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athrine Anker 钱卫
探索人类处境
英国摄影师纳达夫·坎德曾凭借他在中国拍摄的纪实作品“长江”获得了多项国际大奖,并成功转型为前美国总统奥巴马、英国的查尔斯王子等社会名流、电影明星拍摄肖像,如今又开启了自己的艺术摄影创作。在此,他向我们讲述他的名人肖像拍摄秘诀。
纳达夫·坎德(Nadav Kander),著名风光摄影和肖像摄影大师,在两个领域都获奖无数,曾凭借拍摄长江的照片赢得世界环保摄影奖(Prix Pictet),还获得过荷赛表演肖像组单幅三等奖。他曾受《纽约时报杂志》之托,拍摄系列肖像《奥巴马的部下》(Obamas People),以配合2009年奥巴马正式出任美国总统的就职典礼,并因此备受瞩目。坎德在这位当时的新任总统身边拍摄的52幅肖像,既包括年轻的演讲撰稿人,也包括希拉里·克林顿(Hillary Clinton)与乔·拜登(Joe Biden),创下了这份老牌杂志单期图片报道篇幅之最。自1976年《滚石》杂志用理查德·艾维顿(Richard Avedon)的《家庭》(The Family)系列肖像庆祝美国独立200周年以来,把整期版面都交给这类图片专题,在各种刊物中尚属首次。尽管坎德的作品纷繁多样,但它们都有一个共同的主旨:探索人类处境。
在今年的第二届伦敦摄影展(Photo London)上,你都做了些什么呢?
我和前英国国家肖像美术馆馆长桑迪·奈恩(Sandy Nairne)进行了一场对话,他采访了我。有点像咱们现在似的对谈。不过,在这次的伦敦摄影展开始之前,我便很期待能够参与其中,毕竟这是在我家乡举办的。
你最近在拍些什么呢?
我刚开始一个新项目的拍摄,但暂时还不能告诉你。其中有一两幅作品,已经作为伦敦摄影展的展品在鲜花画廊(Flowers Gallery)展出了。
在开展一个新项目之前,你会花多少工夫来计划和筹备?我不会做太多规划。有些人很擅长这么做,这是他们的工作方式,但我的方式则更加顺其自然、随心所欲。我喜欢停留在初始阶段,让我对自己将要做的事情毫无预知,因为这样才能孕育出一些新东西。对于艺术家来说,那种纯真的状态是最美妙的。一旦你清楚了自己正在做的是什么,就会感到有压力,不再像最初那样自由。
你的作品涵盖了很多主题,这其中有你最爱拍摄的主题吗?
没有。虽然它们看上去多种多样,但这是因为我用各种不同的方式来展现自己感兴趣的事物。不管我如何观察这个世界,我都能看到人类对世界的影响,并将它拍摄下来。我拍摄的是我们居住和赖以生存的环境。但我的风光作品不只是关于自然,还是关乎人类的。
为什么这么说呢?
我的风光作品和肖像作品之间存在着紧密的联系,它们在某种程度上都与我的回忆有关。一张面孔也许可以承载许多回忆,你能看到阅历与往事留下的痕迹,看出人生的发展轨迹。但风光体现的则是人类在土地上的所作所为,也同样指向过去。我们总是通过历史来解读当下,岁月的变迁对我们而言也很重要。虽然一个人生命的长度极其有限,但岁月变迁的痕迹仍会体现在这个人的脸上——我们一眼就能判断一个人大概几岁。所以从这方面来讲,风光作品和肖像作品没有太大差别,都是在追寻一段回忆。
你以前说过,让被拍摄者感到放松并没有那么重要。那你是怎样做的呢?
其实,我自己就经常不在很放松的状态。我也从不关心拍摄对象是否感到放松。那些热门的照片,Instagram、社交网络和许多杂志上的照片里,人们都摆出一副很“放松”的样子,但我觉得那真的很没必要。我认为真诚地展现人们的各种情绪与表达自我的方式会比这有趣得多,更何况,紧张的状态并不会比放松的状态差。就像我们去剧场和电影院,就是为了欣赏人们在充满张力的情境中,表演现实生活里的悲欢离合。
你认为出色的肖像作品好在哪里?
在不久之前,我刚为撒玛利亚人拍了六张背影照。虽然看不到人脸,但这些照片却能给观者带来巨大的视觉冲击,因为它们留出了遐想的空间,让人们得以自行思考和回味,挖掘其中的内涵。这能让人意识到,好的肖像作品不会给出问题的答案。一幅画,一座塑像,一张照片,如果没有半点耐人寻味的地方,一定会非常无聊。正如一览无余之地,绝对不会令人流连忘返一般。探索我们独特的见解和视野才是重要的。这对美食也适用——其实万事万物都是如此。也没什么高深的,对吗?其实大家都明白,只不过到处都在宣扬,我们只要正面、积极、美好的东西,对死亡和不完美避而不谈。但这些都是必不可少的。我只想展现这一切的本质。
你的布光很出色,在拍摄肖像之前你会做哪些准备?
