欠债,就是任性

2016-05-14 15:09路春武红军
章回小说 2016年8期

路春 武红军

1 一夜之间成了

穷光蛋

刚出道搞粮食生意,就被河南客商骗去五车皮的玉米。王继民当时急红了眼,嗓子哑了,眼睛花了,脑瓜里仿佛冒出全堂彩,疼得撕心裂肺般跳。这次被人骗,害人不轻,倾家荡产不说,还背上二十多万的外债。这对王继民一家子来说,不是小数目。王继民捶胸顿足大骂那个河南客商,说他妈的真够损的了,来来去去,好烟好酒好招待,差一点当祖宗供着,到头来不声不响骗走五车皮的玉米!

妻子李菊花冷眼看着他,其实心里早就碎了,眼泪婆娑地数落他说:“继民啊,骂大街有啥用处?不顶钱,还是要账去呀!”

“奶奶个孙子的,到哪儿要哇!”王继民口干舌燥,声音嘶哑,蹲在灶前揪着头发说,“他妈巴子的,我上辈子欠他的咋啦?让他弄去那么多的钱!完了,媳妇哟,没活路啦!我死后,你再找一个好人家,金宝长大了,替我还债啦!”王继民也知道到河南讨债,人生地不熟,难上加难。李菊花是一个拿得起、放得下的女人,她冷笑:“说得轻巧!你拍拍屁股走人了,扔下我们娘儿俩背黑锅啊?没门儿!实话实说,你死了,我落发当尼姑,让小金宝死不了活遭罪!”

金宝是他俩的儿子,刚刚九岁,长着讨人喜欢的娃娃脸。王继民哭丧着脸问:“那你说咋办?”

“打车到河南追货,不行住在那儿催款。反正得舍出一头,你怕秦老板耍赖吗?”

李菊花的厉害,在当地出名。她咽不下这口气,那可是一泡好钱哪!催丈夫立马到河南找秦老板。王继民无奈摇着头:“讨债谈何容易?老婆啊,我要是回不来呀,你一定要去收我的尸骨,然后……”

“穷啰嗦啥?你要死在外边,我就找野汉子,自在一天是一天了!”李菊花口气冷峻。

除了李菊花施压,那些借钱给他的也都坐不住了。王继民曾许诺,借贷的钱给一分利,乡下称之为“抬钱”,那可是“驴打滚”的红利!大家满心欢喜,谁不想弄点外快?你一万他五千,凑足二十万块钱,实属不容易。岂料,王继民的头一把买卖,大意失荆州,连本带利打了水漂,顿时成了穷光蛋。借钱给他的人见此情景,坐不住板凳了,纷纷登门讨债。邻居王老三与王继民是本家,他哭丧着脸说:“继民大哥,我攒的八千块钱,原本用来娶媳妇的。你给我弄丢了,看我打光棍啊?”王继民苦笑说:“兄弟啊,别上火,钱我给你要回来!”王老三说:“算了,利息我就不要啦!你给我拿个本钱就中。”王继民说:“把心搁在肚子里,哥就是砸锅卖铁,让你嫂子卖屁股,也不会瞎了你的钱!”王老三心里没底,听了王继民发狠的话,当时就没嗑了。

“你以为钱让人骗去,腚上的屎就不擦啦?开弓没有回头箭。继民哪,秦老板就是跑到天涯海角,你也要找到他。这是前世的孽债啊!”李菊花数落着。

“唉!”王继民眼前一片混沌。

2 上门讨债

秦老板叫秦建中,河南固始人。早年经营红麻,被厂家骗去一批货款,损失了不少钱。秦老板暗发毒誓,他也要骗骗别人,以牙还牙,以眼还眼嘛。这叫堤内损失堤外补。他通过中介认识王继民,看出他是半道出家的愣头青,暗自欢喜,想骗他一批货,易如反掌。王继民为了拉住秦老板这个客商,故意显出一点气派。他还在“浴海龙宫”请秦老板高消费一把,洗浴、娱乐、按摩、足疗,外加找两个小姐开洋荤,花掉了两千块钱。要说秦老板也是见过世面的主儿,摸透了王继民急于赚钱的心理,对他提供的货源,一不检验,二不砍价,两车皮的玉米,现场兑付现金,分厘不少,显出出手阔绰。秦老板说,他与两家饲料厂的老板有交情,每年需要几万吨的玉米。王继民暗想,从他名下发出的一万吨的玉米,钱就赚得海海的。王继民眉开眼笑地说道:“秦老板,我们如果合作愉快,双方有利,谁都能成为千万富翁。”

秦老板不动声色,微笑着说,那就看王老板的神通啦!秦老板有自己的小九九,两车皮的货,至少赔了千八百块钱,这叫鱼饵,舍不出孩子套不到狼。先给王继民一点儿甜头,得意忘形时就会大意失荆州,上当受骗。果然,第二次发货是五车皮,装上货后,秦老板取出一万多元的汇票,说兄弟啊,饲料厂没有结账呢,才汇出这点儿钱,你看怎么办吧?王继民一看,差点鼻子气歪,货已装上车,就是卸货也要损失两万多块钱,王继民顿时失去了主张,哭丧着脸说:“秦大哥,你这不是泡我吗?货发出去,没有钱咋办?再说当初讲好,一手钱一手货,让我怎么办?”秦老板满面轻松,说:“大兄弟,不要紧,这种情况经常出现。我给家里打电话,让我的公司汇钱就是啦!”

见秦老板认真的样子,让王继民重新有了希望,谁都有危难遭歹的时候,朋友贵在诚信,生意还要做,何必相煎太急呢!王继民的善良,让秦老板钻了个空子。王继民大度地说:“货该发就发,钱可要马上汇过来。”秦老板点头称道:“当然当然,差不了事!”

事情糟就糟在轻信别人的承诺上了。发了货,秦老板煞有介事地当着王继民面往回打电话,一副心急火燎的样子,吼道:“货都发出去了,钱还没到账,以后的生意还做不做啦?”

对方解释说:“马上汇过去三十万,别上火嘛!”

秦老板说:“能不上火吗!王老弟还压着二十万的货款呢!”王继民当场颇受感动,心想,合作伙伴算选对了!秦老板这个人,精明、义气,讲究信誉。晚间几个人凑到一块儿喝罢酒,说一些粗话,讲了几个荤段子。送秦老板到旅馆,王继民留了一手,假惺惺地说秦经理:“休息吧,我们走了!”其实,王继民根本没走,他躲进另一间客房里,一直在注视秦老板的动静。他不会想到,秦老板是一个有盘算有城府的人。次日一大早,王继民推开秦老板的客房,却发现人去屋空,秦老板早已登上了返回河南的火车,害得王继民连呼上当。

李菊花的一番臭骂,让王继民有所清醒。他知道,二十多万的货,让这个河南侉子骗去了。想追讨货款,十分艰难,恐怕秦老板早把那五车皮的玉米脱手了,就是找到人,耍赖,拖欠,弄不好连本带利全泡汤。王继民不敢再想。

事情到了这份儿上,后退没有出路,讨债又难上加难,王继民便鼓起劲儿,勒紧裤腰带,有了“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悲壮气概,登上去河南方向的火车。

下了火车坐汽车,折腾得头昏脑涨,总算到了那个偏僻的小县城。恰好正是午间,买了两个干巴饼充饥。一个漂亮得没有个性的女孩子,袅袅婷婷地走来。王继民问她,城关派出所在哪儿?女孩子讶然盯着他,仿佛王继民是从其他星球来的。女孩儿是城关一带的名角,叫小卉,优雅的手指指前边,说不远了!虽然不远,王继民又走了好一会儿,才在街头找到派出所。王继民进了派出所,户籍民警接待了他。王继民压住火气,佯说他是从黑龙江来的,到这里探望老朋友,两个人二十多年没有见面了,这次途经此地,无论如何也找不到他了。王继民说得诚恳,眼泪婆娑的,又递上了好烟。户籍民警很感动,拒绝他敬的烟,用微机一调,就查到了秦建中的住址。王继民一看,正是他!王继民丝毫也没有流露出愤怒的表情,甚至挺愉悦地说:“呦,老了!”

秦老板的照片与本人无异,秃头、阔嘴、獠牙,面目凶狠。王继民想,当初秦老板靠什么让他相信的呢?对了,钱!有钱能使鬼推磨。秦老板的阔绰劲儿弄得他晕头转向,忘了仔细考察秦老板的实力、为人与货源去向,稀里糊涂做生意,岂能不上当受骗?王继民走出了派出所,他先在秦老板家附近转一遭,见地处市郊的秦家是一处很有气派的院落,高墙亮舍,里边有三条狼狗拱着铁门汪汪叫。王继民心里落了底,心想我看你秦老板往哪儿躲!

3 秦老板感到

王继民很可怕

那天很早,王继民到集市吃了一笼屉小笼包子,来到秦老板家门口,蹲在墙边,看着附近的一条马路出神。

对秦老板的活动规律,王继民有了粗略了解,这让他花掉两天的时间。秦老板出门,有两宗东西必带,一把折扇,一把南泥壶,续上茶水,一路走来,吸溜一口茶水,摇两下扇子,悠哉游哉,活得真好。王继民眼珠瓦蓝,你他妈的挺得意,逍遥自在,害苦了我!王继民恨得牙神经直跳,却努力让心情平静下来。果然,院门打开,秦老板一副慵懒的样子,慢吞吞出了来。他伸伸懒腰,又冲空旷的马路吆喝两声,摇摇头,踢踢腿,突然觉得身边站着一个人影,出于本能,秦老板回头注视,浑身一抖,看清楚来者竟是王继民,他怔住神儿。

“秦大哥,好悠闲咧!”王继民若无其事的样子,说,“起来得好早哇!”今天,空气真的挺不错。秦老板脸上掠过一丝惊慌,似乎考虑如何应对这种局面。来者不善,秦老板心虚了。王继民笑嘻嘻地说:“我也刚刚到你家门口。瞧,我给你带来上好的椴木木耳呢!”

“你……我想不起来了,你是谁啊?”秦老板想着脱身的办法。

王继民不容他有退路,装糊涂?没门儿!他单刀直入,说:“秦大哥,你是爽快人,回来取货款都快一个月了,咋还没有把货款汇来呀?兄弟我也着急,登门亲自取款来了!”

一句话封了秦老板的退路。秦老板是一个精明人,也知道不认账不行,马上打着哈哈说:“啊,对了!王老弟,是你呀!快,屋内坐!”王继民往院里张望,他不想进去。一则给秦老板留足了面子,二则也担心骗他进屋杀害了他。人心难测,防人之心不可无啊。王继民说:“别介,嫂子和孩子们还没起床,在外边谈方便。”

秦老板冷笑:“你怕我摆鸿门宴啊?”

