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仙才子”白玉蟾

2016-05-14 15:10猗猗
醒狮国学 2016年7期
关键词:炼丹意象诗人

猗猗

白玉蟾,南宋人,道家内丹派南宗的实际创始人,原名葛长庚,字如晦,号琼子,今海南省琼山县人。自幼聪敏过人,12岁举童子科,谙九经,能诗赋,且长于书画。后因任侠杀人,县衙下令缉捕,白玉蟾连夜逃出琼州,改装道士,亡命于福建武夷山一带,他对仕途生活憧憬破灭了,潜心研究道教的理论。

据其传所记,白玉蟾天资聪慧,善于学习,历游华中、东、南道教名山,“独往还于罗浮、霍童、武夷、龙虎、天台、金华、九日诸山,蓬头跣足,一衲弊甚,而神清气爽,与弱冠少年无异,喜饮酒,不见其醉。”期间游历,见多识广,修真悟道不辍。

关于白玉蟾名字的由来,亦有一个记载,为白玉蟾大弟子彭耜所记,“先生姓葛,讳长庚,字白叟。先世福之闽清人。母氏梦食一物如蟾蜍,觉而分娩。时大父有兴董教琼琯,是生于琼,盖绍熙甲寅三月十五日也。”颇具神意。

除去道士的身份,白玉蟾还有一个重要的身份,便是诗人。说来有趣,白玉蟾在道教历史中并非最出名的人物,在中国诗歌史上也并非最出名的诗人,但是,他是道教人物中最杰出的诗人,是历代诗人中最著名的道家,是中国历史上绝无仅有的道宗仙诗大家。

有记载形容他在文艺方面,“传洽儒书,究竟禅理,出言成章,文不加点。随身无片纸,落笔满四方。大字草书,视之若龙蛇飞动,兼善篆隶,尤妙梅竹而不轻作。间自写其容,数笔立就,工画者不能及。”

在《全宋词》中,收录白玉蟾词多达135首,在漫长的道教史上,白玉蟾这样系统大规模地创作诗词文赋者并不多见。葛珙、寇谦之、陆修静、陶弘景等历代高道,一生勤于著述,至今仍有重要文献存世,但他们更多的是对道经、科仪文献的疏注或纂辑整理,文学性的诗词创作,并非许多。从他流传至今的卷帙繁多的著作亦是可见,其文笔之流畅优美,文体格式之多样,思想内容之丰富,美学趣味之雅俗共赏,均称得上一代道教文人师范,在海南更被誉为“琼籍文化宗师第一人”。

清人王时宇以“天仙才子”,形容白玉蟾。从总体上看,可分为两大类:一类是道教词,体现白玉蟾作为“天仙”的身份;一类是文人词,更多看到白玉蟾世俗的一面,很多羁旅天涯中的模山范水、感怀身世之作,文辞典雅、风格豪放为主,可见其“才子”身份。这种划分或有笼统之嫌,但文学作品不可能做出完全清晰明确的区隔。

白玉蟾的词作里,很大部分是作为“道人”来写的,这是他所独具有的内容特色,这一部分词作更多表现了“天仙”身份的白玉蟾。白玉蟾词作中的“炼丹词”“修道词”和“游仙词”等都属于此类。“炼丹词”是白玉蟾词作中数量较多的一种,比如炼丹词《沁园春》:“要做神仙,炼丹工夫,譬之似闲。但蛇女乘龙,金公御虎,玉炉火炽,土釜灰寒。铅里藏银,砂中取汞,神水华池上下间。山田内,有一条径路,直透泥丸。一声雷震昆山真豪篱、飞冲夹脊关。见白雪漫天,黄芽满地,龟蛇缭绕,乌兔掀翻。自古干冲,这些离坎,九转烹煎结大还。灵丹就,未飞升上阀,且在人寰。”显然,这两首词从所使用的丹道术语、遣词造句到全篇的内容主旨几乎相同。炼丹词大多由金公、妮女、白雪、黄芽等等之类的丹道术语组成,文学价值不高。

