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中山
近日上映的电影《百鸟朝凤》讲述了两代唢呐匠人对于唢呐这门传统艺术的执着追求。一部《百鸟朝凤》让民俗文化传承人的坚守与呐喊被观众熟识,也让唢呐吹奏这门古老而略带乡土气息的艺术,重新得到了观众的认可。
在上世纪的八十年代,我国著名作家、河南文学界的代表人物李准先生创作了一部反映解放前黄河泛滥时期河南人大逃亡生活的长篇小说《黄河东流去》。河南电视台根据这部小说拍摄出了6部33集的电视连续剧。其中,让人印象最深的就是反映河南唢呐艺人爱情悲剧的《唢呐情话》。当我看到男主人公在坟头上吹起那悲凉凄怆、哀怨忧伤、缠绵悱恻的唢呐时,不由得肝肠寸断、泪流满面、哽咽无语。真没想到,一把小小的唢呐,竟有如此的悲剧感染力、表现力和音乐魔力。
对于唢呐,生活在广袤的中原大地上的人们来说,一定不会陌生。多少年来成千上万个唢呐班一直活跃在广大城乡,服务于老百姓的婚丧嫁娶之事,在一定程度上丰富了人民群众的精神文化生活。而河南地方戏剧种繁多,比如三大剧种豫剧、曲剧、越调,少数剧种大平调、四平调、怀邦、宛梆、二夹弦、道情、四股弦、坠剧等,在其音乐伴奏中都离不开唢呐。唢呐,真可谓“一支唢呐千斤重,一声唢呐一腔情” !
作为中国民族吹管乐器的唢呐,最初由波斯人传入我国,先在宫廷流行,后来大约从16世纪开始流传于民间。在古代,有不少歌咏唢呐的诗词,公认最好的一首是明代王磐所写的《朝天子·咏喇叭》:“喇叭,唢呐,曲儿小,腔儿大。来往官船乱如麻,全仗你抬身价。军听了军愁,民听了民怕,哪里去辨什么真共假?眼见得吹翻了这家,吹伤了那家,只吹得水尽鹅飞罢。”寥寥数语道出了小小乐器中所蕴含的巨大能量。
唢呐的音色明亮,音量大,管身木质,呈圆锥形,上端装有带哨子的铜管,下端套着一个铜制的喇叭口(称作碗)。所以,唢呐也称喇叭,在河南总是把唢呐队叫做喇叭队。唢呐不仅可以单独吹奏,还可以作为主奏乐器;不仅在河南地方戏中担当主要伴奏乐器,更是在全国几乎所有的剧种中担当主要伴奏乐器。如今,经过不断的发展,唢呐的演奏技巧得到丰富,表现力也提升了不少,已成为一件具有特色的独奏乐器,并用于民族乐队合奏或戏曲、歌舞伴奏之中。河南电视台还曾在2012年开办了《寻找唢呐王》的电视专场,可见,历史悠久的唢呐艺术在当今这个高速发展、信息化的年代依然有着广泛的群众基础。
唢呐并不是个复杂的乐器,它的结构非常简单,由哨、气牌、芯子、杆和碗五部分构成。木质圆锥体杆上开的8个音孔,前七后一,错落的排列着;杆子上装的铜质芯子;芯子上面套有气牌和芦苇做的哨;杆的下端安着碗。就是这样朴实甚至有些简陋的结构,却几乎能演奏所有管乐的技巧,甚至能模仿人的唱腔、鸟的鸣叫等奇妙的声音。把唢呐的几个部分拆开吹奏,能分别模仿不同的人物角色,老生的苍老低沉,花旦的俏皮灵动,武夫的粗鲁莽撞……这样一个小乐器竟能独自演绎出人间的喜怒哀乐!