王继民正色说:“秦大哥,小弟一个人来的。我这次来就不想回去啦!家破人亡,两手空空,我还有啥怕的——大不了一死!”秦老板听出火药味儿,不禁注视着王继民,心想你瘦小枯干的样子,能掀起多大的浪花?这可是在我家门口,强龙不压地头蛇。打官司你也未必赢,就是赢了也未必能把钱拿走!秦老板稳住心,哈哈大笑:“老弟言重啦!不就是二十来万块钱吗?有账不怕重算,有理走遍天下。咳,可是有一点我需要告诉兄弟你,我做买卖手不顺,赔了。账,我认了;钱,没有。你看咋办吧?”

“爽快、爽快!”王继民拍着大腿笑,取出一份合同纸,说你在上面签上字,我回去也好有个交代。秦老板是识字的,一眼看出是欠款承认书。秦老板转念想,原来我欠的钱,没有真凭实据,对簿公堂,两个人没证人,只要认死理不承认,谅法院也无可奈何。秦老板摇头,说这份东西我不能签字。

“这只是一份证明,你不必多心。”王继民耐心解释。

“那也不签。不签不签就不签!”秦老板耍起无赖。

王继民问:“货发到你这里,有没有这件事啊?”

“有又怎么着?”秦老板说,“我承认收到五车皮货,也承认欠你二十万元的货款,没钱还你,愿意去哪儿告就到哪儿告去吧!”

王继民表现出异常的克制力,事情闹到这份儿上,没有退路了。他说:“大哥,我这趟来得不容易,怎么也要给一部分钱哪!我也有话在先,拿不到钱,我宁愿死在这里!”王继民靠在一棵树下,摆出不屈不挠的样子。

秦老板也清楚,这笔钱对王继民很重要。世上的人,皆为利而来,一个讨债的,一个欠钱的,互不相让,哪把诚信看在眼里?所以,话不投机,弄得面红耳赤,僵持那里了。秦老板见日影渐渐高了起来,且又说得口干舌燥,才想起随身的两件宝,往院子里吆喝一声,两条大狼狗出来,分别叼来折扇和茶壶。秦老板一边扇着风,一边对着壶嘴吸溜一口茶,不紧不慢地说:“你我兄弟一场,我欠你的不假,有钱肯定会还上的。”说罢,摇着扇子,一步三晃,到早市吃茶去了。

王继民心知肚明,秦老板是难缠的主儿,他跟在秦老板身后,慢吞吞走着。秦老板坐在一家小饭馆里,要了两样小菜,一份面食,王继民坐在他对面,也要了一份吃的,大模大样吃罢,指着秦老板说,服务员,我大哥结账!

早市的生意人哪有不认识出手阔绰的秦老板的。碍着众人面,秦老板只好掏钱付款。出了饭馆,秦老板低声说:“我要从中扣除饭钱!”王继民笑道:“从利息中扣,可以!”

走出几十米远,秦老板见王继民还跟着他,如影相随,顿时恼了,说你总跟着我干啥?王继民说要账!秦老板很奇怪,要账也不能跟着腚要哇!

王继民说,有要花账的,就是隔三差五讨债;有要死账的,死了的账儿孙还;还有死要账的,就是跟在身后讨要,天天跟着欠债人追讨。秦老板面露愠容,说你就是死要账的啦?王继民说:“人逼到这份儿上,没有法子啊!”让秦老板难受的是王继民堵住家门口讨债,妻子桂珍与儿子宝娃屡受惊吓。王继民对桂珍说,嫂子呀,你家老秦到东北,我尽心伺候,他给我来这一套,我饶不了他!那口气咄咄逼人,让桂珍胆战心惊。秦老板脸色发青,无言相对。秦老板十分清楚,王继民是来者不善,为防患于未然,他把家里三条大狼狗调动起来,日夜值守;墙上拉电网,屋里备有刀具和加压气枪,防人之心不可无啊!桂珍见了,更加紧张,屋外狗叫她就吓得筛糠。王继民对此并无觉察,有时和颜悦色与秦老板套交情,索要债款;有时如雷电交加,掐腰直门大嗓喊叫,数落秦老板,说他无情无义,诓骗他的货物,实在可恶。桂珍吓坏了,谁不怕不要命的主儿?对秦老板说,麻溜儿把钱还他,让他走得啦!秦老板说太便宜他了!

秦老板感到王继民很可怕。

4 他也是个

有钱的主儿

真正感受到王继民死要账的劲头,是三天后的下午。

秦老板的老婆桂珍被王继民一阵折腾,弄得神经衰弱了,她想换换环境,去信阳走亲戚,领着儿子宝娃走了。屋子空荡荡的没有人,除了三条大狼狗陪伴秦老板外,缺少了气氛。独自靠在躺椅上摇扇子,咂着茶水,信阳毛尖催生出许多的感慨,秦老板有了倾诉的冲动。当然,秦老板不会找蹲在院外的王继民谈什么贴心话,王继民是找他要账的,躲还躲不及呢。他也不想找那帮狐朋狗友,那些哥们儿吃他喝他拿他的,从来没有给他一个好主意。桂珍走了,秦老板想起了小卉,也就是王继民打听道儿那个漂亮美眉,让他生理上产生了强烈的反应。尽管那样很耗费钞票,但想亲近小卉的念头仍然逼迫他抄起电话。

他的召唤就像一道圣旨,二十分钟后,小卉就从一辆微型车上下来,径直敲开秦老板的院门。坐在墙边上,百无聊赖在地上乱画的王继民,见一位年轻且模样标致的女人来找秦老板,而且十分眼熟,突然想起他向女孩儿打听城关派出所的情景,不错,正是她!她与秦老板会有什么关系?他的神经亢奋起来。那女人对这个家很熟悉,因为狼狗不叫不咬,反而亲亲热热朝她身上扑。王继民想,秦老板与那个女人关系特别,有没有利用价值?

小卉根本没有注意她的到来会引起院外一个陌生人的注意。她知道她的到来,一泡钱又会收入囊中。她进了院,秦老板迫不及待地搂抱住她说:“卉儿啊,想死老哥哥啦!”小卉并没有表现出亲热样子,她伸出手冷冷地说:“真的想我吗?”

秦老板知道小卉伸手的意思,很不情愿地摸出一张百元大钞,塞进小卉的手里。小卉仍然站在那里,手还那么伸着。秦老板很是困惑地说:“卉儿啊,你真贪心啊!”小卉说:“秦哥,你答应给我买皮鞋,一直没兑现。上次你白玩了我,连打车的钱都没付。你装什么犊子啊!”

秦老板摇头叹气,什么叫感情?全他妈的金钱交易!他拿小卉没办法。桂珍年纪大了,且又体态臃肿,哪里能与胖瘦适中、年轻又有活力的小卉相比?想睡小卉又舍不得钱,肯定行不通。秦老板只好又摸出两张百元大钞,递给小卉,才见她的脸上绽出笑容。

当然,秦老板在屋里演的床上戏,王继民是看不到的。秦老板演的床上戏很有功夫,完全可以用“巫山云雨动情心”来形容。当然,王继民想知道,秦老板与小卉是怎样玩游戏的,这对他很重要。他踮着脚也望不见究竟。突然,他见到马路对面的楼房,有了主意。登上楼顶,秦老板家里的风光一览无余,王继民看见秦老板坐在沙发里,小卉则坐在他怀里,亲亲密密的。王继民看得很开心。看着看着,王继民突然很心酸,想到秦老板挥霍别人的血汗钱,为自己纵乐享受,根本不顾债主此刻的心情,且怒且恼,暗中发誓,讨不回外债,决不回家。

与小卉卿卿我我的秦老板,着实开心透了。小卉挺有女人风情,无论是肤色、身段,还是乳房与臀部,都具有上乘的诱惑力。秦老板一番搓弄,小卉花容赧然,香汗涔涔,娇媚悦色地说你真坏!

过惯了穷日子的秦老板发财后,本意不想在感情上投资。他对钱很在意。他曾说,没有娘们儿睡没关系,没钱可不行,就像断了血脉。可他的桂珍实在拿不上台面。桂珍贪睡,有一次他来了性趣,爬上桂珍硕大的肚皮,本想让她上来快感,谁知她厌倦了,竟打起呼噜来。从那时起,他再也没有跟桂珍亲热的冲动了。小卉则不同,她喜欢与男人做爱,尤其喜欢与有钱的老板做爱,至于年纪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有没有钱。

秦老板与小卉云雨完毕,他发觉对面的楼顶有亮光一闪一闪的,抬头见楼顶平台上有一个人影,正望着他的屋里,兴许怕日光刺痛眼睛,戴着太阳镜。秦老板认出是王继民,这小子玩什么鬼把戏?秦老板大动肝火,取出打鸟的加压气枪,压上铅弹,走到院子里,举枪瞄准,冲王继民打了一枪。

小卉拉住秦老板,说:“秦哥,你疯啦!”秦老板气咻咻地说:“咱们费心费力地娱乐,他免费看着取乐儿,我不教训他一顿,这股火没处消啊!”小卉笑了,她笑的时候,小虎牙显得很俏皮,妩媚可爱。秦老板看见王继民仍然看着他,并扮着鬼脸,觉得受到严重的挑战,又把气枪瞄准了王继民。小卉说:“秦哥,不要打他了!闹出人命了,不是玩儿的!”秦老板咬牙切齿地说:“我就想弄死他!”王继民喊道:“老秦,你想图财害命啊!”秦老板说:“我就想图财害命!”“咣咣”又放了两枪。秦老板的加压气枪很有劲头,打在墙头噗噗响。王继民大喊:“你欠债不还,还想杀人灭口!”喊叫声很恐怖。

“秦哥,他没抱你娃下井,又没放火烧你家房子,你跟他咋积那么大火呢?”小卉问。

秦老板注视小卉粉白粉白的脸蛋儿,动情地说:“我不愿让他看到我玩你的样子!”小卉又笑着说:“你能玩,人家就不能看吗?”秦老板反感地说:“我的玩物,谁想看,那得付出代价。”小卉浑身冒火,撒娇似的说:“你娶我好啦!放在你屋里,只供你一个人尽情享受!”秦老板沮丧地说:“你不知道,桂珍像把家虎一样。离婚,她分到一些家产供别的男人享受,我心里不舒服!”小卉望了一眼楼顶,见王继民没了踪影,好奇地问道:“那人干吗的?”秦老板说:“讨债鬼!”小卉便产生灵感说:“看来他也是有钱的主儿!”

“你可不许勾搭上他!”秦老板眼珠瞪滚圆说,“小卉啊,我想把他撵走。他一天不走,我一天就不安宁!”小卉会意地笑着,半真半假地说:“那还不容易吗!”

5 讨债不成挨了打

小卉虽然沦落风尘,靠出卖皮肉为生,却自恃为人侠义,在当地结交几个哥们儿,而且拳脚功夫都有一套,说打即闹,活得潇潇洒洒。她说:“秦哥,那人缠着你,我找几个哥们儿弄他一下,赶跑他,你也就安生了!”