而他的文人诗词的艺术水准却值得称誉,历史上这类赞赏之辞有很多,如关于白玉蟾词作,典型的如清人陈廷焯《白雨斋词话》云:“葛长庚词,一片热肠,不作闲散语,转见其高。其《贺新郎》诸阙,意极缠绵,语极俊爽,可以步武稼轩,远出竹山之右。”潘飞声在《粤词雅》中云:“白玉蟾词,有情辞伉爽,一气呵成,置之苏辛集中,所谓词家大文者。”

《历代词话》亦有云:“一叶飞何处,天地起西风、卒章云”,“铁笛一声晓,唤起五湖龙。”此岂胸中有烟火、笔下有纤尘者所能仿佛其一二耶?明清词论家把白玉蟾与李清照相提并论,以为“词家大文”,直追苏轼、辛弃疾。

白玉蟾少时才华便已显现。据记载:“天资聪敏,髫龀时即能背诵五经。及长,文思汪洋,顷刻数千言立就。”白玉蟾十岁曾到广州应童子科,并赋《织机》诗一首:“大地山河作织机,百花如锦柳如丝。虚空白处做一匹,日月双梭天外飞。”诗的真伪暂且不提,但白玉蟾儿时是一个雄心勃勃的天才少年当没有问题。后来白玉蟾虽放弃科举转而求道,但兼济天下的理想,或者跻身社会主流的心态,却根植于白玉蟾的内心深处,而这种心态正是从他那些反复申诉“不慕利禄功名”中看出来的,如《题天庆观》“买的螺江一页舟,功名如蜡何休休。我无电尾乞怜态,早作灰心不仕谋。巳学漆园耕白兆,甘为关令候青牛。刀圭底事凭谁会,明月清风为点头。”白玉蟾一句早作灰心不仕谋,透露早前曾有“谋仕”的愿望和举动,而“灰心”一词正是经历过挫折和失败后的不得已的沮丧和放弃。在白玉蟾诗词作品中,这类“述烟霞之志、蔑视人间富贵”的感怀之作不少,但透过这些,也多少说明白玉蟾未曾忘怀人间烟火。

在白诗的审美意象,大概可以分为几类,除了少数作品营造了一种“孤独者”的审美意象以外,大多构建了“醉情山水、快乐生活、超脱世俗”之“游子、豪士、神仙”审美意象,亦可见其性格。

偶尔也有孤独时。由于自幼历经磨难,加之为求道而常年跋山涉水,备尝艰辛,炼丹过程中又难得其妙,因此,记录其心灵世界的诗歌自然会呈现“梦和明月冷”的黯淡色调,在构织审美意象时,自然会有一个“孤独者”意象出现。比如《泊头场刘家壁》:“春深空度可怜宵,江岸风沙好寂寥。人间孤舟多少恨,五更寒雨报芭蕉。”在美好的春夜,诗人独守寂寞,岸边的风光也略显寂寥; 和诗人一样,又有多少孤舟上的游子怀着情和恨,在难寐的夜晚听任冷雨打芭蕉呢? 又如《华阳吟三十首》之一:“家在琼崖万里遥,此身来往似孤舟。夜来梦趁西风去,目断家山空泪流。”这首诗更为清晰地点明自己从海南岛万里之遥赶赴四川华阳之艰辛,感觉就像一艘孤舟,在西风的吹送下,惟有让梦魂回归家乡,醒后不禁泪流满面,这可谓孤独者远游、思家之通病,但因有“梦、孤舟、西风、冷月、夜雨”等意象之融入,故而能够锻造出具有较高审美意味的“孤独者意象”。

