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心村,谁来治

2016-05-14 13:11燕巧
新城乡 2016年6期
关键词:铁炉成林种地

燕巧

有关数据表明,中国每年有近1500万青壮年人口从农村转移,大量农民工及其家庭的外流,使得乡村治理举步维艰。走的人越来越多,乡村谁来治、怎么治?

结缘在最好的时代

大巴车拐了个弯,从成绵高速金子山出口开出,上了208省道。路况有些颠簸,本就狭小的座位坐起来更不舒服了。2小时后,车开到了青川县城,一下车就冷得打了个激灵。从成都出发时,一件T恤衫就够了,到了这里,虽然早已备了件外套,但还是冷起了鸡皮疙瘩。摸出手机一看,气温只有14度。

这是5月13日,汶川地震八周年的第二天。本刊记者来到这个当年地震的极重灾区,探访它发展的另一面。不论是地震之前还是之后,这个山区农业县都是一个劳务输出大县,劳务经济是它的第一大支柱产业,而农村人口占比又高达80%,因此空心村成了不可避免的新问题。

这是中国城镇化发展背景下,乡村治理工作所面临问题的一个缩影。有关数据表明,中国每年有近1500万青壮年人口从农村转移,大量农民工及其家庭的外流,使得乡村治理举步维艰。走的人越来越多,乡村谁来治、怎么治?

后继无人的村干部

“现在最麻烦的就是没人肯当村干部,有能力的不愿意干,愿意的又干不下来!”铁炉村村主任周柏谈到农村后备干部问题时,狠狠地抽了一口烟。

板桥乡铁炉村说是“村”,但大家都叫这里“铁炉沟”。进村的路是沿沟走,路上就能看到一些门窗紧闭的人家,门前没水泥的地方长满了杂草。

“这家人一看就是全部出门打工去了。”带路的老乡指给记者看。继续往里走,就看到了大约十几户聚集而居的人家,周柏的家就在其间。

问起村里情况,周柏说铁炉村一共929人,举家全出的不少,“有个组一共36户人,只有5户人没出门打工”。

正说起村干部的后备情况、周柏大倒苦水之时,村支书骑着摩托车到了,加入了我们的话题。在他看来,“性价比”不高是村干部不好找的原因之一,“我虽然是农民,但现在基本都脱产了,村里工作多,天天忙村上的事,工资一个月也才1300多点”。

除此之外,村里大量人口外流也让村干部面临“后继无人”的尴尬。

周柏曾经因为村里工作多,想过找村里的乡亲做助手,男的都出门了,就直接找女的。有一个妇女在县里带小孩读书,刚开始很感兴趣,可后来却不愿意了。她说:“我回来弄这个,孩子还要另外找人照顾,男人挣钱也没那么洒脱,还不如好好带孩子。”村里的陈文桥刚毕业,不仅是大学生还是党员,是周柏心目中后备村干部的理想人选。因为陈家里一直比较困难,村里帮扶得也多,现在住的房子就是村里人帮修的,周柏估摸着这事也许能成。可跑去一问就被拒绝了。陈文桥对周柏说,“自己于情于理该为村里服务,但如果就做这个,拿这点工资,家里的父母又该怎么办呢?”城里的高收入让他们更愿意去城里工作和生活而不是留在农村。

孔溪乡弓家河村村支书张成林对此也深有感触。“村里高中以上文化程度的全外出打工了,找能当村干部的不好找。”张成林说,一给村里乡亲说当村干部,乡亲问过多少钱,就打哈哈说,“那几个钱!”就没有然后了。

有关数据表明,四川省农村外出人口占户籍人口比例超过60%的村就有501个,个别村外出人口比例甚至高达90%。“无人治村”的现状使得农村日常工作难以组织开展,并且可以预见,在一段时期内,这会是一种常态。

电话撑起来的民主

记者到达茶坝乡的当夭正“逢场”。

“逢场”是四川农村乡镇特有的一种赶集约定。虽然“逢场”,但真正来“赶场”的人却不多。街上唯一一家五金店的阿姨告诉记者,“上半年都这样,都出门打工了。下半年人慢慢回来了,会好点。”

李再华披着一件厚外套,也来到了乡上。他所在的青新村打工情况跟其他村差不多,村里的壮劳力大部分都出去打工了。这让这个“管家人”有点烦。

他说起了今年即将进行的换届选举,投票就是个问题,“只能靠打电话”。问到以前是否有人专程回来为换届选举投票,李再华说没有,“回来一趟不仅花时间,更是花钱,来回的车费不少。现在通讯也很发达,什么事都靠打电话了。”记者前后走访了四个村,对于换届选举都无人专程回来。“他又不愿意当村干部,回来又有什么意思呢!”张成林说。