秦老板巴不得有人帮他忙,甩掉讨债鬼,欣然同意。小卉照着镜子涂口红,从镜子里注视秦老板的表情说:“找人可不能白找,你要破费几个子儿。”

“开个价码。”秦老板说。

“每个人一千块,外加一个见面场合。”小卉说。

见面场合当然就是摆一桌子酒席了,至少一千块钱。秦老板心里疼,说每个人五百块劳务费,只找两个人就行了。小卉鄙夷地撇嘴,把口红弄到口型线外边了,说:“你还真小气呀!我张小卉给你快乐,又替你排忧解难,那点钱都不肯花么?”秦老板低声说:“不是舍不得,实在花的是冤枉钱!我没欠那小子几个钱,他弄我,为了搅我的局!”

小卉从秦老板的眼神里看出他说了谎话。秦老板说谎话时眼里有活儿,是他的习惯。小卉没有揭穿他的谎言,不咸不淡地说:“罢了,我给你找两个人,教训他一顿,每个人犒赏五百块钱,但那顿酒宴不能少!”

秦老板暗中合计一番,有账可算,也就应允下来了。

小卉和楚大魁是在舞厅里认识的。楚大魁没有正当职业,整天闲逛,上上网,聊聊天,再不哪儿有热闹事往上凑,哪儿打架斗殴都少不得他。小卉模样可爱,舞姿优美,当然邀请小卉跳舞的先生多了一些。男人邀请陌生女人跳舞,除了心情亢奋,找到某种感觉,还有重要的一点就是结识一个女朋友,或许顺理成章能上床。

小卉泡在舞厅里,正是为了寻觅慰藉。男人是有价证券,只有找到一个肯为她付账的男人,她才会有安全感,尽管男人身上弥漫出强烈的荷尔蒙气味,并且有一股汗泥味儿。小卉其实很喜欢这些,因为她的财路就在他们中间。与楚大魁相识,改变了小卉的初衷。楚大魁的火暴脾气,豪爽的为人,还有近乎粗俗张扬的个性,让小卉找到了依靠。在社会混,哪路子的人都要结交。小卉找到楚大魁,说明来意。楚大魁正愁没钱可赚,听说有事可干,打起精神说:“一个外地人,弄死算了!”小卉警告说:“别说吓人话,每人只给二百元钱,值吗?”

楚大魁嚷嚷道:“太少啦!”小卉轻蔑一笑,狡黠地说:“只是教训一下,秦哥又不是开银行的,少啥!有本事,出去赚哪!”楚大魁无言以对。

王继民原以为软磨硬泡,把秦老板缠磨烦了,欠的债自然会还的,不会想到危险迫在眉睫。那天秦老板在屋里睡午觉,这是他的习惯,养精蓄锐嘛,每天午间都要睡。王继民蹲在院外想着讨债的法儿,胡思乱想没头绪。两个人拿着棍棒过来,恶狠狠地问:“你就叫王继民吗?”王继民疑疑惑惑点点头,楚大魁的棍棒便向他打来,骂道:“我打死你这个赖皮鬼!”院里的狼狗也嘶叫起来。另一个人叫段明,手法更狠,两棍子下去,王继民便觉得眼前一黑栽倒在地昏了过去。

两个人见王继民这么不经打,有点儿慌了,摸摸心口窝还有气儿,摸到一部手机。楚大魁揣进自己兜里,对段明说:“别闹出人命来,咱们开溜吧!”他俩走开后,好半天王继民才清醒过来,他摸摸后背疼痛难忍,大声骂道:“秦建中,我操你妈啊!”

6 见钱起意的

楚大魁

王继民堵在秦老板家门口,骂声不绝。秦老板出不得门,便有点烦躁,给小卉打电话,让她找楚大魁,再教训王继民一顿。秦老板冲着电话吼道:“不像话了!让他堵我家门口骂,太伤面子啦!”小卉说:“那要另加钱呦!”秦老板说:“越恭敬你皮子越紧,真是薄情寡义,我求你这么一件事,你弄得乱七八糟难收场。小卉,我对你还不够好吗?”小卉冷冷地笑了,说:“秦哥,你说啥呢!我是一手托两家,为了你也为了他们。楚大魁是我男朋友,他知道咱俩不清不白的……”

秦老板仿佛吃了一只苍蝇,恶心。小卉对他哪有真情?总在算计他,处处想占便宜。秦老板说:“如果弄出事来,楚大魁盯上梢,咱俩就别再来往了。”小卉吃不住劲了,秦老板这个财神爷小卉舍不得。小卉说:“你秦老鬼,玩够了我想甩开我啊?想甩我也行,他俩工夫不能白搭!”秦老板皱紧眉头别提多闹心了,她算什么东西呢!秦老板说:“姓王的不离开我这里,那工钱我肯定不付的。”

小卉沉不住气了,找楚大魁、段明商量,是否再“弄”一下王继民,让他知难而退,把那笔劳务费弄到手。段明咬牙切齿地说:“狗屁秦老板,真的够狠的了!那个姓王的,咱们再揍几下,兴许出人命。依我看,弄弄秦老板,从他那里敲出几个零花钱,还是不错的主意。”小卉虚张声势地说:“哎呀,想在家门口占便宜,人得讲点儿义气啦!”楚大魁道:“义气值几个钱哪!段老弟你说找啥借口?”

现成的借口!段明瞥见小卉,满脸坏笑:“就说你俩是恋爱关系,他从中插一腿,讨要青春损失费。”小卉尖声叫道:“大魁,咱不干那阴损事!”

楚大魁冷眼望着她,让男人见了动心的脸颊,垂落的长发,还有高耸的胸部,的确有几分姿色。尽管秀色可餐,楚大魁却一直囊中羞涩,恋爱只是一个梦,偶尔两个人上床,无非胡混而已,哪有真心?遇到有钱的秦老板,楚大魁萌生邪念。

段明腰里的手机呜哇哇响,他才记得那是王继民的。打开手机接听,传出李菊花的哭诉声:“继民哪,回来吧!那钱咱就不要啦!你要是在外边闹出好歹,让我们娘儿俩咋活啊……”段明觉得挺晦气的,要把手机关掉。楚大魁说:“别!问她,秦老板欠多少钱,咱替他讨债。你真是死脑筋!咱不白干!”李菊花迟迟疑疑,问:“你是谁啊?”段明说:“我和王大哥是朋友。”李菊花说:“你欠二十万元货款,装什么糊涂。”段明高兴透了,段明告诉李菊花,他不是秦建中,和王继民是朋友,秦老板欠二十万块钱,他负责帮忙讨要。李菊花觉得事有蹊跷,问:“我家的继民呢?”段明坏笑道:“他出去吃宵夜了,等一会再打电话吧!”李菊花听得云山雾罩的摸不清情况,觉得不对劲儿,只好挂断电话。

段明喜形于色:“老兄,那个姓王的讨要二十多万元的债啊!哪怕分到咱们名下几万元,也够快活一阵子啦!”小卉没想到,他俩见钱起贪欲,不讲义字,心里有了几分看不起,冷眉冷眼地说:“你俩啊,几辈子穷怕了!”楚大魁说:“现在就是有奶便是娘的世道。秦老板好吗?我们哥们儿替他出了气,他给钱了吗?现今谁是爹?只有人民币是我亲爹!段老弟,找那个姓王的,说咱帮他讨债,五五分成!每人分得几万块,咱们也过上几天逍遥自在的日子了!”

小卉见事情有变,心里沉不住气,这不是胳膊肘儿往外扭吗!小卉说:“你俩净胡说八道!秦哥找你们帮忙,不帮也就算了,干吗又异想天开,替王继民讨债?成啥人啦!”“黑道上没有朋友,只有利益关系。”楚大魁冷笑道,“你让秦老板把账给我们结了,下步咋办,再说。”

小卉与秦老板挂通电话,秦老板当即拒绝兑现承诺。他说:“小卉啊,我的钱不是大风刮来的!告诉大魁,赶走了王继民,我一分不少给他钱。”楚大魁恼了,他习惯直截了当,抓过电话,粗俗地说:“我操,你装什么犊子啊?我是楚大魁,你跟我女朋友的事儿,你当我不知道啊?你说吧,想咋办?”

吃人嘴短,何况又是睡人家女朋友,小卉嘴巴歪一歪,这事儿说多大有多大。秦老板顿时矮了半截,结结巴巴说:“大魁你胡说什么呀!我和小卉只是工作关系……”楚大魁冷笑,说:“什么鸡巴工作?还不是那种鸡巴关系吗!秦老鬼实话实说,你从王继民那里骗来二十多万元的货,你想咋办?”秦老板蛮横地说:“我的事,与你无关!”楚大魁阴冷地一笑:“不义之财,人皆有份。秦老板识相点儿,否则,我让你活着不安生!”

听了这番话,秦老板心虚气怯,暗中叫苦。明枪有王继民叫阵,暗中楚大魁等人威胁,秦老板发觉危险迫在眉睫。他暗中诅咒,骂小卉是个婊子,把他出卖了。他表面故作镇静地说:“大魁啊,都在县里住着,谁不知道谁啊!你想干啥,我无权干涉。不过别忘了,我秦某人也不是吃素的。你威胁我,干涉我的个人正常经营,也是触犯法律。我告你去!”

楚大魁根本听不进他的话,眼里冒着金灿灿的光芒,想着大把的人民币,他充满贪婪与亢奋。段明揣着的王继民手机呜哇哇地响起,一看来电显示,还是李菊花打来的电话。段明说:“大魁,又是那个东北女人打来的电话,接不接?”楚大魁没有吓唬住秦老板,心烦着呢,他没好气地说:“告诉那娘们儿,就说你老爷们儿死啦!”

段明打开手机,叫着号说:“打个屁电话,你丈夫遇车祸了!”楚大魁突然抢过手机,和颜悦色地对李菊花说:“你是王嫂子吧?我那个王哥啊,让车刮了,挺重,送医院抢救呢!王嫂子啊,赶快电汇两万元的医疗费,迟了,真就没命啦!唉!真是不幸……”

李菊花听对方说王继民突遭车祸,心便悬起来,慌张地问道:“我那口子伤得重不重啊?在哪家医院?”

楚大魁暗自得意,以为略施小计,让她上钩了。乡下的女人没有见识,兴许诓一笔钱呢!他虚张声势地说:“唉呀妈呀,伤挺重,赶快电汇钱来吧,要不没命了!你要电汇,就往南关为民保健所寄,楚大魁同志收,迟了,全完了!”