逍遥自得一游子。白诗中有许多记游之作,大多呈现出一种逍遥自得的游子意象。你看,他一会儿“东风正月二,吹我上梅溪”,一会儿又“笑携魏王大瓠落,往观洞庭张帝乐。醉骑八风访广漠,九天之上无南岳”。而《别李仁甫》则详细记载了他最为真实和普通的生活形象:“君向星江结草庐,我来抵掌笑相语。三杯碧液涨瓷盏,一缕青烟缠竹炉。剑舞春风花烂熳,琴弹夜雨竹萧疏。明朝拄杖知何处,猿叫千山月满湖。”来到朋友的庐舍,诗人饮酒谈笑,舞剑弹琴,兴尽之余,又要漂流他乡。正因有此习好,所以他能够:“东游衡庐颠,北逮灊皖趾。南登苍梧脊,西噉青城嘴。云伴金华栖,月依玉笥舣。罗浮山以南,彭蠡水之涘。横笛岳阳楼,飞觞金山寺。武夷猿相呼,委羽鹤久俟。禹穴郁罗嶆,秦城就颓靡。桂林岚光娇,瓯越海气诡。合皂青崔峨,麻姑翠迤逦。醉寻张陵孙,走遇许逊婢。澎浪若山高,浯溪与天峙。曾樵雁荡中,亦钓太湖底。”诗人的游踪已然遍布大半个中国,其间之美乐着实令人羡慕,而其乐游四海之“游子意象”也溢于言表。

才华横溢之豪士。白玉蟾多才多艺,挥毫泼墨之间,其书法或绘画作品一蹴而就,《笔架山》有言:“吾是瑶台翰墨仙,操觚弄椠玉皇前。翻云为墨海为砚,一片寒空如雪笺。兔豪象管用不得,倒蘸昆仑醉钩画。当年染罢八角芒,金阙上章求放逸。”诗人想象着前世是一位天庭的书法大师,也曾在玉皇大帝面前用云做墨汁,用海做砚台,用一片寒空做白纸,倒提着昆仑山当毛笔,在醉态浓浓中书写狂草,然后上书请求放逸到人间。诗人每日以艺术自娱,让才华倾泻山水之中,因而胸中得以生出豪迈气概 :“ 我亦年来还慷慨,亭前一笑万山青。”他抒怀一笑,所有的山都被感染了,因而一下子变青绿了。这种“豪士意象”与李白“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之意旨颇为相似,它们都具有颇为崇高的审美意味,只不过较之李白的豪迈狂放少了一份狂劲自负,多了一份仙风道骨。

饮酒吟诗做神仙。似乎是得魏晋风骨之真传,又像是承唐代醉中八仙之余绪,身为诗人的白玉蟾非常喜爱饮酒,这种嗜好虽于严肃的道教修炼而言是不予容许的,但于其心灵解放与内功修炼而言,则可谓大有裨益,因为诗人能够凭此体会“醉则已,睡则休。水浩浩,天悠悠”之美态,亦即能凭饮酒之乐来助己吟诗作词、炼丹成仙。其《呼唤体自述》有言:“只贪饮酒与吟诗,炼得丹成身欲飞。曩劫曾为观大士,前生又是派禅师。蓬莱旧路今寻着,兜率陀天始觉非。料我年当三十六,青云白鹤是归期。”诗人贪恋饮酒吟诗,更喜炼丹成仙,他觉得前世是观世音菩萨或者一代禅师,但今世不再做佛陀,而要做神仙,亦即在36岁时将骑白鹤飞天,以成就神仙梦想。当然,在成仙之前还要万缘皆弃,寻求什么都不牵挂的真快乐,《快活歌二首》之一有言:“放下万缘都脱掉,脱得自如方快活。”在获得真快乐之余,更应努力精进,学习仙道,其《明发石壁庵》为此而大声疾呼:“胡不学飞仙,百日升九霞。”因此,《快活歌二首》既是诗人成仙经验之总结,也是“普为天下学仙者,晓然指出蓬莱路”之成仙动员令。

他的思想可以说是“以道为主,三教合一”,儒、释、道三教思想在其作品中都有所体现,细细体味,亦可获益匪浅。

白玉蟾因其博览群书、道艺双全而超迈群俗。能诗善赋,出言成章,文不加点,工书擅画。他放浪不羁,和光同尘,一心向道,矢志不渝;他好游山水,结交广泛,风月情怀,松筠志节;他三教融通,潜心修炼,布施宣道,济世利人。

白玉蟾有一首诗《次韵宋秀才》,这首次韵之作我们大概可以看作是白玉蟾的自述,也可窥一二其人其才,诗为:“昼弄朱曦夜弄蟾,知他何处地行仙。殿前昔奏三千字,腰下曾缠十万钱。得句直疑无李白,草书真个过张颠。有时兴发临风舞,饮似长鲸吸百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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