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岳霞
1
唯一一次撕开黑夜的机会
把诞生取名为海市蜃楼
被监视的肌肉,骨头,血液
扭作一团,跳进虚构的风雨声里
如果人有尾巴,不知一生会断多少回?
晴空的日子里,耳目中轰鸣着胎记
身上聚拢的顽石开始发青
有雕像在倒塌,而雪却白了一地
我在水中寻找飞鸟,在天空寻找游鱼
不去拔脚中的每颗钉子,忍着疼
也要带生而被困的宿命
一直逃离……
2
自我啄破,钻进初来乌鲁木齐的风里
念旧人,钻进离开乌鲁木齐的风里
在风里,没有一处缺口能称得上缺口
搬运黄土的记忆染了一身炸药
在粉末中,我摸到无数朝代,
都长出坚硬的胡须。眼泪突然如嘴,大张
吞咽落泥的重量与时代的咸腥
斯人已逝,未曾谋面的春风
留下一把剪刀,裁掉所有盛开与枯萎
站在街头,阳光涌来,这把不会磨损的剑
突然让我无所适从
3
大地上,重叠的痕迹不会敲门
敲门的事物都是来去匆匆的过客
“叮咚叮咚”——无数思想曾像无法阻挡
的大雨
将荆棘打磨成荣光
将荒草修剪成巨翅
黑暗随即被旋开,一次终点带来的起点
退回相片,居于沉默寡言
唯有衣服上,梦境仍在游弋
4
不被骄傲模仿的总是边缘
从沼泽中收获旨意,把东南西北风刮成一
个方向
就能在影子里飞过四季
若降落,肯定会看见一个大型市场
而生活就在这儿,每滴汗水上都背负着一
生未解的谜
从面容上截取一段时光
被语言吃了一层又一层的残渣,构成
我和你。或许是一减一
却永远得不出零的古怪圈套
一切备妥。目的地摆好随时能奏响的鼓
路上撑起随时能舍弃的垃圾袋
这时,我干枯的手心突然摩擦起火
5
后来,我发出的声音总在一个人的回声里
姿势如她的语调,难以折叠和铺平
路过几度春秋,我已满身枝丫
沉默的雪在眼眶中下了又化
再无任何痕迹像早年期许
旅人都爱好收藏镜子
踢开形而上学,将密闭的身躯放出血液
无异于一场肌肤与灵魂的决斗
而获胜者终究还是要带着荣耀归家
挤在姓氏中还在遥望谁人?
彼岸有一扇窗开
此岸就开满了花
6
吃下去的白昼撑得我发晕
在双臂上伐木,树永远不瘦
到不了多远,就气喘吁吁地吐出昆虫
故事无法继续,神灵没了,石头
挤着石头,只顾着相互反射黑白
人世的争夺,是场盛大的葬礼
满街灯火耀目,满街灯火易燃
读出的每个字都足以震裂空气
别去寻找尽头,地图始终包裹着我们
想到千里之行还不如一抹月色照得更远
我就想开启一篇新的故事
把吃掉的白昼吐出来,看看它黑不黑
7
可现在,眼前的事物究竟是什么?
半杯水爬向黎明重获纯洁之身
一堵墙偷来胭脂亭亭玉立
两支笔露出腰身轻歌曼舞
这足以拥住我,使我退回到心脏
成为一个太阳遮挡的秘密
继而贴着风在人间游荡,抚摸
不被款待的苍穹以及过期的真理
一如吻,在每秒钟都能出生
8
换季时节,少年溶解的色泽
重新染绿了叶,染红了花
发丝牵来的黄昏轻轻捂住了嘴唇
禅的愿望,在所有植物的经脉中交换
将钥匙丢弃,却打开了沉睡已久的大门
声张不比凝视高明
我们住在各自的一口井里,却能穿墙抵达
所爱之物。却能突然深谙陌生之地
少年穿上新的色泽
鸽子从腋下扑腾着飞出
听见被举高的天空说——鸽子
还会回来的,还会回来的
9
自从走过的路与麦子一起被收割
我猜测末日藏在一个石榴里
鲜红的梦境是指挥手势
在牙齿上发射命令,将羞愧全部杀死
可能一呼一吸是最好的相逢
在出生地编织着无数梦境
额头上飞出的箭击不落岁月
竟圈起一群正弯着尾巴酣睡的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