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跃春
《书经》云:克勤于邦,克俭于家。
京剧丑行宗师、中国戏曲学校校长萧长华当年是有口皆碑的大牌艺术家。他演活了蒋干,演绝了汤勤。以他的艺术功力和地位,收入自然丰厚,但他是梨园行出了名的勤俭之人。早年从城里去颐和园演出,单程就三十多里,他以步當车往返,不耗用一分钱车费。平日里布衣布鞋,不慕华丽,演戏时也不带跟包,不讲排场,不吸烟,不饮酒,粗茶淡饭一生,家里从不用仆人。汪曾祺曾有文章介绍萧老:他天津演戏,自备伙食。一棵白菜,两刀切四片,一顿吃四分之一,餐餐如此,窝头、白菜。他上女婿家去看女儿,问:“今儿吃什么呀?”“芝麻酱拌面,炸点花椒油。”“芝麻酱拌面,还浇花椒油啊?!”意思是铺张了。萧先生偶尔吃一顿好的,四十个饺子,装在一个盘子里,浇一点醋,特喽特喽就给“开”了。
克勤克俭,宿为中华民族美德。俗语说:黄金本无种,产自勤俭家。长达几千年的农耕社会,中国人大多时候为温饱而挣扎。科学技术史专家李约瑟说,中国2200年间,1621次大水灾,1392次大旱灾,每6年一次农业失败,每12年一次大饥荒。北京人若干年前熟人之间的问候语一直是“吃了吗您?”既表现出吃的至关重要,又暴露出问候者与被问候者对果腹的忧思。
美国经济学家加尔布雷斯说,人类几乎在全部历史时期都非常贫困。因饥荒带来的争斗乃至战争从未间断。因此,清人朱柏庐在《治家格言》中才说“一粥一饭,当思来之不易;半丝半缕,恒念物力维艰。”
由是似可得出俭省是客观之所迫的结论。其实也不尽然。尚俭戒奢也常常与宽裕或困顿没多大关系。
死后埋在昌平定陵的万历皇帝在位48年,普天下都为他一人所有,可据传他老先生竟然在故宫里挖坑私埋了大把的银子,常常去窥看一番,以期心满意足。到后来,银子已失色发黑。诚然,此货的可笑之举与克俭无关,肯定是十分严重的心理疾病使然。
名臣曾国藩不可谓不富有,但他向以教育晚辈克勤克俭而天下闻名。他在写给其二儿子纪鸿的信中说,“凡士宦之家,由俭入奢易,由奢返俭难。尔年尚幼,切不可贪爱奢华,不可惯习懒惰。无论大家小家、士农工商,勤苦俭约未有不兴,骄奢倦怠未有不败。”在另一封写给其侄纪端的信中他叮嘱晚辈“有福不可享尽,有势不可使尽。”“俭字工夫,第一莫着华丽衣服,第二莫多用仆婢雇工。”他忆及其祖上竟希公读书时,“正月家人给钱一百,为零用之需,五月归时,仅用去一文。”
如此看来,俭约实际上是人的一种品德追求。如前面说到的萧长华前辈,别看他自奉极俭,朋友、同行有难处,只要跟他张嘴,他毫不犹豫地开柜子拿钱。
的确有些穷怕了的国人由贫变富后便补偿性挥霍,相声中刻画的“买两碗,喝一碗倒一碗”的人即是此类。不过如此行径最多反映个人修为,不提也罢。而那些专会挥霍公款的腐败者确实应该千夫所指。他们中不少都有贫寒的底色,一旦有了损公肥私的机会,便会变本加厉,红了眼地享受奢靡。
有人说,“八项规定改变中国”。党风决定世风!多年管不住的无底洞——吃喝之血盆大口终于被戴上了枷锁。显而易见,俭约与奢靡早已不是什么个人小事,直接关系到人心向背、执政党的生死存亡!
与中国同享文明古国殊荣的古巴比伦在辉煌时期提出“享乐主义”,于是,它最早淡出人类视野。打败六国统一了中国的秦始皇崇尚奢靡,大兴土木,不惜耗用巨量资财。秦王朝只十五年就走到了尽头。创造了灿烂文明的古罗马一度在选出了新市长后要宴请市民好几天,没多久也消亡了。
魏征谏唐太宗曰:俭,德之恭也;侈,恶之大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