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千益
那年初三毕业,我和班长双双站在楼梯口挥手送别相伴三年的同学,回到教室,满屋子只剩冷清与孤寂。桌子上还残留着告别会没有吃完的西瓜,吊扇上喜庆的花环看上去分外刺目。前一秒,这里还有很多人,带着离别的难过,互相拥抱着道再见,一切都是那么真实,都可以触碰感知,后一秒却人去楼空,再相聚不知何时。
讲台上班主任刚哭过一轮,红着眼睛叹了口气:“又是一届,日子过得真快。”我和班长相视无言,低下头开始整理。
倘若时光真的可以倒转,像树根寻水般寻到最温润的地方,大概可以看到如此景致:
早晨天还蒙蒙亮,教室里荡漾着一股奶黄包和茶叶蛋的香味,包子脸的班主任本来高高兴兴地走进来,霎时间变了脸色,一手叉腰,一手在教室里指点着:“谁让你们带早饭进教室的啊,你,你,还有你,给我出来!”阿旺在座位上咯咯地笑着,几个被点到名的男孩子低着脑袋无奈地“奔赴战场”。听着门外一顿批评,教室里的几个人幸灾乐祸,一边悄悄拿出藏在下格抽屉里的包子,一边抚着胸口庆幸自己藏得快。
语文课上,老师被我们的默写气得直翻白眼,手撑在讲台上,深呼吸:“不行不行,我不能生气,生气会变老的。”然后猛地用睁得圆圆的眼睛狠狠瞪着在底下笑得前仰后合的我们,“笑什么啊,就是因为你们我才这么早就有皱纹的,唉,现在的小年轻啊。”
英语老师年纪轻轻,“煞气”却极重,每次随身携带一把戒尺,酷似民国时期严厉的教书先生,同学们总因几道小题而被那把戒尺“教育”。然而每逢考试前夕,她却常常为我们熬红豆绿豆黑豆黄豆等各色粥,为我们补充营养。想到她为我们舀粥时慈母般的神情,就让我们两眼泪汪汪,直想扑上去喊“妈妈”。
初中有那么一个不成文的规矩,就是黄昏时的最后一节总是数学课。平时上下眼皮特别相亲相爱的我们却在数学课上异常清醒——我们亲爱的数学老师,头顶“地中海”所反射的光芒环绕360度无死角,直射同学们的眼中,想不清醒都难。
科学老师一度被我们小女生尊称为“男神”,不为容貌,不为举止,单单是他身上那种细致入微的责任感就让所有人眉目低垂,双颊生霞。他会在每次上课前给每位同学发一张纸,让我们写下各种问题、意见或是不明白的地方,然后回去仔仔细细地看,第二天及时反馈给我们。正因如此,我们班的科学成绩总是年段当之无愧的第一。“Where is the No. 2?I can not see you!”这是每次得知班级科学排名时我们常说的话,同时眼神必须做到绝对的不屑。
那时候男生堆里没人打篮球,没人玩三国杀,更没人打架。我们那一班的孩子极其单纯,成天热衷于玩“石头剪刀布”,所以常常让班主任也就是我们的社会老师在办公室里暗自扶额叹息。那天我路过办公室时,无意间听到老师们的对话,我发誓真的是不小心听到的:
“怎么办,我要不要培养一下我们班男生的男子汉气概?”
“幼稚一点好,听话,不会打架。”
“可是,实在是太幼稚了,我记得带以前几届学生,从来没在这种问题上烦恼过。”
“放宽心好了,再让他们玩几年,小孩子嘛。”
“唉……”
我在门后憋着不敢笑出声,爱班情怀一下子“噌噌噌”地上涨。
初三的时候临近中考,爱玩的我们也只得默默将玩心收回,开始一心一意奋力苦读。单调的日子着实乏味,偶尔逮到一件好玩的事就可以乐上一整天。
如今时间似乎过了太久太久,久到我已然记不得是“外公切线”还是“外婆切线”;记不得是哪一项发明将人类带入了蒸汽时代;记不得验钞机用的是紫外线还是红外线;也不能流利地背出《石壕吏》了……
只记得那时我们抱怨着800米、1000米跑得累死人了,却在顺利通过考试的那一天抱着“万恶”的体育老师打死都不放;记得拍毕业照时阳光很好,一向OK的相机突然出了状况,年轻的摄影小哥被我们吐槽了半天,只是不好意思地笑;成绩出来的那天,一向爱在分数上比个高低的好学生们搂在一起相拥而泣;还有离别时所有人心怀不舍,但还是笑得开心……
上了高中后,我逐渐明白当年的幼稚与单纯是如此难能可贵,倘若真让时光流成长河,那三年便是其中缓缓流去的韶光,温暖且美好。
感谢生命中曾经出现的你们,是你们,让我在回忆里可以心思缱绻,不必劳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