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生代 新声音

2016-05-14 09:04陈明
人民音乐 2016年7期
关键词:织体音高音响

陈明

“百川奖”作曲比赛是上海音乐学院主办、上海音乐学院作曲系承办的一项面向海内外青年作曲家的赛事。第六届“百川奖”作曲比赛自2015年4月就开始筹备,并于同年12月5日晚在上海音乐学院贺绿汀音乐厅举办决赛音乐会,通过现场演奏,当场打分的方式决出作品名次。担任决赛的评委由11位国内外作曲家组成,分别为:许舒亚(评委会主席)、特里斯坦·米哈伊(Tristan Murail)[法]、史特曼(Kurt Stallmann)[美]、陈士惠[美]、徐孟东、贾达群、周湘林、陈强斌、温德青、陆培、吕黄。经过初赛评委的评选,共有九部作品进入决赛。音乐会由被称为“欧洲现代音乐领头军”的世界著名乐团“奥地利Klangforum Wien 室内乐团”演奏。

经过决赛评委的评选,来自中央音乐学院的学生李景元创作的《消失在逾越节》夺得桂冠(获奖名单附后)。这些来自不同院校、年龄大多为“90后”、均为在校学生的参赛者给大家呈现了九首不同风格、颇具个性的作品。他们在音乐新音响方面的探索以及音乐语言与音乐形象的构建方面给大家留下了深刻印象。

一、探求音高组织与结构优势

音高材料的选择是作曲家创作作品诸多因素中的重要一环,它与作品风格、音乐音响的构建等方面有着紧密的关联。与以往相比,今年的九部作品在音高材料的选择以及由此产生出的音乐音响方面没有出现大比例的雷同,均能表现出各自的独立想法和追求。例如,李歌立创作的《夜曲》,是作者就读汉堡国立音乐和戏剧大学期间创作的最后一首乐曲。作品的总体音响“很西方”,核心音高为“B、A、#G、#A”四个音,主要运用了小二度和大二度的各种组合,时而并置构成和音,时而化为旋律线条进行展开。音高材料虽然简单,但作者还是颇费心思,用单一的音高材料进行新的处理,创造出不同的音响组合。张琪创作的《山居秋暝》则在大家比较熟悉的“很东方”的四、五度音程关系上尝试创新。作者选用了在四、五度音程结构为核心的基础上嵌入附加音的做法,这些附加音即有大小二度、也有大小三度。如何安排附加音?作者也颇有想法,比如使其有逻辑地形成半音排列,这样形成的音响与四五度音程形成的音响并置,复合出新的音乐音响。

音高材料至简的写法也是这次若干首作品的特点。例如李景元创作的《消失在逾越节》中长笛声部的写作,音高以小字三组的be音为核心,时而半音偏离,时而用其他若干音缠绕着be音进行。这种音高素材的处理贯穿全曲,使作品即统一又有变化。另一首音高材料至简的作品是张天阳创作的《陨星》,全曲的音高材料建立在三个小二度的连续叠加上,一开头即出现d、#d、e、f四个音,随后用这个核心材料进行移位、扩展、缠绕等方式展开。由于材料简单集中,作者巧妙地运用了音高的密集与开放排列所产生的不同音响将作品一气呵成地推到最高潮,随之以密集排列所形成的音块音响结束全曲。

除了李景元创作的《消失在逾越节》和晏庆创作的《孤岛》由三个段落以及张琪创作的《山居秋暝》由四个段落组成,其他均为单一段落构成的作品,大多呈衍展式的结构,所不同的是展开手法和形态的差异。如《陨星》采用单一材料的衍展式发展,作品的结构清晰,呈“小于号”结构,即“ ”形态。另外,全曲力度从弱(pp)走到结束部分的极强(sfff),从长时值

