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涛源
我们班教室的格局是和别班不同的,七个小组都是散排着,七组里有六条过道,可以随时出入。教室后方也成了狭窄的过道——所以坐在后面的人就只能倚着教室里面的窗沿看学校里的美景了。
班主任说我个子太高怕挡住后面的同学,就让我坐在教室最里边的窗下。当然,大部分坐在后排靠窗位置的学生都是不爱学习的,而孔乙己是唯一坐在窗下而不看窗外成绩却很糟糕的同学。他身材高大,青白脸,眼睛里常带一些血丝,总是一副似睡未醒、无精打采的样子。虽然整天看书,但都是金庸古龙之类的。他对人说话总是“且听下回分解”,让人很不满。
孔乙己一进教室,所有的人都会看着他笑。有一天,某同学叫道:“孔乙己,你昨天晚上又通宵努力学习了吧!”他不回答,而是把课桌上的书山摆整齐,坐在凳子上,准备趴下睡觉。该同学又故意高声嚷道:“你一定又挨夫子吼了吧!”孔乙己睁大眼睛说:“你怎么这样凭空污人清白!”“什么清白?前天我亲眼看见你被老师喊进办公室。”孔乙己已涨红了脸,额头青筋条条绽出,争辩道:“老师批评不能算批评……批评……教育一下能算批评吗?”接着便开始蒙头大睡,有时在梦里还嘟囔着什么“君子批评”“老师教育”之类的话,引得同学们哈哈大笑。
听同学们背地里谈论,我才知道孔乙己也是以高分考进这所学校的,但一进来就迷上了武侠小说,又经常找借口逃课,以致成绩飞速滑坡,各门学科都向他亮起了红灯。幸而写得好文章,便替同学写写作文,博得同学们的赞扬。可惜他有一个怪癖,就是在夜里看小说,所以白天提不起精神来,在课堂上睡觉,在座位上坐不到几分钟,就倒在“书山”下了。
有一次,孔乙己小声对坐在他前面的我说:“你读过金庸的书吗?”我略略点一点头。他说:“读过我便考你一考,金庸的原名是什么?”我想,成绩这么差的人也配考我,便回过脸去不再理会。孔乙己等了很久,很恳切地说:“不知道吧?我教给你,记着哦!”我既好笑,又不耐烦,懒懒答道:“不就是查良庸嘛!”孔乙己显出极高兴的样子,将两个指头的指甲敲着桌面点头说:“对呀!对呀!查良庸曾用过四个笔名你知道吗?”我不耐烦地低下了头。孔乙己用指甲蘸了水杯里的水,本想写给我看,看见我对此毫不关心,便叹了一口气,显出极惋惜的样子。
有一天,我正看着窗外,忽然听见一个同学说:“孔乙己怎么还没返校!”我才发觉书山下没有他。另一个同学说道:“他怎么会来?他在一家书店看书看了七个通宵,被他父母带回家了,以后让不让他上学还不一定呢!”
将近期末考试的一天,我正仔细地看书,忽然听到一个声音:“移一下桌子。”这声音极低,却很耳熟,我扭头一看,那孔乙己已靠着桌子坐着。这时,几个同学走进教室,一个同学说:“孔乙己你又通宵‘学习了吧!”但他这一回没有争辩,单说了一句:“不要取笑!”此时教室里已有二十多个人,全都笑了。不一会儿,他看完书,却又在旁人的说笑中,有气无力地夹着书走了。
自此以后,我很久没看到孔乙己,大约他的确退隐江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