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南抗洪抢险：冲向溃口的“卡车敢死队”

方君

7月10日上午，湖南省岳阳市华容县新华垸溃口。华容县位于洞庭湖腹地，境内水网密布，被称为“头顶长江水，脚踩洞庭波”的水乡。垸是中国湖南、湖北两省在湖泊地带挡水的堤坝，也指堤坝所围住的地区。新华垸是岳阳市20个蓄洪垸之一，总面积6.6万亩，耕地面积4.36万亩，垸内辖治河渡镇，该镇有6个村、2个居委会，总人口27488人。

7月10日9点半，出险点的红旗闸闸身新老土接合部位渗漏，发生堤身管涌。出险时，管涌出水流量1立方米每秒左右，随后迅速恶化，半小时内迅速发展为10立方米每秒，紧接着堤身开裂。经过1个多小时的抢险，因险情过大，10点40分左右堤身下滑溃口，于10点57分溃决。

大面积农田房屋被淹

据参与救援的岳阳蓝天救援队队员介绍，溃口内河是华容河，是长江入洞庭湖的分支。在溃口前，内河水位比陆地高约2米。在发生溃口后，内河的水翻滚着涌向陆地，水势漫延迅速。几分钟时间，大面积的农田、房屋被淹。“离河边近的地方，几分钟，水就淹到了二楼。”救援人员乘冲锋舟在现场搜寻，试图找到未来得及转移的群众。

连车带石堵溃口

在抢险救援中，出现了一种惊心动魄的方式：身系安全绳的抢险人员驾驶着载满麻石的卡车驶向溃口，在卡车坠入溃口前跳车。无人驾驶的卡车连车带石冲下堤坝去封堵溃口，以起到“裹头”护堤作用。

危难之际，十几辆满载麻石的卡车在大堤两边一字排开，驶入溃口堵住滚滚洪流。这群驾驶员被人们称为“卡车敢死队”。

在开上大堤之前，他们并不知道自己的爱车会一去不返。但在接到抗洪抢险现场指挥部命令之时，他们却毫不犹豫踩下了这一脚最坚定的油门，冒着生命危险将自己爱车送进了汹涌的洪水中。

“抗洪！抗洪！需要大量卡车运输麻石前往新华垸。”27岁的刘胜在7月10日上午从华容县当地的司机微信群里接到消息后并未多想，便开着自己的翻斗车自发到采石场拉了一车麻石前往新华垸。

“说实在的，听到要拿自己的车去堵溃口的一瞬间，我还是有点蒙。”刘胜事后回忆，自己刚拉完一趟麻石，就得知现场指挥部“以车堵口”的决定。但看着如脱缰野马般咆哮的洪流和现场紧张的抢险场景，刘胜决定，这事儿干了！

当天下午5点，在溃口东边，已经有5名“敢死队”成员义无反顾地冲了上去。此时的刘胜把安全绳拴在腰间，收好驾驶证和行驶证，打开驾驶位的车门，右脚将油门踩到了底，随着一声“走”，迅速挂挡、抬离合。几十吨重的卡车一个猛起步便冲了出去。在离溃口只有2米远的地方，刘胜一跃而出，摔在了大堤的草坪上。

“别人敢下，我就敢下！”在刘胜对面、溃口西岸的程继贤也以同样坚定的决心踩下了油门。由于溃口有随时扩大的可能，他甚至连安全绳都没有系。为了能让入水的位置更加精准，程继贤硬是紧握着方向盘行驶了十多米才松手跳车。

“我们事先都以为就是拉拉石头，根本就没想到会采用这种方式。但上了大堤，换谁都会有这份责任感。”刘胜说，几名将卡车驶入洪流的司机直到夜里12点才离开。他们待在大堤上一直关注着险情，发自真心地希望大伙儿能尽快打赢这场抗洪战役。