的形态( )走向结尾部分的短时值( )。不论从音高材料的发展,还是力度和时值的走向,共同构筑了作品的“小于号”结构。新生代善于利用单一结构的优势来更好地表达自己作品的内容,如林璐馨的《墨之戏》。结构采用大家较为熟知并被作曲家常有的、俗称“橄榄形”的结构,即“ ”形态。作品一波三折地推出作品的最高潮,高潮点毫无意外地精准地出现在黄金分割点的位置上。就像斯特拉文斯基在他回忆录中说的那样“越有控制就越自由”,林璐馨在清晰的结构框架中,音乐想象力和音乐写作控制力得到了更好的发挥和提升,把更多的精力和注意力放在了音色和演奏法的有效运用、复合节奏的安排、句子的长短控制、气息的自然发展等方面。因此,这首作品在听觉上给人以流畅之感,也较好地表达了作者的写作初衷——“将画中此轻彼重的落墨与音乐色彩相关联,运用绘画手法中的点﹑线﹑面在空间组织上的多重交错表现出音乐的内在张力”。

二、挖掘音乐新音响

音色的灵活运用以及精心编制的织体所产生的新音响无疑是这九首作品共同的亮点。根据比赛章程,作品最大编制为:长笛(包括短笛、中音长笛)、单簧管(低音单簧管)、钢琴、小提琴、中提琴、大提琴;作品时长控制在7—11分钟之间;演奏家数量最多六人,最少三人。在这样的规定下,参赛者均表现出较高的水平,展示了新生代作曲家新的音乐音响想象力和控制力。除了前面已经陈述的由于音高组织而产生的新音响外,参赛者也通过非常规演奏法、织体的编制等方式来挖掘音乐新音响。例如王贤创作的《L'Age m?觠r》(法文),曲名意为成熟的年龄。乐曲运用木管声部的“带有音高的气息声”,弦乐声部的极高音区演奏等非常规演奏技巧,以期产生不同的音色。作品后段,作者运用长音和弦的渐强与节奏的错位组合制造出一种织体结构,通过这种织体筛选出不同的声音,不断变化出五彩缤纷的光线。正如作者本人所说:“音乐材料在互相侵蚀互相旋回中演变,通过各种不同音乐材料的变形,形成各种不同音响音色。”

李景元的音色想象力和音色制造力为《消失在逾越节》增色不少。作者调动各种可能来制造新音响,譬如一个无簧片单簧管的滑音、微分音和极高音区的声音、木管的打键声和气声等等。由于声部的非常规演奏较多因此写作不复杂,作者巧妙运用声部之间的衔接编织出简朴的织体,在不复杂的织体中创造出较好的音乐音响。张天阳创作的《陨星》运用了更为丰富的音色处理,更为复杂的演奏法和更为精致的织体结构。作者的描述是:“随着陨石冲入大气并燃烧,音乐逐渐合并并且缩短材料,最后在强力的和弦冲击下,大地被陨石撞击而剧烈震动。”为描绘这个场景和感受,作者运用大量非常规演奏法来产生丰富的新音响,各乐器的音区大跳产生的色彩变化也为作品增色不少。在织体的整体布局上也颇为用心,通过织体的长短结合、错落有致的搭配,产生出色彩斑斓的音色。

三、探索多元的题材内容与

音乐形象的塑造

题材内容的多元和丰富的音乐形象构建也是本次参赛作品的亮点之一。九首作品涉及的题材内容多样,有些来自诗作的感受,例如张琪创作的《山居秋暝》是作者有感于唐代诗人王维的诗作《山居秋暝》而作;有些是对情景的描述,例如张天阳《陨星》是描述“大地被陨石撞击而剧烈震动”的景象以及李歌立《夜曲》中描绘汉堡夜晚的景况等等。有些是因画而起的感悟,如林璐馨的《墨之戏》——与画家赵无极的对话等等;有些是为了追求音色的表达或对现当代音乐语言的思考,如王贤的《L'Age m?觠r》和徐唯尊的《惑》等等。

