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城之下,爱玲之恋

2016-05-14 11:40陈嘉怡
青年时代 2016年6期
关键词:范柳原倾城之恋白流苏

陈嘉怡

摘要:本文通过对张爱玲小说《倾城之恋》内容、艺术表达的分析,结合张爱玲的文传,来解读张爱玲人生境遇与小说的关联之处,了解小说背后张爱玲的爱情观及其对她创作的影响,推究张爱玲创作的背景与原因。

关键词:范柳原;白流苏;倾城之恋;爱情;张爱玲;苍凉

她:“娇小的身躯有着永远纤瘦的腰,一双娇滴滴,滴滴娇的清水眼缀在小得可爱的脸上”;他:“虽然够不上称作美男子,但粗枝大叶也是他的一种风度”。简而言之,倾城之恋讲述的是一段“离了婚死了丈夫却风韵犹存”的自流苏与“风流倜傥却视女人为脚下泥的海归阔少”范柳原在战争下攻于算计的爱情故事。

如此般俗世男女的恋情在张爱玲的笔下早已不陌生,一如其以往苍凉的风格,张爱玲的小说无不在用细腻的文笔描写俗世滋味,灌之以独特的体察,让人在早已俗套的爱情故事中还能品出不少可爱之处。倾城之恋下的白流苏与范柳原纵使如何迂回多情,其感情终究敌不过名利二字,然而纵使他们百般厌恶金钱俗世的肮脏,却奈何现实,也要极尽全力去享受其间的美好。

初读《倾城之恋》,两人的爱情故事就如同一盘周旋已久的棋局,以退为进,欲拒还迎。白流苏和范柳原都是谋事已久的人精:在娘家受尽欺辱的流苏对于爱情的理解无非就是“经济上的安全”和一张长期的饭票:而吃透对方心思的范柳原同样视婚姻如同“长期的卖淫”。面对这样一场畸形露骨的交易,文章中“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引用竞显得如此的荒谬与戏谑。

刘川鄂有一句评论说的极为人理,特此引用:“中国作家谁也没有像鲁迅那样深刻犀利不留情面地拷问过民族性,谁也没有像张爱玲那样深刻犀利悲天悯人地拷问过都市男女的情爱世界。”读完全文,我们有时难以理解,文章中如此一番明争暗斗的爱情故事竞出自温婉的大家闺秀张爱玲之手,留下的皆是不施矫揉造作的,褪尽浮华后的真实。带着疑惑,我去阅读了张爱玲文传——《底影青灰的遗世浮欢》,在了解其生平之后,我体察出了其中的一些缘由,也开始真正走进张爱玲的情感世界。

正如文中介绍的那样,张爱玲出生于上海公共租界豪华公馆,睁开眼的那刻,她面对的就是一个被尘埃封锁的遗世,散发着腐败的味道,而身边久居其中的人们早已习惯这种粉墙朱砌的物质世界,反倒是凭借着可触可感的院落求得所谓的心安。当奢靡的生活让身处其中的人们自得的享受着大好时光之时,爱玲却在一天天的耗损生命中也思考着人生 ——“孩子一个个被生出来,新的明亮的眼睛,新的红嫩的嘴,新的智慧。一年一年的磨下来,眼睛钝了,人也钝了,下一代又生出来了。这一代便被吸收到朱红洒金的昏黄的背景里去,一点一点的淡金便是从前人的怯怯的眼睛。”冷静地体察着这一切,爱玲不得不渐渐变得无隋而犀利。

随之而来的父母离异,两人名存实亡的婚姻使得爱玲进一步感到绝望,在张爱玲的文笔下,我们几乎看不到转型期,幼年的阴影让她从写作一开始,就毫不留情移植其冷酷的婚姻到作品中的少男少女

不管是《倾城之恋》下的白流苏,还是《红玫瑰、白玫瑰》中的烟鹂以及张爱玲其它作品下的女主人公,其中的女性几乎是自己命运的掌控者,更不要谈追求自己的人生价值了,爱情对于她们来说就是生活的附丽,是她们买卖交易的筹码和资本。

哀痛莫过于心死,眼观现实,又在作品中步步强化,对于此办种种算计,爱玲不想否认,只想抽离。凭着早年在圣玛利亚女校的学习打下的良好基础加之天性异禀的玲珑机巧,爱玲以远东地区第一名的成绩考取了英国留学的机会,由于二战的搁置,进入香港大学求学,随之便有了《倾城之恋》中白流苏初到香港时那般眼界:“在初到香港的白流苏眼中,香港码头望过去最触目的便是码头上围列着的巨型广告牌,红的、橘红的、粉红的、倒映在绿油油的海水里,—条条、一抹抹刺激性的犯冲的色素,蹿上落下,在水面厮杀得异常热闹。”全新的世界在爱玲笔下显得是那样的浓墨重彩,长期深受禁锢的爱玲试图在这片新天地中找寻属于自己的自由。

在香港的爱玲经历了二战时期的战乱年代,范柳原和白流苏在《倾城之恋》中所谓“死生契阔”的背景无疑是爱玲在现实生活中对战争中人性洞察的影子,正如她自己所说:“回不了家,等回去了,也许家已经不存在了。房子可以毁掉,钱转眼可以成废纸,人可以死,自己更是朝不保暮。人们受不了这个,急于攀住一点踏实的东西,因而结婚了。”

