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次“侯登科回顾展”的所有展出作品全部采用了银盐相纸手工放大,策展人李媚用“出乎意料的精美”来评价这次展览照片的制作。这些照片是由路泞和付羽两位摄影师联合完成的,他们是国内少数仍然坚持传统摄影实践的青年摄影师。路泞还是侯登科的学生,对侯登科以及他的作品有深入的了解。是尽量忠实于侯登科在30年前简陋条件下放大的朴实“原作”,还是充分利用现有的优越条件还原出影调更加丰富的作品呢?这不仅是观者所关心的问题,更是路泞和付羽曾经面临的难题。
此次展览的作品放大与制作,您二位是如何分工的?
路泞:此次展出的作品都是在传统暗房里用银盐工艺手工放大的,其中24寸的是付羽做的、 12寸的是我做的。当初我从李媚老师那里接到这个任务时心头一紧,因为不仅制作量特别大,而且留给我的时间也很短。我首先想到能快速推进这件事的人就是付羽,这其中有两个原因:一是他有自己的暗房,并且设备条件都很好;二是付羽放大技术过硬,制作展览级作品完全没有问题。碰巧的是,他这段时间正好有空。
侯登科先生的作品时间跨度很大,你们是按照怎样的标准放大的?
路泞:我当时见过侯老师放大照片,所以大致知道侯老师对制作的要求;另外,李媚老师此次也拿来很多侯老师自己放大的原作,这也是我们放大时的参考,不过这种参照是相对的,并不是完全模仿。为何不能完全模仿呢?因为在上世纪八九十年代,国内的摄影师很难接触到西方那些直接摄影的原作,他们对摄影作品的认识基本上是来自印刷品,他们甚至会认为原作就是这样。再说,那时的国内摄影师放大照片的目的主要是用来印刷,而不像现在放大照片是为了展览和收藏,所以那个年代制作的黑白原作,从技术上来讲是无法与现在的精放作品相比的。从侯老师个人来说,尽管当初他也想将自己的作品制作到很高的水平,但他却没有条件用上更好的放大材料,用的几乎都是国产的公元相纸,所以他的原作也很难谈到有特别丰富的影调和层次。另外来说,当时暗房制作也是更加强调反差,黑和白是照片呈现的基础,灰只能是参照看,并没有科学的标准。因此,我觉得,此次放大不能当成自己的作品来制作,不能有过多理想化的修正,我会按照内容及侯老师的喜好尽量客观地放出作品。
付羽:在放大时我认认真真欣赏了侯老师的作品。我发现,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的作品在拍摄角度和构图等方面越来越好,不过这种变化对于我放制作品并不构成障碍。在技术上,我是通过最常规的手段来完成这次工作的,当然我也参考了上世纪80年代国外那些经典黑白作品的样式,我会尽量让这些作品看上去是那个年代的感觉。另外,作为侯登科先生的学生,路泞给了我很大的帮助,他不仅给我讲述了他个人对侯登科作品的理解,还专门制作了几个作品小样让我参考。看过小样后,我就心中有数了。这样我就明白,侯老师的作品中哪些是失误、而哪些是刻意为之。为了一些细节,我和路泞曾经反复讨论并放大对比,并不断做出调整,进而完成最终的作品。有时我会将一个底片放大成5个小样—这5个小样之间的差异是很细微的,只有放在一起对比才能看出来。当然,由于时间紧迫,我们无法做到每张作品都如此斟酌。
侯登科自己制作的原作与这次放大的照片之间,最大差异是什么?
路泞:主要是目的性不同,侯老师之前放大的作品一部分是给媒体投稿印刷使用,另一部分主要是自己出书印刷使用。他的《麦客》和《四方城》书里的作品都是自己集中放大的。当时尽管也有小型的展览,但这些展览现在看主要是做内容呈现,并不能算作品展。而这次放大的照片目的性很明确,就是用来展览。在这次放大中,我们也发现,虽然这次使用的材料更好、最终的作品影调更丰富,但侯老师当年放出来的作品也有独特的韵味,比如《三个妇人》。
付羽:《三个妇人》是我最喜欢的侯老师作品,我认为他放的比我放的好很多,因为毕竟这是作者本人放大的照片。在给自己放大作品时,我会将作品的迷人之处夸大表现出来;而在帮别人放大照片时,我只能尽量做到没有瑕疵。
侯登科先生在1983年的日记中曾提到过亚当斯《白桦林》,他对这幅作品赞叹不已,并被区域曝光法制作的黑白影调深深吸引。路泞先生,您是否了解到你的老师侯登科先生当时所受的影响?