多元的题材内容为构建丰富的音乐形象提供可能。晏庆创作的《孤岛》是为挚友新创作的现代词集而作,由《暮色》《琥珀色的星海》和《薄雾里的歌声》三部分构成。作品较好地刻画出三个完全不同且个性鲜明的形象,如第三部分《薄雾里的歌声》的开始,中提琴演奏了充满调性感的旋律,就像一位歌者唱着略带忧伤的歌,之后用单簧管延续这种情绪的同时,钢琴声部以较为短促的柱式和音出现,就像歌者迈着较为沉重的脚步前行。在这段音乐中还大量使用同音或同和音的处理方式,如持续的升f音和由c、bg、bb构成的和音等,我想这除了起到踏板音的作用外,更重要的还是刻画歌者犹豫徘徊的形象。另外,运用非常规演奏法产生的音响效果极好地勾勒了音乐形象,如第三部分的最后段落,钢琴低音区的拨奏犹如歌者的脚步,大提琴的泛音滑奏与木管的气声就像那飘动的薄雾等等。总之,作者用他敏锐的声音感受,良好的内心听觉以及有效的声部处理为听众刻画了三幅形象鲜明且充满个性的画面。

音乐形象的塑造是不分调性音乐还是非调性音乐的,讨论非调性音乐的形象塑造有利于现当代音乐创作。有些音乐形象的塑造与情景的渲染还依仗现代音乐语言的优势,例如盛萌创作的《潮汐入梦》,乐曲先从中音长笛独奏开始,之后钢琴与弦乐进入,作者通过音高材料的精妙设计、和音之间的音色变化、长短线条的织体交融、非常规演奏法所产生的音色、各声部的力度之差、踏板音的巧妙运用等等方式给听众呈现了一幅宁静、如梦如幻的潮汐美景。不知是作者有意还是无意?在作品的黄金分割点的位置上,独奏钢琴恍如作者本人独自诉说着那美景、那感悟、那梦境中的一刹那。

徐唯尊创作的《惑》,开头即描述了一个急促、慌乱的形象,随后大提琴以“P”的力度奏出长音,似是沉思。在长音的衬托下,长笛和单簧管出现了时值较短的点状织体,这两个乐器按照自己的轨迹进行发展,刻画作者“对充满挑战性的传统与现代音乐语言思考”的形象。在李歌立创作的《夜曲》中,钢琴担任了重要的角色,高声部主要与其他乐器呼应配合,相互穿插。低音部彷如作者的脚步在不断的前行,这一重要的形象元素贯穿全曲,窥视出《夜曲》不是“夜曲”,是作者心中的回忆和向往。

结 语

综上所述,“新生代”作曲家为我们呈现了别具一格的“新声音”,展现了具有他们自身特点的风采。作曲家们表现出较高的创作水平、较娴熟的作曲技法、良好的音乐想象力和控制力以及塑造音乐形象的能力给大家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但同时也显露出一些问题:个别作品的音乐语言略显生涩;声部处理不够精致,甚至可以说是比较粗糙;音乐与作者试图表现的内容有些许距离;有些音响缺乏“声音逻辑”,是“音响的堆积”等等。这些问题的解决过程也是迈向成熟作曲家的过程,参赛经历在这些新生代作曲家的成长道路上必将留下深深的印记和长远的影响,正如参加三次“百川奖”比赛的来自延边大学艺术学院的林璐馨所说:“如果参加第一次参赛是为了拿奖,那么后两次参赛完全是为了提高作曲能力。听了由国际著名乐团的演奏,使自己的内心听觉得到极大的提高,知道了何为‘正的、‘对的声音。每一次与这些国际著名乐团排练的过程其实也是我自身反省与进步的过程。”

“百川奖”作曲比赛是上海音乐学院院级重大活动。之所以将比赛命名为“百川”,就是为了体现“海纳百川、追求卓越、开明睿智、大气谦和”的比赛原则和理念,这种原则和理念即源于上海这座大都市的城市精神,也展示了上海音乐学院办学的胸怀和品格。自2009年至今,六届“百川奖”共推出了54部室内乐作品,47位新人,为当代音乐的人才培养和新作品的推出做出了显著的贡献,为我国的当代音乐创作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相信“百川奖”作曲比赛将不断赋予比赛更多的内涵,为中国的现当代音乐发展做出更为骄人的成绩。

(特约编辑 于庆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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