村里的一部分农民党员也远赴他乡。荼坝乡青新村村支书李再华说,“村里16个党员,外出务工的就有10个,平常开个什么会议,都不好推动”。最近开展的“两学一做”,都是李再华打着电话给外出的党员说学习什么内容。“他们也没办法,家里上有老,下有小,种地的话自己吃了喝了,一年也就才两三千块钱,要养家必须得外出打工。”

为了让村民联系更紧密,铁炉村的周柏还“与时俱进”地用了一个新方式——建了个村里的QQ群。

为了让村民联系更紧密,铁炉村的周柏还“与时俱进”地用了一个新方式——建了个村里的QQ群,“现在年轻人都会玩这个,有事没事就把他们加进来,互相通知。”碰上实在联系不上的,他也早有准备。春节时候让准备外出的在家找好自己的委托人,一股是自己的邻居或亲戚,留下身份证复印件等重要材料。

然而,意外总是比预想的多。同样的话经过两个人传以后就会出现误差。铁炉村有位退休老师和妻子一直在成都帮儿子带小孩,家里的土地交给自己弟弟去种。去年村里准备组织核桃专业合作社的时候,弟弟给哥哥打了电话,但说得不甚清楚,哥哥当时说那就不参加。但实际上这个核桃专业合作社是周柏去年从外面引进来的,合作形式是农民出土地来入股,地里除了种核桃树,还可以种除玉米外的任何庄稼,到时候卖的核桃大家一起分红。“村里乡亲参与这个项目态度很积极,说总比地荒着强。”周柏说。因此等到哥哥春节回来,仔细听周柏说明了合作社的情况后,又要求重新参加,周柏又重新给他安排补苗。

“不管怎么说,电话、QQ、委托别人都总是隔了一层,不如当面说得清楚。”周柏有些无奈,“这让我们的工作比起以前复杂多了。”

艰难地“留人”

农民出身的作家贾平凹曾在一次采访中曾说过“农村最大的问题是没有人了,没有人又怎么建设新农村?”这也是记者此次调查中的感受之一,高收入强化了外出务工村民继续在城市工作的想法,不愿再回到农村去侍弄田地,村民与土地的联系空前地减弱,乡村治理面临着“无人来治、无人肯治”的窘境。

赵家院的赵开福夫妇在外面打工已经有四年了,今年因为没找到合适的工作就没出门。在县城里接点活儿做。谈及收入,他们说跟在外省时相比,少了近一半。“如果明年有机会的话,还是要出去。”妻子张芳说。

问到种地,他们说家里的土地已经流转出去,外租给公司种大棚蔬菜,现在两人都不愿意种地,“要是老了找不到工作了,或许回来种”。

“那你有想过回来种地吗?”记者问赵开福的儿子。

“没有,而且我也不会种地。”不愿种地、不会种地,是现在农村二代农民里最常见的状态。

一位村民告诉记者,现在他们村种地已经不犁地了。以前一到换耕,村里有牛的是这家也借那家也借。现在换耕就很简单了,不犁地,打一种农药,除除草,松个土皮,然后直接种上庄稼就行了。产量比以前精耕细作差了点,但简单省事。

城镇化的推进,使得农村人口外流的情况变得不可逆,但记者在调查中发现,有些剩下来的村民和村,找到了另一种能够维系紧密社会关系、并使农村治理得到有效运转的途径。这给空心村的治理带来了一些慰藉和方向。

赵开福夫妇所在的赵家院是花园社区的一部分,花园社区除了赵家院还有黄家院、张家院等几个院。社区对几个院的土地实行了统一规划,流转给了公司,建了蔬菜大棚。社区内200多亩土地,有150亩都是蔬菜大棚,其中一半是公司经营管理,另一半是农民自己种植管理。

花园社区的党支部书记向朝廷6点还没下班,第二天是周末,但他说还得来办公室,忙。他介绍说,花园社区打工的人多,但举家全出的少,县区的小企业创业园区也落地在这里,社区内村民有自己的大棚就种菜卖菜,大棚不忙的时候也可以在小企业园的厂里工作。

要发展关键还是得靠产业,让留下来的村民有工作有收入,这是花园社区的“留人”秘诀,也是当下很多农村所形成的共识。但中国的农村千差万别,地理区位、资源禀赋、空心情况不尽相同。不见得每个村都有好的土地和便利的交通,甚至在同一个乡,发展情况都可能大相径庭。同属孔溪乡的弓家河村和花园社区相邻,但张成林现在仍然在愁村里的发展。他的村大部分耕地都在山上,交通也不方便,1700亩的土地撂荒了大半,村民也是走了大半。记者问他有无外来公司来这里进行土地流转,张成林摇摇头,“接触过但没有成行”。

像弓家河村和青新村这样的农村还有很多,它们远在山里,没有企业也没有专业合作社。想要破解困局,还需多方合力,并且其路漫漫。记者走时,山上那些因为退耕还林栽种的茶在一片又一片地长大,可茶在长,却无人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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