住了北卡,由此建立了10分的领先。但马库斯·佩奇的神奇发挥为比赛带来了悬念,在迈克尔·乔丹的注视下,他跳起后扭曲着身体,在完成空中折叠后,投中了扳平比分的三分球。
“进了那个球后我跟队友说,我们要打加时赛。我们有4.7秒打出一次好防守,这场比赛就是我们的了。”佩奇说,“无论怎样,我们都能在加时赛赢下,因为比赛就会这样进行下去。”
没错,类似情况,99%都会出现加时赛。
但是很可惜,这一次北卡的对手是维拉诺瓦。
维拉诺瓦的球员,永远团队至上。莱特在暂停中设计了球员们已经练过无数次的战术:把球交给阿西迪亚科诺,由他做出决定。
“我知道那孩子遇到了麻烦。”丹尼尔说,“我清楚地知道自己该在什么位置做掩护。我不想滑倒,我不想让阿西迪亚科诺滑倒。之前倒在地上的人是我,所以我在地板上留下了一片巨大的汗渍,所以我要确保地板是干的。”
暂停结束散开前,所有维拉诺瓦球员集合在一起,高喊“态度,下一回合!”他们不需要教练在战术板上画出复杂的战术,一切已经融入到了他们的血液。
丹尼尔在擦干净的地板上为阿西迪亚科诺完成了一次完美的掩护。所有人以为执行最后一投的人会是他,就像莱特在暂停时说的那样。第四年担任队长,阿西迪亚科诺是执行最后一投的最佳人选。
“当比赛悬于一线时,他是大四生,那球本该由他来投。”詹金斯说,“但他传给了我。”
当年进行招募时,詹金斯并不是莱特的理想对象,他想要的是另一个叫内特·布里特的家伙。
布里特和詹金斯在同一支AAU球队,詹金斯的母亲害怕儿子走上歧路,所以她请求布里特一家帮忙照看詹金斯,他就这样从南卡罗来纳州搬到了华盛顿。在招募布里特时,莱特也和詹金斯做过交流,不过他认为,詹金斯若是想加入,唯一的办法就是改变饮食,改造身体。詹金斯愉快地接受了这个挑战,而惊讶于此的莱特最终留下了这个孩子。
为了减肥,詹金斯天天骑自行车,在几年时间里不断接受各类检查和称重。体重虽然减了,但他依然有着和当初同样的决心。所以在接到阿西迪亚科诺的传球时,他没有丝毫犹豫。出手的一瞬间,所有人都张大了嘴。
没有人敢相信眼前的一切。
但詹金斯相信。
平静地看完“One Shining Moment”那段3分钟的短片后,当音乐配合着他的绝杀出现时,每个人都上前拍了拍仍然抱着冠军奖杯的詹金斯。“我知道那球会进。”詹金斯说,“队友帮我制造了绝好的机会。”
这就是维拉诺瓦的篮球。
总有一个人需要成为英雄,因为另外两个人决定,他们并不需要成为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