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凌蔚
春分已过,即使习惯留恋过年的人家也都摘下了墙上红绳悬挂的对鱼。眼前是春天的颜色,草木抽枝绽叶,枝桠缀花。
我捏了捏口袋里的小盒——那是一盒精巧的摔炮。我站在山坡地顶端向下俯瞰:这是个摔炮的好地方,高度的落差使得摔炮的炸裂变得更容易,也更壮观。我所居住的市区,鞭炮已因污染和扰民而被禁绝,四周最像鞭炮的声音就只有修路时打桩机的轰鸣。
摔炮可真是个好东西,不说它一块钱可以买一大堆,其便宜不是别的鞭炮可比的,光是它的趣味,就能甩其他竞争产品一大截。那时候我还小,不懂什么摩擦起火、什么发热爆炸,只知道小小的鞭炮脱手而出,在接触地面的刹那,我那一掷传递给它的能量会以灿烂的飞花释放出来——回报给我一声清脆的炸响。
后来年岁渐长,我理所当然地爱上了烟花。十六七岁,豆蔻芳华,在星空与烟花之下和心爱的人手拉手的画面,是每个女孩心中美好的愿望,我也不例外。但是看到烟花在漆夜中如撑开一把花伞般绽放,我就会有些忘我,更不会顾及他人。但从某一年起,“禁鞭令”让少女的幻想和我的忘我之境都化成了泡影。谁不想让我们的城市少些烟霾呢?我相信人们喜欢用爆竹声来渲染新的一年,但也相信人们希望自己呼吸的空气是林间鸟儿鸣啭的枝桠过滤以后的,而不是烟花扬起的烟尘与化工品的微屑混成的。
那就让我撒最后一把爆竹吧。我把摔炮倒在手心里,暗暗下定决心。没有了“爆竹声中一岁除”,我相信我们的幸福感也不会打折扣,相反,日渐新鲜的空气,日趋明晰的阳光,会构筑成我们全新的幸福。
我张开五指,白皮的摔炮穿指缝过,一瞬间让我想到过隙的白驹。有爆竹相伴的年,理应逐渐淡去,而我现在撒落我的最后一把爆竹,只是想触摸白驹稍纵即逝的马尾。
摔炮着了地,却悄无声息地平躺了下来——约略是春天潮气太重,鞭炮受潮了。尽管鞭炮没响,但回忆又被翻卷起来,脑海里回荡起儿时摔炮的清响,它们像极了嘚嘚的马蹄声,承载着过去的时光。而此时,我眼前浮现出父亲常给我提起的他儿时的故乡:金色的夕阳,穿过一尘不染的天空,洒在一条静静流淌的河面上,小河穿过宁静的大别山中那个名叫华河的小镇。河水清澈见底,河边绿草茵茵,一个胖胖的小男孩,趴在石桥上,看成群的鱼儿在水里穿梭。渐渐夕阳西下,漫天星斗悄悄爬出来,如水晶般清澈、闪亮,那个男孩,披着金色的星光,走在归家的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