路泞:在陕西我们接触最多的就是印刷品,所以侯老师看到亚当斯的原作很震撼也是可以想象到的。但其实这些震撼很难转变成对自己作品的影响,因为前面也说了,由于受时代环境的限制,所以我们接触不到更好的材料。当时陕西省图片社进柯达Tri-X盘片也就两盒,柯达套药也就一两瓶,这就已经是顶级材料了。所以即便我们了解区域曝光法的优点也没有办法实践,这就是现实。侯老师在当时也认识到这点,所以他更多的精力还是放在拍摄内容上。
这次制作上有技术难题吗?
路泞:这次工作自打一开始我就认为付羽干最合适。不过这次的工作量也确实大了些,我想今后很难会再遇见这种规模的制作了。
付羽:主要难题不在于技术,而是时间,因为我们接到的任务,是17周完成272张24寸照片和76张12寸照片的制作。我给自己定的计划是10分钟一张。幸亏我及早从国外买来了放大相纸,现在来看,如果不是提前做工作,工期还会推后。这批作品本应该路泞制作,但他受条件限制,不能制作大尺寸照片,所以大照片由我完成、小照片由他完成,但最后一统计我却成了主角儿。除了时间,体力上也是不小的考验,我为了这次放大照片而配置了150升药水,就连卡纸拆包都要花费好几个小时,冲洗后的照片挪动以及热裱也都花费很长时间。因为量大,所以每个环节都很费体力,这般体量倘若在国外美术馆展出,其制作周期起码要花费3年时间。
这次展览制作为什么采用银盐放大照片,而不是更便捷的艺术微喷?
路泞:这是李媚老师定的,我的理解是:侯老师没有经历过数码时代,他的底片对应银盐放大才更能体现材料的属性。
付羽:艺术微喷对应的是数码相机,并且艺术微喷和银盐放大是并行发展的。现在很多朋友有误区—银盐是传统的、微喷是现代的,实际两者都是现代影像的呈现方式。
付羽先生,您怎么看待银盐放大和艺术微喷的差异?
付羽:我认为这是不一样的东西,就好比水彩和国画,首先两者没有高下之分,同一张底片是放不出两张同样照片的,即便是在很短时间里。但艺术微喷短时间内可复制性很强,当然也会受到纸张和墨水批次的影响,起码同批次很难看出变化。现在很多朋友在用微喷模拟银盐放大效果,或者扫描底片制作微喷,我认为这是不正确的。底片就应该用来放大;数码影像就对应微喷,而不用刻意模仿银盐,这是它们各自的属性所决定的。当然每一个新技术在还没有成熟之前都会向上一代技术看齐,胶片刚出现时也会向蛋白看齐。摄影刚出现时也很难摆脱绘画的影响,现在数码影像还没有摆脱银盐照片的影响。
这次使用的相纸和药水是什么?
付羽:相纸是伊尔福的,药水是类似于D72的配方。这次制作的照片比较繁杂,我也不能加更多的主观色彩,这个配方的药水加上相纸,能通过增减时间、变换反差镜、增减显影时间等达到理想效果。
侯登科年表
1950年7月16日 生于陕西凤翔
1957—1966年6月 在凤翔就学
1969年12月 参加工作任西铁一段工人
1970年11月 西铁工程处俱乐部放映员
1978年3月 西铁工程处工会干事
1982 年 “侯登科摄影作品展”陕西临潼
1983 年 “黑白摄影作品九人联展”北京
1985 年 加入中国摄影家协会
1985 年 参与、组织举办“西北风”摄影展
1986 年 “侯登科摄影作品展”河南郑州
1986 年 发表文论《现状与思考》
1987 年 发表文论《自觉的历程》
1987 年 策划、参与、组织发起“艰巨历程”全国摄影公开赛
1989 年 出版《侯登科摄影作品集》台湾摄影家出版社
1989 年 发表文论《现实与幻想》
1992年6月 西铁集团公司办公室副主任
1996 年 出版《四方城》(合著)陕西人民美术出版社
2000 年 出版《麦客》浙江摄影出版社
2001 年 《麦客》获《中国作家》散文年度大奖
2003 年2 月3 日 因病逝世,享年53 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