李菊花抹着眼泪说,她马上筹钱。挂断电话,楚大魁颇为得意,说这一笊篱下去,准保捞个实惠。段明和小卉眼里也冒出光亮,没有想到这财路说来就来了!他俩动了心,佩服地说:“大魁,有了钱别忘了我俩。”楚大魁说哪能呢!段明说:“大魁,你说,现在咋办?”楚大魁摆出黑道老大的样子:“那还用问吗?——找秦老板去!咱们要弄得八面来财,日进斗金!哈哈……”

7 秦老板向李菊花

说出实情

桂珍从信阳回来,刚到家便吓了一跳,她见蹲在门口的王继民带着份不依不饶的样子,吼声吼气地喊着:“秦建中,把钱还给我!要不,我死在你家门口!”王继民有了玉石俱焚的决心。桂珍毕竟没见过这种场面,心里发慌。宝娃吓得“哇”地一声哭了。桂珍忙乱中,手里的东西也掉了,牵着宝娃的手,一阵风似的往院里跑。王继民捡起那几样东西搁在门口,扯着嗓子喊:“哎,老秦,你家的东西!”

三条大狼狗疯狂吠叫着往前扑,幸亏大铁门关着,否则能把王继民撕碎。秦老板走到门前看见王继民,心头“咯噔”一下,见他脸上有血痕,沉着脸说:“多管闲事!”他打开一条门缝,小心地把门外的东西拎进来,又极为警惕地盯着王继民,真担心他会打自己一闷棍。王继民坦坦荡荡地说:“怕啥?我不是你,不会下黑手的!”

秦老板确信王继民言而有信,内心愧疚,低声说:“你的手机呢?快给家挂个电话吧!”

王继民一阵乱摸,才发觉他的手机丢了。他并不知道,李菊花已经给秦老板打过电话了。李菊花听楚大魁说王继民遭遇车祸,心烦意乱,坐立不安,不知道王继民究竟遇到什么事。李菊花想到河南找王继民,匆忙间,记得王继民往家里打电话,告诉秦老板的家庭地址,她便把电话打到固始县电信公司的查号台,竟然查找到秦老板家的座机号码。李菊花给秦老板挂一个电话,哭诉她听说的一切。秦老板心正烦着,忽然明白这一切都是楚大魁下的药,心想事情闹大了,他无法收场,好言相慰说道:“王兄弟在我这里,衣食无忧,哪来的车祸之说?弟妹,把心放在肚子里,过了一会儿让他给你打个电话,报个平安就是了。”

秦老板告诉王继民往家打个电话,无非出于一还一报而已。当他返回院子的阴凉处,摇着扇子,品着茶水,细细琢磨,觉得事情并不那么简单。他欠王继民的钱,王继民登门讨债,人之常理。可是,楚大魁等人背后下刀子,也想弄一个实惠的,就把事情弄复杂了。秦老板不得不分开精力,一边对付讨债人,一边又要对付敲诈者。秦老板对付讨债的王继民游刃有余,对付无赖则很觉伤脑筋,气哼哼地说:“他妈的,全看见我是一块肥肉啦!”

他的话音刚落,桂珍在屋里咋咋呼呼嚷起来了:“老秦,你说,又是哪个骚狐狸来啦!”

秦老板心一惊,暗自叫苦,糟了!他与小卉的事漏了。秦老板毕竟是久闯江湖的人,见多识广,这节骨眼儿,千万不要承认。桂珍是个泼妇,把男人的二两肉看得很重。一旦知道丈夫与哪个女人偷情,铁得闹个满城风雨。他佯装出惊诧的表情说,又他妈的咋的啦?桂珍从垃圾里掏出一张揉搓得乱糟糟的卫生巾说,你看看,这是哪个野娘们儿用的垫屁股的纸,咋到咱们家了?桂珍表情狰狞,揪住秦老板的衣领子,立马让他交代清楚。

看见那块卫生巾,秦老板的脑袋立即涨得老大,暗自埋怨自己粗心大意,高兴中忘记“坚壁清野”了,让桂珍寻觅出蛛丝马迹。秦老板脸色蜡黄,嘴巴却十分强硬:“桂珍啊,别没事找事,我烦着呢!”

桂珍哪里吃过这种亏?她心更烦,哭着闹着说:“秦小鬼,你吃着碗里想着锅里的,你说,她是谁!”

秦老板紧闭嘴唇,一语不发。桂珍哭闹够了,揪过宝娃的衣领子,打他的屁股。宝娃是秦老板的心肝肝,宝娃莫名其妙挨了几巴掌,撕心裂胆般地呜呜哭,秦老板受不住了。秦老板拍着桌子对桂珍嚷嚷:“你他妈的不想过了,说痛快话,马上滚出老秦家!凭什么拿宝娃出气!”桂珍满身肥肉膘子乱颤,大声呼叫:“从我屁股掉的肉,我想打想骂你管不着!”

宝娃看出爸爸疼他,一头扎进秦老板怀里。秦老板擦擦宝娃脸上的泪痕说:“乖儿子,不理你妈!”

宝娃说:“爸,谁来咱家啦?”

秦老板看宝娃天真的样子,又气又觉好笑,心想真是跟啥人学啥人,他哧地一声笑了:“好小子有种!出息好了,也是一个采花剪柳的好手。”桂珍愈想愈加伤心,哭得更悲切。秦老板厉声说:“哭嘛哭嘛!我就是跟别的女人,也没啥损失,无非跑出点儿熊!”桂珍委屈地说:“你对我咋不那么大方呢!那玩艺儿就舍不得给我,还有脸说呢!”桂珍的话把秦老板说笑了。秦老板说:“老婆子是爷们儿的小俱乐部嘛!桂珍呀,别伤着身板儿,今天晚上,我让你高兴高兴。”桂珍赌气说:“你早就空了,有章程也不对我使唤哪!”

8 看逼到那份儿上

没有

王继民守候在秦老板家讨债有七天了,他才意识到,他打不起持久战。因为他随身所带的盘缠快用光了,没咒可念了。王继民心里发慌地想,久讨不还,人财两空,他真的要沿街乞讨了。他给家里打电话,让妻子寄点救急钱,可是没人接电话,心犯疑惑,不知老婆在忙什么。过了两天,派出所长老尹找到了他,领来哭成泪人的李菊花。

李菊花见到王继民,又哭又笑,见到丈夫安然无恙,李菊花很高兴,见他满脸憔悴,又是十分心疼。李菊花说过来看他的经过。王继民想起暴打他的两个年轻人,叹息说,歹人不会有好结果。李菊花劝他回家养养伤再说,收过秋再找他要账。王继民一脸严肃说,不成!秦老板是一个无赖,不能这样便宜了他。李菊花出主意说,找法院告他啊!王继民苦笑,说他找律师咨询了,打这场官司,少说也要交几千块钱的诉讼费,他从哪里弄啊!况且官司要打几个月,拖也把他拖死了。李菊花无奈只有陪他叹气了。

那天早晨空气很好,显然又是一个大热天。王继民和李菊花就睡在秦老板的院外。睡得晚,过往的车辆与行人,也无法打扰他们的睡眠,但大门一响,王继民会马上醒来,见是秦老板立即跟上前去:“秦老板,钱呢?”秦老板被他搅得昏头涨脑,气又气不得,因为毕竟欠人家五车皮的玉米;恼又恼不得,王继民讨债声色俱厉,却对他家里人一脸的和气。尽管秦老板指使楚大魁“炮”他一顿,依然故我并没有对他构成威胁。秦老板说:“我讲过了,账我认,要钱我没有!”王继民说:“欠债还钱,自古留下的道理。走江湖干买卖,人得留下一个好名声。你就是卖房卖地也要还钱哪!”秦老板怪异地瞥他一眼,家产来的得容易吗!秦老板的爷爷的爷爷,开始为这个家努力,屡败屡战,到他这辈子才积攒下这份家业。秦老板说:“卖房子,让我蹲露天地啊?”李菊花说:“大哥,你在我家,桌上桌下伺候,对你咋样?现在你把我们坑到啥份上啦!”李菊花眼圈儿发红,声泪俱下。秦老板心里虚怯,表面张扬:“大哥算对不住你们了,去法院告哇!”王继民说:“告你是有证据的!”他取出五车皮调拨单,上边有秦老板的签字。秦老板接过调拨单几下就撕得粉碎,说这东西没甚用。王继民嘿嘿笑。他看出秦老板无赖与心虚,又掏出一份调拨单,说复印件,要多少有多少。泰然自若的秦老板脑瓜开始混乱,琢磨不出解套的良策。王继民又掏出录音笔,打开后传出秦老板赖账不肯还钱的对话。秦老板知道,这笔账不承认存在,根本办不到。心虽慌脸上却平静,他煞有介事摇动扇子,手却抖颤,说他并没有赖账,他正在设法凑钱呢!李菊花打断他说:“秦大哥,我们连住宿都没钱了,你先还一部分吧。”

秦老板假惺惺地说:“真的过不下去了吗?唉呀,我也挺难哎。刚才我与桂珍还为她爹有病没钱治吵嘴呢!”

“我们要的是那五车皮的玉米钱!”李菊花提醒说。

“可我没钱啦!”秦老板拿腔捏调说。

李菊花责问:“那五车皮玉米卖给饲料厂,钱也让你提出来了,你还有什么可抵赖的?”秦老板嘿嘿笑:“那钱还不够还债的呢!”他摆出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无赖嘴脸。王继民说:“老秦,别再玩鬼把戏了!你要想过消停日子,把钱痛快还给我!”秦老板歪头说:“我要是没钱呢?”

王继民脸色铁青:“早晚有让你后悔的!”秦老板说:“你想杀几个人吗?”王继民不慌不忙地说:“看逼到那份儿上没有!”秦老板后脊背冒凉风,人逼急了,啥事都会发生。他也曾有过那种经历,便有些怯了。

王继民对李菊花说:“菊花,咱走!”

他和李菊花坐进一家小饭店,要了两屉小笼包子,还要了三两白酒。他见李菊花吃完饭,独自闷闷喝着酒,就说:“你先回家,一大堆活离不开你。”李菊花担心他做出傻事,劝说:“摊上事儿了,往宽了想吧。”王继民不耐烦地说:“我的事,你甭瞎操心,把家里活儿操持好,比啥都强!”李菊花摸透了他的心思,没有多言语,她把多余的钱留给王继民,然后又去了一趟派出所。恰巧派出所长老尹在场,这件事他看个一清二楚,只是不便明说。李菊花拿出两盒好烟,不好意思地说,王继民在这里讨债,有什么事情请他多多关照。老尹说:“烟我不能收,再说我又不抽烟,别坏了我的名声。至于王继民讨债,很难!”老尹认真地说:“这样要账,怎么能要回钱呢!除非通过法律程序。”

李菊花眼里流出泪:“那可怎么办?”老尹只有好言安抚说道:“我们会尽量保护王继民,不让他再受到伤害了!”

9 用六百块钱

打发小鬼

王继民就像影子,须臾不离秦老板,秦老板有了恐惧感。秦老板走到哪儿,王继民跟他到哪儿,就像狗皮膏药,黏乎乎的,甩也甩不掉。秦老板很是恼火,恶声骂道:“姓王的,你找死啊?”

