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行李卷上刑场的柏大学士

钱文忠

柏这个姓很麻烦，因为在过去，这个姓读bó，不读bǎi，而今天大家都读bǎi。试想想，如果有一天，姓柏的现代人在地下碰到自己的老祖宗，他问：“你什么姓？”“我姓bǎi。”老祖宗都不敢认你是自己的子孙。那为什么这个姓读bó呢？这跟它的姓源有关系。

按照今天的读法，柏姓有这么几个姓源：

第一，舜帝的时候，有个贤人叫柏翳（又称伯益），是舜的司徒大臣。舜帝赐其姓嬴，成为嬴姓的始祖，秦始皇的祖上。于是他就有了两个姓：一个是嬴，一个是柏。柏翳是个了不起的人物。在中国历史上，他最早摸索出了驯养牛、羊、猪、狗、鸡、鹅的方法，把这些动物驯养成了家禽家畜，这可是个不得了的贡献，对人类文明的发展是至关重要的。

第二，以封国为姓，这个来源很早。周朝有个国家叫柏国（又称柏子国），故址在今河南西平一带。相传柏国的开国君王是黄帝的臣子柏高，后来柏国被楚国灭掉，他们的后代就以柏为姓。我们现在对于春秋战国的印象都太简单了，只知道战国七雄——秦、楚、齐、燕、韩、魏、赵，其实战国的时候还有很多国家，只不过这七个最大。

第三，从先祖名字中得姓。远古时代有个人姓柏皇氏，名字叫芝，是东方部落的首领。这个部落的图腾是柏木，所以他又叫柏芝，他的后代就姓柏。

柏姓的始祖在河南一带，后来大部分南迁。今天的柏姓人群主要集中在安徽、湖南、陕西、江苏。可以看到，除了陕西在北方以外，其他几个聚居地都在南方，也就是说，大部分都由北往南迁过去了。

柏姓家族过去的祠堂里有这么一副对联：“文授大学士，功封平原王。”

上联中的“文授大学士”，指的是清朝道光年间的大学士柏俊。有意思的是，柏俊不是汉族人，而是蒙古正蓝旗人。除了不是汉族外，柏俊还有值得说的一点：他原名叫松俊，是后来改名叫柏俊的。既然改叫柏俊了，说明他是愿意姓柏的，柏家也愿意认，所以就把他算进来了。你看，柏姓祠堂用一个非汉族的人来作为自己的典范，不仅不是汉族人，本姓还不是柏，还是后改的，我还没见过第二副这么“怪”的宗祠联。下联中的“功封平原王”，是指唐朝平定安史之乱有功的柏良器。

上面对联里提到的柏俊，官当得很大，但是结局很惨。柏俊历来清廉、持正，不是贪官。但自从当了大官以后，和载垣、端华、肃顺这些人的关系不大好。咸丰八年，柏俊典顺天乡试，拜文渊阁大学士。这官可是极大的，然而，柏俊这次摊上大事了——那年的顺天乡试出现了舞弊的情况。历朝历代对于科考舞弊的处罚都很严厉，清朝也不例外。柏俊摊上的这次科场案，是谁去查的呢？该柏俊倒霉，是和他关系不怎么样的肃顺爷。

肃顺这个人很复杂。他和别的满人不一样，很看重汉人，觉得汉人厉害、能干，所以他是最早支持曾国藩的。没有他，也就没有后来的曾国藩。

柏俊虽是文渊阁大学士，但肃顺在查案的时候，一点也不讲情面。他查到柏俊的家人牵涉到了科场舞弊案，就直接报给了皇帝，说：“科场、国家考试是大事，是选拔人才的，必须要保证公平，绝对不允许舞弊，必须要严惩。”这种情况下，咸丰皇帝很犹豫：杀文渊阁大学士？开什么玩笑？这可是一品大员啊。咸丰觉得柏俊毕竟也是受了家人的蒙蔽，家人在收钱，他到底知不知道，该不该杀，或者是不是就判一个斩监候，也就是咱们今天说的死缓？肃顺说：“不行，国家法律，尤其是考试，必须非常严肃。”最终，肃顺说服了咸丰，判了柏俊一个斩立决，也就是斩首，立即执行。

柏俊是在哪儿被杀的？北京菜市口。杀之前，柏俊还想呢：“没有这个先例啊，杀大学士，何况我也是受了家人的蒙蔽，而且年纪又这么大了。”上刑场之前，柏俊还通知家人把行李铺盖卷带上。为什么？他想：“我是大学士啊，我懂的，老规矩嘛，皇帝下道恩旨，罪减一等，改为充军新疆，一般都这样嘛。”所以他就通知家人在菜市口旁边候着，一宣布充军，那是必须马上走的，绝不能停留，这是规矩。

刑场上准备好了，也还没上绑，柏俊就等着，眼巴巴地看，还等着皇帝派哪个太监来宣布开恩呢，很镇定的样子。哪知道远远看见来的是肃顺，柏俊大呼：“完了！肃老六监斩，我必死无疑！”最终，一刀下去，柏俊人头落地。这一刀以后，清朝的科场舞弊少了许多。谁还敢？巧合的是，几年后，辛酉政变，慈禧掌权，肃顺也落了个菜市口斩首的下场。

柏姓的排名也无法确定，根据我手头有限的资料，1987年，柏姓在中国姓氏中排名第186位，20年后排在第213位，下降了小30位，人口大概41万。

编辑/天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