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娘
父亲离世后,我就没有了故乡。她一定是随着父亲的身影一起消失了。
对于远在故乡之外的我来说,故乡和父亲是一辆勒勒车上的两个辘辘,失去一个,另一个也就无法再发挥作用。在我眼里,故乡到处都是父亲的身影。他在山丁子树下种菜,他在北山顶上喊歌,他在吉文河边洗脸,他居然还在达达香花丛中喝酒,他醉了,就那样带着酡红的面孔斜躺在花丛中睡觉,他并不响亮的鼾声撞击着达达香单薄的花瓣,而后在山野间闷响起来。
父亲拍着宽厚的手掌,爽朗地笑着,笑声在我的头顶回荡。他给我讲故事,讲我儿时的淘气和他童年的顽皮,讲我青春的脚步和他年少的足迹,讲我们祖先的迁徙和故乡的光辉……故事在父亲离世后戛然而止,随之远去的还有我那些尘封在记忆深处的祖先和故乡。
父亲离世后,我们按照森林蒙古人的习惯土葬了他。坑口面向东方,那是面向太阳升起却背对故乡的方向。我想,自此,故乡在父亲的灵魂中将永远是这等模样了。
父亲走后,我不再喜欢照镜子了,镜子中的我总是在一天天衰老,我真担心父亲回来时会找不到他亲爱的女儿,一如我回到故乡时,看到的故乡再也不是儿时的模样。
我就这样丢失了父亲,还有我们的故乡。我成了一个没有家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