王继民佯装糊涂,说:“秦大哥,跟着你有什么不好?咱哥儿俩在我那里,什么待遇没享受到?到了您的府上,一切都变了,我很悲哀啊!”秦老板想了想后说:“你回去,以后有钱会还给你的,不行吗?”王继民说:“不行!君子以诚信为重。你已经失信了,我没有办法相信你了。”秦老板恶狠狠地说:“小心你的脑瓜!”

“想杀想砍,随你便!反正我已经在派出所备案了,我死了,你就是凶手!”王继民似乎犹有不甘,脑瓜撞电线杆子,发出“嘣嘣”的声响,脑门撞出紫包,咬牙切齿地说,“谁他妈不让我安生,我就让他不得好!”

秦老板自以为在固始算一条好汉,从未遇到像王继民这种不怕死的家伙,心里也胆儿突突,生怕他干出什么蠢事来,好言劝说道:“老弟,不要发火嘛!牢骚太盛防肠断。我说了有了钱,首先还你的债。”

“你有钱,为啥不还?”王继民不动声色地说一句。

“我有钱吗?”秦老板夸张地伸开双手,“大家都知道,我破产了,没钱还你了。我现在就是砸了骨头熬成油,也没有几吊子钱啊!”

“耍赖!”王继民说,“这一溜儿,谁人不认识秦大老板呢?我早就说了,钱要不回去,我就与那二十万块钱同归于尽!”王继民言之凿凿的话,让秦老板心头打个冷战。对这个难缠的主儿,秦老板也无奈,所谓老实人怕青头愣的,青头愣怕不要命的。秦老板算遇到不要命的主儿了!他回到家,喘着粗气,拿不出好主意对付王继民。老婆数落说:“建中哪,该那人多少钱,赶快还给他吧。要是逼急了眼,他那人会玩命的!”

“他敢。借他一个胆,我看看!”秦老板没好气地抢白一句。

“你以为他真不敢吗?人逼急眼啥事都干。”桂珍吹风说,“有人见他在农贸市场买了一把剔骨尖刀,还找老曲头把刀磨得十分锋利呢!”

老婆子紧张兮兮的样子,眼里冒出无助的神色,让秦老板心里忽悠掀起一股酸楚的情绪。他打开折扇,扇着风说:“我那年倒腾红麻,让人骗苦啦!向谁诉苦?找谁要账?”老婆子拍手打掌说:“都是老皇历,提那些干啥!抽大烟拔豆梗——一码是一码。”

“他买了一把刀?”秦老板突然有了灵感。他买尖刀,就是冲咱来的。告他私藏凶器,让派出所把他抓起来。欠的债一笔抹消。秦老板心头的郁闷一扫而清,摇着扇子,滋溜一口茶水。他去了一趟派出所,派出所长老尹认出他:“老秦哪,你欠老王的钱还了没有啊?”秦老板心头挺别扭,这点破事儿,天下人都知道了!他说:“尹所长,王继民私藏刀具,扬言要灭我全家,你管还是不管?”老尹正翻一份卷宗,里边是公安部门通缉的外逃疑犯。老尹拍拍卷宗说:“行凶杀人,在逃的疑犯太多了。老秦哪,你说他为什么要杀你全家?”秦老板的嘴唇嚅动一下,艰难地说道:“因为我欠钱不还吗……可是,我现在没钱还他啊!”

“问题就在这里。”老尹用碳素笔敲着桌面,不紧不慢地说道,“老秦,如果他欠你二十万不还,你啥心情?”秦老板脸上一团尴尬,说当然要跟他拼命了!老尹拍拍他的肩,说:“老秦啊,你有进步了。拿人心比自心,谁欠谁的钱不还,谁心里舒坦?他王继民够宽大的了,他上门讨债,你非但不还,还弄两个小子揍他一顿,简直是土匪!给我们当地人抹黑。”

秦老板自知理短心亏,嗫嚅着说:“尹所长,你看咋办?”

“这事很简单!”老尹抬起头,职业性瞥他一眼,“你暂时还不上那么多,请他到家里住,好酒好菜好招待,拿出一个还款计划,让他对你产生信任。”秦老板说:“我还把他当祖宗牌供起来呢!”老尹认为他的思想不对头,严肃地说:“老秦哪,他的钱也是血汗钱,你拿走了,他能不跟你玩命吗!”秦老板眨巴眼睛说:“照你的话,我必须还他的钱啦?”老尹毫不含糊地说:“那当然了!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天经地义的事。从古到今一个道理。”

秦老板原以为老尹会替他赶走王继民,本乡本土的,谁没有倾向性?没想到,老尹居然替王继民说话。秦老板悻悻然地说:“胳膊肘哇……”秦老板一脸悲情,转身走出门往家去。秦老板不放心,王继民被逼红了眼,说不定闯进他家,杀个血光冲天。都说东北虎眼红不惧山东汉,别看王继民个子矮,慢条斯理与你讲道理,心里精明着呢!秦老板走到街口,忽听有人喊他,见楚大魁醉醺醺地搂着小卉,一步三踉跄,生了些许的醋意。楚大魁说:“秦老板,欠账还钱呀,我替你出口气,打了王继民,干吗说了不算?”秦老板想,这个鬼得罪不起,赔着笑脸说:“唉呀我的好兄弟,原来说妥的,把王继民赶走,再给你们加钱,至今他仍蹲在我家门口,像一只看家狗守在那里,让我怎么兑现?”

楚大魁眼珠一瞪,几乎鼓突出来,泼口骂道:“你秦老鬼以为是哪路王爷呢!二百块钱想支使谁啊!告诉你,我楚大魁从今天起,替王继民办事向你讨债!你不还,我放火烧了你全家!”小卉心怀鬼胎,见秦老板脸色难看,担心自己的小伎俩败露,推着楚大魁说:“唉呀,别磨叽了,烦人!”

楚大魁装疯卖傻地说道:“秦老鬼,小卉是我女朋友,你睡了她,就是睡我老婆,青春损失费你咋付?”秦老板脸上蜡黄,差一点呕吐,心想楚大魁是啥人哪,你小卉跟他一块儿生活,弄不好倒一辈子霉!

秦老板很清醒,对王继民可以耍无赖,因为他是外乡人,对楚大魁,他得敬着一点,或者说“怀柔之术”,不要得罪这个“地头蛇”,否则真没他好果子吃。秦老板假笑道:“大魁啊,胡说啥呢!你不就是要二百块钱吗?那好哇,我给,我给!”秦老板掏出两张大钞,拍到楚大魁的手里。楚大魁粗声大气地说:“段明和小卉各给二百块钱!”

见楚大魁得寸进尺,秦老板并没有计较,又拿出四张大钞。小卉心头暗自叫苦,便宜了这个老色鬼了!小卉佯装出巴结的样子说:“秦哥,你只用六百块钱,使唤我们满街转。”秦老板半真半假地说:“你们都是大工匠,我秦某人使唤不起!”楚大魁满足了,眉眼挤出笑意说:“大哥,有啥事儿喊一嗓子好使!”

正当他们咸一句、淡一句说着话,突然听到附近有人喊叫,嘈杂声里,传出桂珍尖声呼救声。秦老板对老婆的声音再熟悉不过,像破锣一样难听,腿脚马上发抖,说话走了板:“唉呀妈呀,我家出事啦!”

10 假惺惺雨中送伞

因为秦老板寻花觅蝶,而且屡教不改乐此不疲,桂珍好不恼火,所以心里一直不痛快。家里做饭用液化气,桂珍准备炒菜,往大勺里倒的菜油冒出油烟子了,宝娃在院子里哭叫起来。桂珍骂道,这老鬼不知道又跑到哪里了!她匆匆出了屋,见宝娃举着的半截香酥鸡腿让一条大狼狗抢去。另两条狼狗也不示弱,围着宝娃,寻觅他还会有啥好吃的东西。宝娃啃的香酥鸡味道鲜美,陡然让大狼狗夺走,心里十分不甘地上前争夺。宝娃毕竟是一个小孩子,虽然不惧家里的大狼狗,却无论如何也抢夺不过来。宝娃无奈兀自哭泣起来。宝娃的哭声,屋里炒菜的桂珍当然听到了,她顾不得油花翻滚的灶子,匆匆出了屋。见此情景,桂珍心疼孩子,追打馋嘴的大狼狗。正在这时,她听得屋里“嘣”的一声响,心想不好,液化气炉灶正点着呢,别失火。急忙进屋里,果然见炒勺的油喷出的火苗蹿出来,燎着了泡沫沙发,顿时火舌就冒出来。桂珍急忙往火上压水,无济于事。因为输气管不停地往出喷火,桂珍忙着顾了东,顾不得西。她只好跑出屋子,大呼小叫喊人救火。

恰在此时,秦老板等人听见,匆匆赶到家门口,早已见房子浓烟滚滚,火苗直蹿。秦老板急得直跺脚,拨打“119”时手指不听使唤。忽然见王继民从身后闪出,把院子里晒的被子抱了一床,冲进屋里,把被子盖在火堆上,迅速关闭煤气阀。王继民一连串的动作利索、干脆,赶来救火的人看得目瞪口呆。

桂珍见屋里明火熄灭,感动得热泪盈眶,连声说:“大兄弟,多亏你来得及时!”秦老板很觉愧疚,面红耳赤地说道:“无论如何,我也要请王老弟喝一杯啊!”

王继民是一个实在人,挺真诚地说:“酒别喝了,把钱给我立马走人。”秦老板心又“咯噔”一下,他知道,那钱是王继民血汗,拿不回去没有脸见妻子面。从内心说,他不想舍出钱还给他。不管怎么说,费了好大的心计弄来的钱,轻易还给人家是否太亏了?秦老板尴尬发白的脸挤出硬邦邦的笑纹,说:“先别说这些话。今天咱先喝一个四马穿蹄!”楚大魁快言快语说道:“对呀,这把火没烧着,秦哥真是福大命大造化大!”

王继民认得楚大魁,也认出小卉,这些男女集聚一起,说不定又会闹出什么事端。王继民头脑冷静,心存戒备地看着他们的表演。小卉极善殷勤,端来一盆水让王继民洗脸,拍拍他身上的尘土。她拍得十分的轻柔,奉承地说道:“王哥真是英雄,火苗都蹿出来了,还敢往屋里闯!”

“怎么也不能见死不救哇!”王继民盯着秦老板说。

秦老板脸色十分不自在。人若做了亏心事,总有几分的怯意。他巧取王继民的钱,本来就是犯了王法,自践人格。王继民以德报怨,独自一人闯进火海,实属让人敬佩。秦老板真心想请他喝一顿。尽管他热情盛邀,王继民不为所动,这顿压惊酒没有办成。桂珍暗自劝秦老板说:“我看王继民挺不错的人,就算交个朋友,把欠的钱还给他吧!”秦老板叹口气说:“我过去让人坑过的钱,冲谁要啊?”桂珍说:“冤有头,债有主,谁欠你钱找谁要呗!”秦老板说:“长头发、短见识!钱这东西是我爹!我怎么能把爹舍出去呢!”