唢呐在模仿各种声音时,惟妙惟肖,达到了以假乱真的境界。唢呐班很喜欢吹奏《百鸟朝凤》《丹凤朝阳》等曲子。在这些独奏的曲子中,唢呐艺人就要模仿各种鸟类的叫声,还要营造出百鸟争喧和嬉闹的意境,让听众走进唢呐的音乐世界中,去感知大自然的美妙、静怡,去感知鸟类和谐相处、怡然自得的快乐。
在河南,老百姓特别喜欢听名家名段的演唱。然而,小小的唢呐班根本就请不起那些艺术家来现场为老百姓献唱,于是就用唢呐吹奏出许许多多脍炙人口、百听不厌的唱段。例如:常香玉的“刘大哥讲话理太偏”“在绣楼我奉了小姐言命”“哭哭啼啼把官人搀起”“婆母娘且其怒站在路口”,陈素真的“崔氏女一阵阵泪如梭”“羞答答出门将头低下”,马金凤的“辕门外三声炮如同雷震”“小郎门外连声请”“打一干帅字旗飘飘荡荡竖在空”,阎立品的“秦雪梅见夫灵悲声大放”“满江中波浪静月光惨淡”,崔兰田的“接过来这杯茶我的心中乱如麻”“九尽春回杏花开”,桑振君的“参禅打坐白水潭”,唐喜成的“下位去劝一劝贵妃娘娘”“西门外放罢了催阵炮”,刘忠河的“唤声亲翁郭子仪”“一个家住无锡地”,李斯忠的“陈驸马休要性情急”“听一言来吃一惊”“十保官”,《朝阳沟》中的“亲家母你坐下”的对唱,等等。我们聆耳细听,这不就是豫剧大师、陈素珍、马金凤、阎立品、崔兰田、商振军、唐喜成、李斯忠,以及豫剧大家宋桂玲、高洁、魏云、杨华瑞、马琳的唱腔吗?一杆细细的笛子和一个不大的喇叭,竟然这么神奇,能模仿出这么多艺术家们的声腔,给听众带来了无穷的艺术魅力和美的享受。
唢呐更是河南戏曲音乐伴奏中一个不可或缺的伴奏乐器。在许多传统戏剧中,开幕前,常常要用唢呐声,然后再奏出起铿锵的锣鼓声,这个时候大幕徐徐开启,给观众以提示,大戏开幕了。在戏即将结束的时候,唢呐声高奏起,大幕徐徐拉上,给观众以提示,戏结束了。如果说没有唢呐的演奏,戏剧的开头、结尾便失去了很多色彩。在传统戏中,常常会有官员相互拜访,有身份的人物之间的相互造访,朝臣参拜皇帝,两国大使的礼节性会晤、战争场面、欢庆场面、悲怆场面,这个时候演奏者吹起唢呐,与演员的表演相配合,获得强烈的舞台演出效果。
唢呐伴奏,在河南戏曲的舞台上烘托气氛,表达人物的内心,更好地塑造人物的艺术形象。在已故著名豫剧表演艺术大家宋桂玲领衔主演的《抬花轿》中,周凤莲坐轿一场戏,就是通过唢呐来营造出了喜庆的气氛,表达出周凤莲出嫁时的喜悦心情,塑造出周凤莲活泼开朗、热烈奔放、不拘小节、敢于冲破封建礼教束缚的艺术形象。内声:“起轿了”,铜器响起,四个轿夫抬着周凤莲上场,这个时候唢呐与铜器、鼓、弦乐一起演奏出喜庆的豫剧音乐。在音乐声中,四个轿夫抬着周凤莲载歌载舞。宋桂玲欢快地唱出:“府门外,三哪三声炮,花轿起动……”在整个唱段中,唢呐一直出现在伴奏中,来营造周凤莲从一个大姑娘即将变成一个新娘子的喜悦之情,揭示了她的兴奋、激动的内心世界。当这段戏演唱结束后,开始了“坐轿”的舞蹈,这个时候唢呐从伴奏乐器转变为主奏乐器,领着整个乐队演奏,为演员的表演起到了烘云托月的作用。如果说没有了唢呐的伴奏和演奏,那么这个戏就会大打折扣,周凤莲的艺术形象不会那么鲜活。
唢呐善于表现大喜的场面,同样也善于表演大悲的场面。豫剧大师阎立品领衔主演的《秦雪梅》在“哭灵”一场戏中,加入了唢呐声。这部戏是一个悲剧,商林被气死,秦雪梅前来吊孝,凄凉悲伤、悲怆幽怨的唢呐声奏起,舞台上灵棚高搭,一片素缟,阎立品大师穿着孝衣孝裙,在悲哀的音乐声中走上舞台,她的内心极度痛苦,深情憔悴,步履沉沉。正是唢呐这个乐器,才营造出这种悲剧气氛,否则也会使该剧的悲剧性受损。
为表现多种情势的需要,唢呐的定调也很丰富,非同一般。多彩的调音,造就了唢呐的丰富与全面。目前的唢呐多分为高音、中音和低音三种。普遍使用的高音唢呐,低音区略带“沙沙”声,发音厚实;中音区的音色则是刚健、明朗,最擅长各种技巧的演奏,极富艺术的表现力和感染力;高音区的发音响亮,畅快淋漓;最高音则尖锐、刺耳,把握不好就会变成难听的噪音,因此很少使用。当下经过改革的加键唢呐,已成为民族乐队中一组完善的乐器,表现力更为丰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