他们就是一群普通司机

令人感到意外的是，这群“卡车敢死队”的成员并不隶属于任何一家公司或任何一个部门，他们就是一群平日里靠运输渣土谋生的普通个体司机。

刘胜有2个小孩，为了能让他们过得更好一点，2015年年底才换了这台更大的新车，还有几个月才能还清贷款。程继贤更是爱车如命，不仅各种保养机油用的是最高档的，而且卡车的内饰全都采用轿车级别。

这群平均年龄不到30岁的年轻人，绝大多数一家老小的生计全都维系在卡车上。平日里，他们在华容县和周边的建筑工地运送渣土，每天能赚到两三百元。最近几年，运送渣土的司机越来越多，行情一天比一天差。

如果他们在得知指挥部“以车堵口”的决定时调头离开，并不会受到任何追究，也不会遭到人们的指责。但大多数司机甚至还没等得及拍摄指挥部用于日后赔偿留资的照片，就义无反顾地选择了往前冲。这就是普通人在紧要关头做出的非凡举动。

“可是你们的车没了，生活怎么办？”面对这个问题，司机们倒是显得非常乐观。有人说正好趁着这个机会休息一下。有人说，回到家里帮父母收稻子。还有人说，自家村里受灾也挺严重，跟着大家继续救灾吧。

7月11日上午，因为心里牵挂险情，卡车司机们再一次来到新华垸的大堤上。一天前驶入洪水的十几台卡车起到了明显作用，此刻的溃口已经得到了有效控制。

16人被授予“卡车勇士”称号

7月21日，华容县防汛救灾“卡车勇士”奖励座谈会召开。会上，参与驾车堵口的16名司机被授予“卡车勇士”称号，共获得车辆补偿、误工费和奖励261.77万元。

据了解，此次的补偿分为三部分。

第一部分是对坠入溃口的卡车的补偿。根据16名司机提供的购车发票，并评估车辆的年限与折旧情况，情况最差的车辆补偿1万余元，情况最好的车辆补偿35万余元。17辆车（其中一位司机有两辆车）共赔付210.17万元。

第二部分是司机的误工费。7月10日之后，各位司机无法进行运输工作，按照不同吨位，给予每天500元到1000元不等的误工费，共发放40个工作日，共计35.6万元。

第三部分是见义勇为奖金。16位司机每人奖励1万元。

“卡车敢死队”堵口是否科学？

连车带石堵溃口的现场照片引发热议。有人为“卡车敢死队”感动，有人则认为这是置人的生命于险境，以牺牲精神绑架科学抢险。

作为“沉车裹头”的决策者之一，华容县防汛办主任张志宏称真是万不得已。溃堤现场，洪水如脱缰野马。水流快，落差大，冲击力也大，如果沙石量太小，是堵不住的。汽车拖着10吨重的石料，又有一个自重，而且呈整体性，水流无法把它冲走。

张志宏说：“抢险现场受到一个很大约束，就是作业面狭窄，大堤宽度只有6米，只能进一辆车，车进来了也出不去；二是直接倒麻石也留不住，只好用这个办法。在紧急情况下，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当时只有一个愿望，就是怎么用最快的速度把水堵住。”

类似的办法此前也用过。1998年抗洪时，九江决口，沉船堵口；2002年长沙县水塘垸发生管涌，也是沉车堵口。只要它自重重一点、体积大一点，能够起到减少水对堤防的冲击，就可以使用。

征用这些卡车是否合法？

《中华人民共和国宪法》第13条规定，“国家为了公共利益的需要，可以依照法律规定对公民的私有财产实行征收或者征用并给予补偿。”《中华人民共和国防洪法》第45条也规定，在紧急防汛期，防汛指挥机构根据防汛抗洪的需要，有权在其管辖范围内调用物资、设备、交通运输工具和人力，决定采取紧急措施。

但是，这些在紧急情况下征用的财产，并不意味着无偿捐助给国家。按照法律规定，政府征用物品在汛期结束后，应当及时归还。像华容县这些“卡车敢死队”的情况，属于造成损坏无法归还的，按照《中华人民共和国防洪法》的规定，征用机构应当按照国务院有关规定，给予被征用人适当补偿或者做其他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