桂珍抱怨说:“那些钱本来就不是你爹啊!”

秦老板和桂珍收拾一番凌乱的屋子,天色黑了下来,一宿无话。天刚蒙蒙亮,秦老板醒了,听得屋外传出大雨的咆哮声,心想不好!王继民兴许还在外边,他动了恻隐之心,找了一把伞出去了。只见院外空荡荡,根本没有王继民的人影。他喊了两声,不见有回音,秦老板幸灾乐祸地想,但愿王继民知难而退,回东北老家去了!秦老板高兴劲儿还没回过神儿,王继民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他浑身湿乎乎,披着不知从哪儿捡来的一块破塑料布,说这里天气真糟,三天两头下雨。在夜里秦老板眼睛像两团鬼火,不怀好意地打量他,身价二十多万元,值不值消灭他的肉体?秦老板想自己不择手段骗取王继民的二十万元,属于不义之财,却又想杀人灭口,这念头实在可怕。秦老板换了一种口气说:“天还下雨,别淋出病来,到屋里躲躲雨吧!”

王继民望望大院里的房子,还亮着灯,确实挺诱惑人。王继民说:“老秦,考虑好了没有——钱啥时给?”秦老板这次没有恼,二十万元对谁来说都不是小数目。秦老板叹口气,说:“大哥实在拿不出那么多钱。”王继民紧逼问道:“真的吗?”秦老板避开他的问题,嗫嚅地说:“做生意,亏了本。”王继民干巴巴冷笑:“其实我可以变种方式向你讨债,那时咱们都不好收场了!”秦老板听出弦外之音,正色道:“难道谁还想敲诈我不成?”王继民说:“我这次来就是为了做个了断!你也知道我,不想撕破脸皮。咱们哥们儿一场,处好了还是朋友,将来合作的机会很多。”王继民说到这里,瞄他一眼,突然问道,“楚大魁和段明是你的朋友吗?”

“问他俩干啥!一对见钱眼开的东西!”秦老板说。

王继民干涩地笑道:“他俩找过我了,要替我讨债呢,只要百分之十的提成。”秦老板心一抖,问:“你答应了?”王继民说:我还没有考虑到这一步!追回欠债,我有信心,因为你还没坏到不可救药的地步。”秦老板说:“他俩可真是贼子野心,王老弟别上当。”王继民抓住这个当口,不失时机地说道:“你雇他俩打我的事,他俩全讲了。还说去派出所报案,他俩打证言。秦大哥,我怎么也不会想到,这件事会是你干的!”

秦老板心里有说不出的恐惧。王继民很仗义,挨了打并没有报警,假如楚大魁等人出面做证,他这是买凶伤人,罪过不轻。秦老板把伞交给王继民:“雨还在下,你不进屋,有这把伞也遮遮雨。”王继民推辞说:“不麻烦了!”秦老板怪异地望着王继民,心想他也真够实在的。民间讨债,没明文规定,可也有乡约俗成的老规矩,到了欠债户,大模大样住个几十天不走,好吃好喝供着,不顺心就大闹一场。哪有王继民这等好心人,挨打不吭一声,主人家失火舍身去救,下了雨不进屋,有人张罗帮他讨债他拒绝了。秦老板与他相比,觉得自己的行为很自私很卑微很小气。秦老板又一想,二十万块钱到底是一泡大钱,心里又多了几分的贪欲,淡淡地说:“你想挨浇我没办法,我要进屋了!”

秦老板转身回到屋里。王继民满心的愤懑,惆怅与怨恨一齐涌出来了。王继民颇有些悲愤心情,想到期待他讨债传回好消息的妻子,还有借钱给他的众乡亲,真有一种无颜见江东父老乡亲的感觉。糊涂一时,抱恨终身!他真想掴自己几个耳光,可那有什么用呢?当初,怪自己大意啊!他恶狠狠盯着雨中的秦家宅院,心头隐隐作痛。

11 汗水打透了

王继民的衣服

世上有很多秘密都会在无意中被发现。桂珍与丈夫在一块儿生活十几年,最近才知道他有一个女人。桂珍表面憨厚、贤惠,骨子里也有很多道道儿。首要的一条,要看管好丈夫,千万别在外边拈花惹草,破费钱财不说,一旦有了外遇,家花哪有野花有吸引力?他就要人变、心变、行为变,会与别的女人组成新家庭。桂珍猜出丈夫与小卉有染,苦于没有真凭实据,无法与小卉当面锣、对面鼓去对质。桂珍恨恨地骂道:“这个小骚货,让我抓住证据,我要把她撕碎!”

那天早晨,雨歇日出,薄薄的云层透出热量。秦老板心情极好,准备出去会朋友。他穿戴已毕,没有忘记拿他的南泥壶和扇子。桂珍冷眼瞧着他,又想起小卉,没准他去找她。秦老板摸摸口袋,说:“媳妇儿,给我拿几个钱。”桂珍赌气说:“干吗啊带钱?”秦老板说:“有两个商客谈生意。”桂珍嘟囔着:“又是谈生意!不是你骗他,就是他骗你的!”桂珍拿出两张百元钞票扔给他。

秦老板看出桂珍脸色很糟糕,猜出还为那事生气,男人有外遇,总要付出代价。秦老板觉得值,桂珍虽然贤惠,毕竟徐娘半老,缺乏风情。秦老板出了门就见王继民迎上来,说:“秦大哥,哪儿去?”秦老板好不沮丧。出得院门,留在屋里的是丑婆娘,迎上来的却是要债鬼!他可不想让王继民摸到他的行踪,王继民盯住他,啥生意也谈不成了。

“我干啥去与你有什么关系?”秦老板故意冷着脸。

“你去哪儿,我就跟着去哪儿。”王继民坚忍的脸上挂着勉强的微笑,“大哥,除非你把钱给我。”

“你有点无赖吧?”秦老板立棱起眼珠子。

“大哥,话怎么说颠倒了呢?”王继民仍然不气不恼,“别弄混了,是大哥你欠我的钱。我陪你走,其实也不就是跟你谈谈还钱的事……”

“我不跟你谈!”秦老板没好气地说,“你再纠缠我,就报警啦!”

“太好了,太好了!我希望大哥报警,那样事情就有了眉目了!”王继民的话,不急不恼却充满压力,让秦老板冷静下来。他清楚,如若报警,必须要询问事由,那样一来秦老板自然无法解释了。

秦老板见王继民坚定不移跟他出门,心里打个坠儿,他可不能带王继民出现今天的场合。原以为只要赖着账,不温不火的,拖垮了王继民也就罢了,想不到他挺有韧劲,打也不怕,骂也不怕,恫吓更不怕。秦老板被王继民的劲头压垮了,吓坏了,弄得心烦意乱。秦老板见他走不脱,打开院门,放出三条狼狗。这三条狼狗悉听主人的指使,如虎般咆哮着,扑了上来。秦老板见状,急忙脱身而去。王继民摸起两块砖头,吓唬着三条恶狗,唯恐它们扑倒他,把他撕成肉条条。

三条狼狗凭借着在家门口,有恃无恐地狂吠着,逼迫着王继民陷入进退两难之境。这时,桂珍听得狼狗紧一声慢一声的狂吠,知道出了事,急忙出院门,喝住三条狼狗,见王继民脸色灰白,站着不动,马上明白又是老秦捣的鬼,顿生怜悯之心。桂珍说:“王老弟啊,吓着了吧?”

王继民恶狠狠看她一眼,转身想走。桂珍又唤住他说:“王老弟你不是找我家老秦要钱吗?有什么事跟我说吧。”王继民怀疑地望着她,迟疑一下,拿不准是否跟她说实话。桂珍看出王继民的犹豫,她突然萌发某种念头,语调柔柔地说道:“你怕我吃掉你吗?王老弟,你是无辜的。我会让老秦想办法筹钱还给你!”

王继民心头滚热,这是他来到固始头一次被感动。面对三条伸出血红舌头的大狼狗,王继民没有听从桂珍的话,他急于想离开这里。桂珍热盼的目光流露出失望,见王继民很戒备地看着大狼狗,她才明白过来。她笑道:“莫怕!”她轰开大狼狗,又进一步邀请王继民说:“老弟哎,进屋坐吧!”

她的举动引起他的戒备。她的热情有什么目的?难道怕她吃掉不成?王继民大步跨进院子里,水磨石的台阶,瓷砖镶的墙壁,还有精美的铁艺栅栏,无不透出豪华的气派。“坐吧。”桂珍殷勤地让王继民坐在客厅的木制沙发椅上。沙发椅铺着凉席垫,坐着很舒服。

桂珍给他倒了一杯茶。冒着热气的茶水飘着信阳毛尖,晶莹剔透,香气扑鼻,且又很好看。王继民见桂珍忙忙乎乎想找一些水果,说道:“嫂子别忙了,有话你说。”

桂珍坐在王继民对面,擦着汗说:“继民老弟,其实你这个人挺好,我家老秦说,天下没有你这样实在的人了。”王继民高兴不起来,他看出桂珍有什么心事。他说:“嫂子,你找我想说什么,不要顾虑。”桂珍表情显得酸酸的,说:“我知道王老弟要账来这里不容易,吃了很多苦头。老秦有不到的地方,请你原谅了!”王继民说:“别提了!嫂子,没别的事我该走了。”

“别!王老弟,嫂子问你一句话,你前几天看没看见一个女的找老秦来?”桂珍注视王继民的眼睛。

王继民佯装糊涂,他可不想掺和进去,说:“真没注意这码事呢!”桂珍提醒说:“哎,就是失火时赶来的那个年轻的女人!”王继民完全明白了,原来她是一个老醋坛子!王继民说:“噢,叫小卉的姑娘我认识。”桂珍生气地说:“什么姑娘啊,破烂货!她见我们老秦有几个钱,总想抠几个。呸!靠出卖屁股生活羞不羞!”

王继民说:“她跟老秦能有那种关系?看不出来!”

“别看她表面光鲜鲜,心里冒坏水,靠出卖大腿发财,纯粹一个狐狸精!”桂珍恨恨地说。

“没别的事,我该走了!”王继民站起身子。

“老秦一半会儿不回来,在这里玩儿吧。”她说。

王继民警觉地冷下脸,立即筑起心理防线。桂珍兴许用柔情骗取他的信任,然后讹他,说他行为不轨,让他血本无归地离开这里。王继民往门外走,他的步子坚定,生怕自己疏忽大意,惹来一场不愉快的冲突。桂珍堵在门口,脸上呈现迷离的微笑,说:“王老弟,忙什么走哇!我的话还没说完呢!”