我会做大量的准备工作,因为我觉得把别人的时间浪费在布光上是一件很失礼、也很不专业的事情。但我其实很想那样做——如果被摄者是电动的就好了,这样我就可以从背后取出他们的电池,扶他们坐下来,然后再去调整布光。我在网上或其他地方看到人们的容貌,就能想到如何给他们拍照,怎样最能让他们引人注目。我并不是说这些人本身不具备吸引力,而是有些东西能让他们显露寻常难见的本质,或是通过我的布光,让观者发现自身的某些本质。这才是肖像作品的意义所在,对吗?
这样说是什么意思呢?
我的意思是,你只有阅历够深了,能从照片中有所领悟,才会真正爱上一幅肖像,辨别出一幅肖像的好坏。否则,你看不明白,也摸不透它的含义。如果你能感觉到某人看上去充满困惑、正在发怒,抑或是局促不安,那么唯一的原因便是你自己也亲身体会过。所以说,观者和被拍摄者同样重要,而他们对我而言也是同样重要的。照片并没有剧本,剧情是由观者解读出来的。
你经常在影棚里拍照吗?
是的,我在影棚里主要拍的是肖像。我们最近为国际特赦组织(Amnesty International)完成了一个婴儿拍摄项目,很快便会发布。虽然我做不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但这点小事还是能做到的。我在2010年至2012年期间拍摄的《人体》系列也都是在影棚里完成的。
再多谈谈《人体》系列吧,它是怎么完成的?
在过去三年中,我经常来到中国。虽然我不太喜欢旅行,但还是想继续增长阅历。我并非一开始就打算拍摄雕塑般的裸体,但我想一直想通过摄影来展现人体的姿态,不单是展现这个人本身,还更要展现出他的情绪以及人们占有身体的方式。
你为什么要将人体表现为白色的呢?
因为我不想让照片显得太女性化、男性化或是太性感,所以就想到用白粉和白浆涂抹,这在我和拍摄对象之间能起到像屏障一样的作用。许多文艺复兴时期的艺术都将苍白视为纯洁的象征,于是我在最开始的时候给模特化了很多妆,让她们看上去非常苍白。但拍了没多久我就意识到,纯洁与否对我来说其实并不重要,这种屏障本身在淡化人物的同时,也在着重展现人物的姿态。后来经过更多思考,这些作品对我的意义越发清晰地显现了出来:现在世间灾祸连连,恐怖主义威胁不断,令人胆战心惊;这些人体却那样和谐,在宏伟的宇宙中是那样渺小,我因此感到欣慰。所以,我在其中一张照片的人体上画出了代表宇宙的星空,它们道出了人类的渺小,我很喜欢这张照片。
伦敦这座城市最开始对你友好吗?
我觉得伦敦可以说是新手的乐土。它总是欢迎新人。当你有所成就之后,去美国可能会更好。他们会不吝掌声,并一直鼓励你。相比而言,在伦敦会更艰难,因为这里只看重新人。
你同时也在接受商业项目的拍摄,你喜欢这些工作吗?
有时这简直令人梦寐以求,因为你的作品通过这样的平台能被许多人看到。我在Instagram上或者画廊里放一些东西,最多可能只有两万人观看——作品展就另当别论了。但你为杂志或者奥运会拍照,全世界几十亿人都有可能看到,这是具有文化意义的事情。
这又是什么意思呢?
文化永远在反映周遭的一切——艺术、媒体、电视节目都是如此,所以当我有机会参与其中,就觉得很兴奋。与大卫·芬奇(David Fincher)合作《消失的爱人》,与史蒂文·索德伯格(Steven Soderbergh)合作《尼克病院》(The Knick)的经历,都让我终生难忘。我的照片能被那么多人看到,实在是难以想象。在奥巴马总统即将入主白宫之际为其拍照,这也是一件很有文化意义的事。在拍摄奥巴马时,你还有其它感受吗?天啊,我太想把照片拍好了!可以说是竭尽全力。本来我的压力就已经很大了,还不断给自己施压,迫使自己拿出真本事。你最自豪的事情是什么?
成为一个还算像样的、不断成长的父亲和家人吧。我有三个孩子,分别是20岁、18岁和16岁。有时你觉得一切都糟透了,有时又会觉得世界本来就是如此。要相信这就是世界的常态,真的很不容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