“深爱只是为了谋生”,哪怕结局归于圆满,爱玲也不吝啬于赤裸裸地亮出她冷血的爱情观。这个时期,爱玲不同的作品笔下表达的是近乎相似的冷漠,爱玲始终相信,每段看似不可复制的人生无非就是不同的人带着不同的人生际遇来表现他们真实的人性。看似大红大绿的艳丽描写,爱玲的文字底下总是透着隐隐的忧郁与苍凉。正如《倾城之恋》中的情节一样,人物没有大起大落,背景也就是仅一场战争的硝烟,爱玲在《自己的文章》中写道“从腐败的家庭里走出来的流苏,香港之战的洗礼并不曾将她感化成为革命女性;香港之战影响范柳原,是他转向平时的生活,终于结婚了,但结婚并不使他变为圣人,完全放弃往日的生活习惯与作风。因此,柳原与流苏的结局,虽然多少是健康的,仍旧是庸俗,就事论事,他们也只能如此。”在她笔下圆满的结局只能说是无奈的抉择,不是所有圆满的结局都是喜剧,爱玲笔下的结局虽然算上画上了一个句号,但是空洞的凄凉还是隐隐地暗示着爱情的荒凉。张爱玲的厉害之处就在于哪怕是以圆满收尾,但小说的悲剧性也不会被丝毫减弱,反而让人感到更加浓重。

战争结束了,爱玲的英国留学梦也几乎消失殆尽,爱玲眼下的世界就正如白流苏和范柳原在停战后看到的那样“两人重新来到了天空下,海滩上布满了横七竖八割裂的铁丝网,铁丝网外面,淡白的海水汨汨地吞吐淡黄色的沙。”,充斥着繁花褪尽后的淡漠,裹挟着阴郁与漠然。绝望的她转而回家开始了长篇小说的写作,《沉香屑·第一炉香》、《沉香屑·第二炉香》、《金锁记》等一系列作品都是在这一时期出世的,当时的正统文人都瞧不起这一类纯粹描写男女低俗情爱的故事,觉得这些缺乏现实深度的作品无关痛痒。但在那个敏感的年代,无关痛痒也就意味着无伤大雅,除却褒扬美善,除却阶级斗争,爱玲只写自己想写的,之后的作品也一如其以往的风格,映着苍凉如白纸的背景,加之华丽的靡靡之词,字字珠玑之间,反倒独树一帜,活跃在上海老百姓之中,成为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回到上海,爱玲开始整理心情,终于遇到了她所希冀的遇见。用她自己的话说,“胡兰成带给她的,是得到千万人之中遇见唯一的人的欢悦,是得到千万年之中守住恋爱一刻的永恒。”然而命运捉弄,随之而来的日本的投降也意味着胡兰成的败落,不同于《倾城之恋》之中的战争,现实生活中的结局必将是更为惨烈,二人终将是将爱玲与分开了,分开的时候,她不得不看着他走,眼睁睁的。“就事论事,她们也只能如此。”一早在作品中,爱玲早已埋下自己爱情故事的伏笔,能够看破沪港公馆洋场红尘的爱玲又何尝看不破自己的人生,她只是逼着自己不去相信罢了。

读《倾城之恋》是这样,读张爱玲的其它作品也是这样,当我们每每从书中人物中读出她的影子之时,都会不免感叹一句,原来你在这里,你竞藏的如此之深,深到已经面目全非,和女主拥有着完全不同的背景和结局;却又浅到如此轻俗,可以随意代之以那个时代中万千女子的姓名,随意穿插于那个俗世的俗情之中,留此痕迹,悼挽平生。在一部部作品中,她以敏锐细致的女性主义情怀叩问命运和人性,宛如时间无涯之荒野中一匹艳丽的小马驹,用其至真至切的心倾注出那个年代里小人物苍凉庸俗的故事,表达出面对现实无可奈何的无力之感。

繁华落尽,爱玲的人生也即将落幕,那最后的流光也必然凝炼成对人生的记忆,哪怕有诸多不得意,诸多愤懑,但至死终将也必然是安静而淡然,亦如此位奇女子的出生,一样的安静而淡然。还记得《倾城之恋》中柳原站在墙边,对着流苏说:“这堵墙,不知为什么使我想起地老天荒那一类的话。”读完张爱玲的《倾城之恋》,我也想对着爱玲本人说,虽然你笔下的男女爱情不曾让人感受到真实的地老天荒,但是每每读着你的文字,不知为什么总能让我相信有这样一种文学的魅力,伴着爱情的悲剧感和无力感,终将是地老天荒的。

注解:

出自张爱玲《倾城之恋》[M]北京出版社出版集团;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2009:3 P167

出自张爱玲《倾城之恋》[M]北京出版社出版集团;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2009.3 P175

出自张爱玲《倾城之恋》[M]北京出版社出版集团;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2009,3 P192

出自张爱玲《倾城之恋》[M]北京出版社出版集团;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2009.3 P187

原出自《诗经·邶风·击鼓》,后引用至张爱玲《倾城之恋》[M]北京出版社出版集团: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2009.3 P187

出自刘川鄂《张爱玲传》[M]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2000.1

陈韵鹦《张爱玲文传:底影青灰的遗世浮欢》[M]文艺出版社2013.4

出自张爱玲《倾城之恋》[M]北京出版社出版集团;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2009,3 P16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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