“你想干啥?”王继民喝问她。

桂珍吓了一跳,僵立在那里,傻傻望着他,并且嗅到他身上的雨腥味儿。桂珍善意地说道:“整天露宿街头,衣服脏得要命,还是换洗一下吧。”王继民冷笑着摇头,这点小伎俩骗不了他,脱了衣服就是浑身有多少张嘴也说不清了。王继民走到门口,又驻足不前了,暗中叫苦,原来那三条大狼狗围在门边,虎视眈眈地注视着他,逼他寸步难行。

“大嫂,看住狗。”王继民说。

“你把我看成啥人啦!"桂珍很是不高兴,“你有本事走出院子,我佩服你是男人!”王继民再一次把头扭向院子里,三条大狼狗不耐烦地“汪汪”怪叫,他没咒可念。如若对付一条大狗,王继民尚有勇气,三条大狼狗一起扑来,他就无法招架了。王继民沉默着,似乎妥协了。桂珍颇为得意,大胆地注视他。桂珍笑了,裸露出焦黄的板牙,肥胖的身体携来足够的热量,慢慢靠近了王继民。完了,那二十万要泡汤!王继民内心颤抖着,近乎哀求地看着桂珍。“你走哇!你是男子汉就从这院子走出去,我张桂珍服了你啦!”桂珍站在屋门口,打个尖厉的哨声,三条大狼狗蹲在屋门口,警觉地注视着王继民。

王继民悬起的心渐渐平静,发觉桂珍并没有陷害他的企图。或许仅是一个怨妇表现出她至高无上的权力罢了,因为有三条狼狗保护她的行为,她显露出很张扬的样子。王继民说:“嫂子,你……啥意思啊?”

“嫂子见你这些天熬成骨头渣子,怪同情你的,让你吃点喝点,再换洗一下衣服,瞧把你吓的,我是吃人的野兽吗!”桂珍挺有情趣地说着话。王继民从紧张的心理转换成某种欲望。确实,连日奔波,吃不好,睡不好,备受煎熬,苦不堪言。王继民到了这种洁净的屋里,有回家的感觉,当然,桂珍比不上李菊花。王继民索性装着傻乎乎的样子,重新坐在沙发椅子上,说嫂子我就麻烦你了!他脱下外衣,桂珍麻利地搓洗出来,晾晒在院子里。桂珍说:“大兄弟哎,上次你帮我家救火,我就看出你是一个好人……”

“别说了嫂子!好人尽受活人罪!我要不是心太善,哪能让大哥骗去二十多万元!”王继民耿耿于怀。

“又提你的豆芽账了!”桂珍觉得他的话十分刺耳,冲淡了谈话的气氛,“王老弟,谈别的话题好不好啊?”

“你不想听?”王继民恨恨地说,“我最关心的就是这钱啥时还!”

桂珍撩起额前散发,宽大的身板显得笨拙,坐在他旁边,说:“大兄弟,你活着累脑,我活着累心,没有快乐的时候。老秦在外究竟干些嘛事儿,我一概不知道。他一走,屋里只有我和宝娃……咳,宝娃又出去玩了吧!”桂珍注意到宝娃没在院子里,她站起身往院外张望,不远处是一条马路,车辆很少,显得十分僻静。桂珍这时才发觉空荡荡的院子没有宝娃的身影。宝娃会到哪儿淘气去了?她出了屋,喊了两声,大约怕冷落了王继民,她又进了屋,歉疚地说,宝娃不在了,我得喊他回来。桂珍告诉王继民,宝娃是老秦的命根子,桂珍舍不得老秦,当然也要看重这根血脉。

王继民知趣地说:“你找孩子,我也该走了!”桂珍说:“你坐你的。你要不是扑奔我们,兴许不会知道天底下有一个叫固始的地方。”王继民苦笑,这种扑奔方式,结果会很残酷,他一辈子也不想再来了!他随着桂珍往院外走去。说起来很奇怪,三条大狼狗没有刚才龇牙咧嘴的凶相,很懂人情味儿地摇尾乞爱。到了院外,王继民才发觉浑身让汗水打湿透了,简直是一场鸿门宴。

12 宝娃失踪了

宝娃丢了,丢得蹊跷。

秦老板闻听宝贝儿子不见了,午间丰盛的酒宴吃不下去,匆匆赶回家问究竟。桂珍的哭诉中带有破绽,让秦老板疑窦丛生,骂骂咧咧地说:“你这个臭娘们儿,没准又到哪儿搓麻将,把孩子扔到一边了!”

桂珍委屈地分辩说,她忙着家务,一直忙乎到了午间。她把时间安排得天衣无缝,根本没提王继民到家这一细节,显然担心秦老板会联想到什么。她哭丧着脸子说,我没有想到,宝娃会没了!秦老板气哼哼地拍桌子,说:“这日子没法过了!外边挣一百万,女人在家败坏一千万,日子还有个奔头吗!”秦老板担心宝娃会成为歹人敲诈他的工具。桂珍苦着脸,说:“不过就散伙,有什么不得了的,整天挂在嘴皮儿上!”吵了一会儿,秦老板的手机响了,打电话的是一个男人,告诉秦老板,说孩子在他们手里,索要赎金二十万元。对方又警告说,不要报警,否则孩子就没命了!

秦老板马上矮了半截,他的不祥预感应验了。宝娃是他的心头肉,没了宝娃就没有了希望。秦老板哀求着说,有啥要求你就说,千万别委屈了我的宝娃。对方觉察出秦老板对宝娃的爱,威胁着说,想要孩子,不准报警!秦老板苦着一张脸,唯唯诺诺地说:“我秦建中是说话算数的人,你就放心,咱们私下交易。我筹钱、我筹钱!”

放下电话,秦老板就给了桂珍一个耳光子。桂珍捂着脸惊声大叫:“你打我干吗?”

“娘拉巴子的,让你看好孩子,整天疯疯癫癫的,自己出去寻乐子,这下损失钱财不说,宝娃的命难保!”秦老板叹气,他表情绝望。

“破财免灾,大不了花几个钱。”桂珍说。

秦老板脸色灰暗,呻吟般说:“几个钱就打发得了吗!现在的人,想发财都红了眼,绑架别人的孩子都成了一桩好生意了。宝娃能活着见咱们,就烧高香啦!”

桂珍发觉事情挺严重,紧张地说:“报警吧,请警察帮忙破案子。”

“娘拉巴子的,报案就是想撕票!不想要宝娃啦?”秦老板吼道,“还他妈的蹲在家干吗——滚出去给我找孩子!”

桂珍屈服于恼火中的秦老板。衣食住行,哪一宗不指望他呢!桂珍出了自家院门,与站在道边的王继民打个照面,她泪眼婆娑的,心哏地一跳。报应啊!她想避开他,谁知王继民喊,大哥回家啦?桂珍暗自忖度,他简直成了看门狗,我家一举一动都看得清楚,只可惜刚才让他进屋,宝娃让谁弄走他没见到。桂珍没好声说,在家闹腾呢!王继民问:“又咋的啦?在外遇不顺心的事啦?”桂珍低声说:“坏了,宝娃没了!”王继民道:“快出去找哇!”

“到哪儿找去啊!”桂珍丧气地说,“让几个歹徒绑票了,说要二十万块钱,我家到哪儿淘弄去呀!”

王继民插话说:“快报警啊!”

秦老板恰好走出来,他脸色更难看。见了王继民,秦老板心发堵,没有他从中搅和,秦老板日子过得无风无浪。现在一切都变了,接踵而至的意外,让他难以接受。他没好气地说:“王老弟,我欠你的钱咋不报警?”

“一码是一码啊!咱俩是债务纠纷,这是人命关天的大案。秦大哥,你不报案,有后悔的一天!”王继民的语气很重。

秦老板看看王继民,瞧瞧桂珍,突然有所感觉,不禁心烦地喝骂道:“桂珍,你愣在那里干啥啊?还不给我出去痛快找孩子!”

桂珍明知道此刻出去很盲目,也无奈,只好往街里走去。王继民目光茫然,望着桂珍的背影,心想到哪儿找啊!秦老板冷笑着说:“你在我家门口呆着就没看见宝娃吗?”王继民诚实地说:“真见过你的孩子几次。秦老板阴冷地一笑,进一步说:“绑匪要二十万块钱!王老弟,你就没见是谁抱走宝娃的吗!”

王继民听出话外音,他是一个正直的人,眼里容不得沙子,正色说道:“秦大哥,你待我不仁,我对你不会不义!我老王讲的是一个义气。虽然你欠了我的钱,赖账不想还,我并没有坏你家里人的意思。两天前,派出所长老尹找我,说我私藏刀具对你家构成威胁,结果他查无实据也就罢了。孩子丢了我也痛心,但我确实没有见到谁抱你家孩子走的。”

秦老板狡黠地打量王继民说:“大兄弟,孩子顺溜回来,我们的账也就两清了!”

“假如……”王继民停顿一下,觉得机会难得!秦老板露出口风,真是凉锅里冒出了热气,让王继民看到了希望,他说,“秦大哥,我和你一块儿出去找孩子!”

13 准备引蛇出洞

桂珍走到农贸市场,见到熟人就打听,问谁见到她的宝娃没有。桂珍心急,天又热,额头冒汗。在经营水产品的档口边上,桂珍眼里冒出莫名的愤怒,因为她见到小卉。小卉挽着楚大魁的胳膊,很张扬的头发蓬松着。当时小卉咂巴着一根棒棒糖,所以嘴巴抿着,显出挺淑女的样子。桂珍还注意到,小卉穿着一件带着商标的连衣裙,挎着的小皮包拍打着臀部。桂珍凭女人细致的观察,发现小卉尽管涂了眼影膏,也难以遮挡醉生梦死的空虚。小卉眉眼间很淫荡,高跟鞋笃笃响着,似乎敲击着桂珍的自尊心。小卉也认出桂珍,她故意搂紧楚大魁的胳膊,显出她对楚大魁的亲昵与爱恋,也表白她挺淑女,并用特有的腔调喊道:“秦家嫂子,你买鱼啊——这里卖的多宝鱼好鲜呢!”桂珍心里仿佛被剜一下,多宝鱼让她想起宝娃,宝娃多像多宝鱼,被歹人叼住不放。桂珍没好气地说:“我家宝娃丢了,我找孩子。”

“哇,那个可爱的小男孩不见了?”小卉的语调很夸张,就像这里的空气充满腥味一样。

楚大魁摸出一支烟,很绅士地叼在嘴边,说:“嫂子哎,孩子丢了,没报案吗?”桂珍摇摇头,她情绪受到刺激,烦躁地说:“报案没啥用处!”

