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啼三更,草屋里仍亮着微弱的灯。
六姑坐在床上,脸上挂满了泪珠,床前跪着一个男人,屋内死一般的沉寂……
“你起来。”很久,六姑才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离!”
次日,清晨。
六姑在前,男人在后,沿着沂蒙山下逶迤的山道高一脚低一脚地往小镇的车站走去。六姑是回苏北娘家的,这次永远。
六姑十六岁就当兵。
六姑高高的个子,束着短发,武装整齐,活脱脱的一个彪形“大汉”。六姑使的双枪,百步穿杨,孟良崮战役中她俘虏一个班长和两个机枪手,深受战士们羡慕一阵子。
六姑的男人是鲁南人,同六姑在一个战壕里当兵,那时,他俩的生死早已置之度外了,在一次战斗中,六姑和她的男人不幸身负重伤,在医护人员竭力抢救下终于从死亡线上将他俩拉了回来……淮海战役结束后,六姑便和她丈夫留在鲁南的农村老区。
六姑耕田耙地,样样精通,左邻右舍的父老乡亲都啧啧称颂,说六姑是个精明强干的女人,谁娶到这样的媳妇,该知足,幸福一辈子……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六姑自婚后一直没有开怀,六姑男人和她到医院做了一次检查,结果表明,六姑的生育能力是在那次负伤中失去的,六姑男人的精神陡然崩溃了。
无奈,六姑忍着内心痛苦的煎熬,回到苏北娘家,过着寂寞孤独的生活,直到后来,六姑抱养一个女孩,才给她的生活增添了一些欢乐。
六姑整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闲时从不赶集,如需什么,叫左邻右舍的侄男辈女顺便捎来,没事的时候总是坐着静静地抽烟,想过去战争时的英勇就自豪,想和平环境里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就伤心,就落泪……六姑就是这样单调地慢慢地往前数日子。
一日,一群孩子围着一个操外地口音的男人,那男人是来找六姑的,六姑一眼便认出他,他是六姑从前的男人。六姑把他迎进屋,泡了杯茶,便去请人买菜。
“从哪来?”六姑问。
“到苏南出差,路过此地。”男人说。
六姑便不再问,到厨房里默默地做饭,一会儿饭菜做好了,六姑将饭菜摆到桌上,说:“吃吧,一路累了。”说完六姑便出去了。
这天,六姑没有吃饭,六姑说地里有活要做。
傍晚,六姑从地里回来,见那男人,说:“你怎没走?”
“我想过几日。”男人说。
“啪啪”六姑竟抽了那男人两耳光,吼道:“滚——现在就滚,当心老娘宰了你。”
见此,那男人溜溜地走了,六姑望着那男人渐渐远去了。回到屋里倒在床上哇地一声哭了,哭声惊天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