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立新
清人钱泳《履园丛话》记载了这样一个故事:学政胡希吕拘泥于朱熹“微,无也”的解释,视“微须”为没有胡须。这可苦了一班稍微有些胡须的考生了:按学政大人的理解,自己应该是没有胡须的人。如此这般,不被学政大人当成替考者驱之考场门外才怪呢!书中记载说,一个名叫沈廷辉的江苏常熟生员就因此吃了哑巴亏。后来,一个维权意识强的考生据理力争:《论语》上说“孔子微服而过宋”,照你说,“微”就是“无”,敢情孔老夫子是裸体到宋国巡回表演啦?那么,胡须为何这么重要呢?
清代由一省学政主持的考试叫院试,它是博取秀才功名的最后一场考试。上面这个故事涉及了院试核对考生面貌册环节。面貌册相当于今天的准考证,上面详细记载了考生身高、有无胡须、胎记等体貌特征信息。考生入场时,学正要逐一检查考生本人是否与面貌册描述的一致,目的是防止替考舞弊现象。
在此之前,考生要依次参加县试、府试两场考试。出于杜绝舞弊的考量,考生要按规定填写姓名、籍贯、年龄等身份信息,还要交3份文字材料,一份是考生曾祖父至父亲三代人的履历资料,一份是5个参考考生互相担保的承诺书,一份是考生所在地廪生出具作保的担保文书。假如你是其中一个考生,你千万不要向知县(或知府)大人提“简化手续、提高办事效率”的要求,因为只有理直气壮地上交这些材料之后,你才能被认定没有假冒籍贯,不是请来的枪手,不是正在服丧守孝的人,不是娼优皂隶(妓女及从事歌舞职业的艺人、衙门差役)家庭子弟。一句话,你是符合参考资格的、真实不假的考生本人。
接下来的5场考试是在县衙(或府衙)大堂上完成的,知县(或知府)大人亲自监考改卷,评定名次。大概是要贯彻“监考从严”原则,县衙(或府衙)礼房要按规定严格执行“弥封”程序:封住试卷上的考生姓名,只留下座位号。还有一个环节很有意思:从第二场考试开始,上一场考试位居前10名的进入下一场考试时要“挑堂”——请进单间,在监考人员的注视中完成考试,这情景就是“特别的监考给特别的考生”。
与县试、府试相比,院试的警戒级别最高。先看点名环节。考生自己请一个担保人,县教谕再给考生委派一个担保人,点名时,这两个担保人站在学政两旁,在点名声中,考生一边跑步上前,一边连声喊“某某为我作保……”担保人一看,没错,他就是我担保的人,于是也连声喊:“在下为他作保,在下为他作保……”如果站在眼前的是枪手,担保人便默不作声。这一下有好戏看了:枪手要带枷示众3个月,考生要取消考试资格,然后,两人一道去充军。有趣的是,点名的时候,有时还可能会发现“冒籍”的。据说,这假冒户籍的人以南方考生居多,“天子脚下好做官”,南方考生多半要假冒顺天府(今北京市)户籍。为此,顺天府往往要临时加派地地道道的北方人来当“审音御史”,听口音辨别考生是不是北京人。
考生入场前还要经受防夹带检查。奉命行事的差役很敬业,他们连搜带摸,把考生上上下下、前前后后搜摸一遍,连文具、鞋袜也不放过。特别敬业的还要把考生请进室内,解开头发,脱光衣服细细检查一番。主考的学政大人也很敬业,他要对核对面貌册环节亲自把关,这便有了胡希吕“微,无也”一类的趣事。
院试特别注意试卷保密。特制的试卷卷面贴有考生姓名浮签,考生的姓名写在背面右上角规定的位置。交卷之后,考生自己揭掉姓名浮签,考生姓名则要密封起来,上面盖上大印。
都说人有三急,可院试似乎偏偏就漠视三急的存在,你举手请示外出拉屎撒尿是吧?好,给你试卷上盖一颗黑色图章印,然后,请吧!“请吧”之后,任凭你文章写得赛韩愈超苏轼,你也注定只能是陪考生:这图章俗称“屎戳子”,屎戳子一盖,试卷作废。大概是出于人道关怀吧,考生座位下面备有一口黑瓦罐,这是考生们公用的尿壶。至于大便,对不起,不在黑瓦罐服务范围之内,你自己看着办吧:通常的办法是让自己的袜子临时客串大便器。张治中将军参加过院试,他回忆说:“考场里最难受的是大家不能出去解手,每人桌子下有一个瓦罐子装屎尿,臭得熏人,闷气得厉害,真难过。”
的确,在这样的考场考试真难过。但有一点似乎可以肯定:准秀才们,想舞弊吗?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