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乐山:我梦中的乐园

2016-05-14 12:23丁惠如
红岩春秋 2016年5期
关键词:保育院同学

丁惠如

抗战时期,我和姐姐以及成千上万的难童流落到重庆。我先后入读合川云门直一院、川八院,1944年3月又来到歌乐山直一院。

我们像一群快乐的小鸟

歌乐山是个美丽的地方,山上绿树成荫、鲜花盛开。我们常在节假日结伴去游玩,穿山林,攀树枝,采野果,捉蝴蝶。渴了,捧一口山泉;累了,躺在软绵绵的草地上,尽情领略大自然赋予的美。歌乐山的山顶上有一座古刹——云顶寺,四周翠竹环绕,美不胜收。半山腰上还有一座基督小教堂,我们常去那里,静静地听牧师布道,跟着大人们唱赞美诗。圣诞节来临,同学们便自发地编几个小节目去凑热

闹,凡去的人可以得到一份糖果。

歌乐山下有一个天然游泳池,夏天的傍晚,我们常常整队前去,“扑通”一声跳下水,别提有多舒服了。胆大的同学经过几次扑腾,很快就学会了游泳。胆小的同学则脱下裤子,将两只裤脚扎紧,伸进水中灌足水,再扎紧裤腰,将脖子搁在浮起来的裤裆上游来游去。

每逢课外活动,我们都玩得特别开心。跳绳,踢毽子……荡秋千时,我们往往要荡至横梁一样高才罢手,从空中甩下一串串笑声。那时候,我们就像歌乐山上一群快乐的小鸟,无忧无虑。

歌乐山直一院从校舍到教学设备都是最好的。我们在这儿不仅能吃饱穿暖,每餐饭桌上,每人面前还放着两粒维他命丸(鱼肝油)补充营养。后来,一度让我们颇为烦恼的夜盲症、疥疮、虱子也基本上被消灭了。院里的图书室藏书很丰富,其中,我很喜欢作家冰心的诗,她的诗集《繁星》中有一首小诗:“童年啊!是梦中的真,是真中的夢,是回忆时含泪的微笑。”简直美极了!我最喜欢读她的《寄小读

者》,那是她留美期间写给国内小朋友的。说来我真傻,尽管她每封信都写着日期,而我始终认为她仍寓居国外。直到六七十年代我从事教育工作后,读了她的作品《小桔灯》才知道,当时她也住在歌乐山。

女作家李曼瑰曾到保育院参观,那晚,月光皎洁,我们围坐在花坛边,听她讲美国故事《黄金窗户》。次日,她让老师叫七八个学生到招待室,让我们把她昨晚讲的故事记叙下来。写毕,她当面批改,最后还发奖品, 有字典、笔、图书等。记得我在故事的第三段开头写道:“有一天秋收结束了……”李曼瑰看到后, 和蔼地指出:“秋收是一个季节,一天怎么能干完那么多活呀?”并把“ 有一天” 改为了“有一年”。时至今日,这个情景我仍记忆犹新。

无法湮灭的记忆

歌乐山直一院里全是女生,女孩子在一起最大的特点就是喜欢说呀、唱呀!课余时,院里的歌声此起彼伏,当唱到“我的家在东北松花江上……,爹娘啊,爹娘啊!什么时候才能欢聚在一堂!”时,大家常常哭成一片。每到这个时候,老师总是及时安抚我们的情绪,直到破涕为笑。

那时,保育院里活动很多,逢年过节都要排节目,开同乐会,打牙祭(加餐)。记得中秋节晚上,大家围坐一圈,讲故事,说笑话。每人还发两个月饼,三四片柚子,几片油炸锅巴,个个吃得津津有味。

山城的春夏之夜,电闪雷鸣,大雨倾盆。我们蜷缩在被窝里,把算术课学来的知识运用起来,以光速乘以时间计算雷声的距离,答案尽是些偌大的天文数字,令人浮想联翩。这倒好,算着算着,我们就进入了梦乡。

歌乐山直一院拆建后焕然一新,礼堂右边是一排排教室,为学校区。左边是一幢幢小平房,为住宅区,按家庭式建制,分忠、孝、仁、爱、信、义、和、平8个庐。每个庐设四室一厅,每室4张双人床,由16个姐姐带16个妹妹,姐姐睡上铺,妹妹睡下铺。床上铺着雪白的床单,放着叠得像豆腐块似的被子。每个庐都有一个嬢嬢负责管理和照顾儿童。我住在“孝庐”,带着一个来自江浙地区的妹妹,她名叫郑利华。李凤仪是大姐,很懂事,对我很好,遗憾的是我至今都不知她的下落。

新建的歌乐山直一院落成后举行典礼,全院师生像过年一样,张灯结彩迎接贵宾。那是一个值得纪念的日子,保育总会理事长宋美龄亲临保育院,来宾和记者挤满了院子和礼堂。我是童子军纠察队员,在会场跑来跑去维持秩序。开会了,我连忙挤进去站在会场后面,聆听蒋妈妈的教导。她亲切地勉励我们要努力学好知识、学好本领,长大了报效国家。许多来宾也上台讲话,最后是一位姓谭的女生致答谢辞。这时,记者手中的镁光灯不停地闪烁,次日的《大公报》头版报道了这一新闻,时间大约是1944年春。

在艰苦的抗战岁月,能够在这样的环境里读书,让我们这些失去亲人的孩子倍感温暖,心存感恩。几十年过去了,当年和老师、同学们朝夕相处缔结的深厚情意,仍时时浮现脑海,又在梦中低回萦绕……

(责任编辑:韩西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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