“孩子不听话,真让家里操心哪!卉儿,别打扰嫂子了,咱走。”楚大魁徐徐吐出一缕烟气。

桂珍离开他们,东扎一头、西扎一头,盲目地找了一遭,无果。其实桂珍心里十分清楚,既然宝娃被人绑架,除非神仙才能找到他。桂珍累得口干舌燥,坐在道边的条石上喘着粗气,细细想,桂珍很委屈。丈夫自顾忙什么买卖,把她丢在家里,没有人说话,又不知道外边究竟都发生什么事情,结果成了傻子一样的妇人。宝娃突然让人弄走,让她出去找,到哪儿找啊!桂珍就觉得心口堵得慌,眼角流下咸咸的泪水,桂珍就有了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的绝望心情。

一个骑自行车的警察经过,认出桂珍,打招呼:“你是秦嫂吧?”

桂珍最忌讳见警察,而且这个警察居然认得出她,桂珍忙揩眼泪,谁知道愈揩眼泪越多,眼前一片模糊,认不出警察的模样。“我是派出所的老尹,当过你们那一溜儿的包片民警。”老尹亲亲热热地说,取出纸巾递给桂珍,问,“你咋的啦?”“迷眼睛了。”桂珍撒谎。

“是吗——这时也没有风啊!”老尹是一个实在人,空气潮湿,无风无尘的,迷了眼睛实在奇怪。桂珍窘红了脸,以为她的谎言被他窥破。桂珍忙站起来,说:“好了,谢谢尹所长。”老尹说:“天这么热,走这么远的路,小心中暑。”桂珍心里又酸了,老秦与她夫妻一场,从未说过如此体贴的话。

桂珍知道老尹是好警察,她想告诉老尹,说宝娃被人绑架,索要二十万元。桂珍又担心走漏风声,绑匪撕票,宝娃要丢掉性命。桂珍艰难地叹息一声说:“难哪!”

老尹也是热心肠的人,说秦嫂有啥难处,说说让我听,帮你出个主意。

桂珍摇摇头,不能说的秘密只有藏在心里,她只有祈求老天保佑宝娃平安了。老尹看出她的为难,笑笑说道:“也罢,想通了再跟我说。”老尹骑车走了。桂珍好像失掉主心骨,没精打采地沿着马路盲目地走着。桂珍目光空洞,对往来的人视而不见,内心乱糟糟,想到宝娃这时候说不定遭受多大的罪,就想痛哭一场。

有人喊她,而且是王继民。王继民见秦老板郑重承诺后,有了盼头,心里着实高兴,也走到市里各个角落打探宝娃的下落。他问大叔大婶老大爷老大妈,见没见到后脑勺留着百岁毛的六岁小男孩。有人说:“秦老板的宝娃就这副打扮。”固始是一座小县城,也是历史悠久的老县城,街面上的人熟头熟脑,见了都挺面善。王继民说:“对极了,秦大哥的宝娃跑丢了!”王继民没有想到,他的话很快就传遍全镇,很多人知道秦家的宝娃丢了,前来探望。秦老板且惊且恼,他有些后怕,一旦绑匪发现走漏了风声,宝娃性命就难保了。

秦老板唉声叹气,说王继民这个人不懂规矩,到处张扬,宝娃被人绑架,唯恐别人不知道。桂珍说:“王老弟也算是好心。他到处找,还不为了找到宝娃吗?”秦老板怒气冲冲说:“哪个人让他找啦?卖切糕打堂锣,他算哪路人呢?”

桂珍听不得他的话,有热心肠人事情就好办。她说:“那天失火,还是王兄弟抢前一把救的火呢。”秦老板说:“得,他是刘备摔阿斗,收买人心。”桂珍道:“谁欠谁啊?”秦老板想抢白她几句,手机又响起来。

秦老板看看来显,紧张地小声说:“绑匪电话!”

“接啊!”桂珍催促说。

“喂,说话啊!”秦老板底气不足地说。

手机里传出宝娃的哭泣声。桂珍听到熟悉的哭声,马上抢过电话喊道:“宝娃!宝娃!说话啊?”对方传出一个阴沉沉的男人的声音:“你是孩子母亲吧?——马上往我们的账号里打进二十万元钱,否则,你的孩子就没命了!”

对方挂断电话,桂珍脑瓜一片空白。

秦老板接过的手机又呜哇响两声,桂珍想接电话,秦老板没好气地说:“短信。”他打开手机看一眼,“是绑匪给的账号。”桂珍说:“快把钱汇出去吧!”秦老板一副老谋深算的样子,说这么把钱汇给他们不妥,兴许人财两空。桂珍问:“咋办,说一句痛快话!”秦老板轻声说:“我看这些绑匪并非等闲之辈,拿了钱,兴许还会害了人……”

“左也不是,右也不行,你快拿一个主意啊!”桂珍着急了。

恰好这时,院里传出狼狗的吠叫声。秦老板探头一望,脸色铁青——站在大门口的除了王继民,还有老尹。尽管老尹穿着便衣,秦老板也颇有些担心,慌忙把他俩让进屋里,小声责备王继民说:“你咋搞的,想让我跳河啊?”

老尹说:“不关老王的事!你家宝娃的事,怎么不报警呢?”

“宝娃是我的命根子,孩子没了,要我的老命了!”秦老板心痛极了,唉声叹气。

老尹说:“我们早已经监控你的手机了,知道绑匪给你的账号,先打进去几万块钱,稳住绑匪,设法把他们一网打尽。”秦老板很奇怪,说:“我又没报案,你们怎么会知道宝娃被绑架的事呢?”老尹笑了笑:“公安部门就是为了保护地方平安的,那是我们的职责。老秦,你尽管放心把钱打进他们的账户,才能引蛇出洞,尽快破案。”秦老板见王继民在场,心里虚怯,不好取出他的存折,找找这里,翻翻那里。桂珍说:“存折在衣柜里,取出来就行呗。”秦老板满脸愧色,他摸出一张存折,上边有十万元的存款。老尹说,你就用这笔钱当鱼饵,叫他们上钩。

秦老板苦着脸说:“我担心人财两空啊!”

桂珍气恼地说:“啥时候了,还心疼钱!”

14 欠款终于

失而复得

信阳市的一处农村信用社里,营业员小徐刚刚办完一笔业务,有两个穿着挺时髦的男青年来到柜台前,递上一张存折,要求把里边的钱全部提走。

小徐扫了一眼账号,心突然紧张起来。她若无其事地查验存折,开始办理业务。她手指轻轻触摸一下柜子的抽屉,那里有一处报警的按钮。接着她不动声色敲打着键盘,很快打出结账单,请客户签名。

签字的是楚大魁,他犹豫了一下,似乎想是否签真实的名字。段明站在他旁边,催促说:“大魁,签字啊!”

楚大魁签罢字,把结账单据递给小徐,小徐早已经把十万元的现金包扎妥当,递给了楚大魁。小徐露出迷人的微笑,说请你们当面点清。楚大魁哪里有时间查点现金?他把现金装进挎包里,与段明走到门口。小卉迎上前焦急地说:“办理提款这么长时间呀?刚才有一辆警车过去,吓我一跳。”楚大魁拍拍挎包说:“怕什么呀!不义之财,人人有份儿,咱们三一三十一,分掉钱,享受几天快活日子去。”他突然想起什么,问段明,“宝娃放了吗?”

段明说:“这会儿恐怕到家了!”

“什么行当也没有干绑票来得快!”楚大魁得意极了,有了欲罢不能的冲动,也让他感到十分刺激。段明说:“今后,你就是我们的老大,我跟定了你。干这行当,你中!几年下来,成就一番事业!”

小卉温顺许多,话也柔情似水,说:“大魁哥,我当你的押寨夫人,我们兵合一处,没有哪股势力比得上我们!”楚大魁对小卉并没有多少好感,只有他需要女性的时候,才会感受到小卉其实很重要。楚大魁说:“小卉,你有什么势力?”小卉拍拍扁平的小腹:“谁睡过我,谁就是我的人了!他们哪个敢不听我的?要不然,我让他的家鸡犬不宁!”

三个人开怀大笑。楚大魁的笑带有憎恶与反感,他对小卉淫荡的行为感到厌倦,皱着眉,正想说什么,忽然发现十几个人围上来,楚大魁首先的念头就是“完了”!

刑警队的抓捕小组几乎没有费什么周折,就把他们三个人缉拿归案。小卉一路上不断地分辩说,这事与她无关,她是陪他俩逛街的。老尹说,怎么会与你无关呢?没有你卧底,与宝娃混得脸熟,无论如何也弄不走他啊!小卉发出一声悲哀的叹息,又说她怀孕了,怀的是秦老板的种。老尹说,你一千个理由,无非想逃脱罪责。至于怀没怀上孕,那是后话。法律是公正的,你最好到法庭说明情况了!

楚大魁对小卉的一番话感到厌恶。好一个里外见光的女人,没有她从中做鬼,他楚大魁也不会想到这招哇!虽然敲诈的是秦老板的不义之财,毕竟绑架了秦老板的宝娃当人质,成了罪犯。他叨叨咕咕说:“老秦骗来的钱,我怎么就不能花呢?”老尹怜悯地望着楚大魁,他认得这个混小子,不务正业,整天胡混,终于触犯法律,可悲啊!

绑架案破了,宝娃安然无恙,十万块钱又追回,秦老板家丝毫无损,只不过惊吓一场。秦老板喜极而泣。老尹说:“老秦哪,汲取教训吧,不义之财不能要,否则引火烧身。”王继民问:“秦大哥,我的账怎么算哪?”秦老板羞愧难当,不迭声地说:“账要清,生意还要做。与你这样诚实人做生意心里踏实。”王继民百感交集,他没想到,贪婪而不讲诚信的秦老板终有醒悟的一天。他握住秦老板的手说:“俺们那旮达的玉米海着呢!做这种生意有前景……”

王继民终于如愿以偿地拿到他的钱。这些钱到了他的手里,压在心里的一块巨石才搬掉。他悟出一个道理,商场上诡谲多变,自己的钱财要攥得紧紧的,千万不要让别人弄去。

后来,他与秦老板又合作几次,全部现金交易,彼此合作挺愉快。有一次,王继民到河南考察养殖业,专程到固始看望秦老板。两个人聊着聊着,谈到了三个绑匪。楚大魁和段明被判有罪,现在还在狱中服刑。秦老板只字未提小卉。王继民忍不住问道:小卉怎么没判刑呢?

秦老板打个唉声,很小心地瞄一眼端菜进屋的桂珍,抚摸半秃的额头,说道:“小卉有孕在身,被判狱外执行。只是,我他妈的倒大霉了……”

王继民没听明白。桂珍补充说:“小卉怀上我家老秦的种,现在我家还出营养费、精神抚慰金呢!”

“人算不如天算!我算总结出一个道理,女人是老虎,摸屁股会挨咬的!”秦老板脸红红的,感叹地说,“我因为嫖娼被罚不说,又多了一个姑娘抚养,花钱的地方多着呢!不过,我不会再骗别人了。妈的,骗人也是骗自己。老王,我的话对吧?”

责任编辑 郑心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