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飞机飞不过万水千山

陈小艾

嘉琳推荐：也许我爱的不是你，是对你付出的热情，就像一座神庙，即使荒芜，仍然是祭坛。

1

周铭辰是那种在人堆里自带发光体属性的存在，在我还未进入清远高中时，便听闻过不少关于他的事情，但却从未想过有一天会与他产生千丝万缕的联系。

那年夏天，我一直喜欢的民谣歌手来小城里开演唱会，由于不久前我刚在中考中拿了一个漂亮的分数，在我的软磨硬泡下，妈妈终于同意让我去现场。

我用妈妈给的钱飞快地订购了门票，拿到门票的那一刻我便开始焦急地等待演唱会那天的到来。

演唱会在小城城北的一个小剧场，因为是小众的民谣歌手，前来听歌的人并不是很多。我从城南辗转了几班公交赶去现场，却在即将检票入场时惊慌地发现演唱会门票不见了。

距离开场只有不到半小时，此时返回去找门票肯定来不及，更何况路途遥远，我并不知道是在哪儿弄丢了门票，就在我带着哭腔儿跟门口的工作人员央求能不能通融一下让我进去时，周铭辰出现了。

他高瘦挺拔，穿着一身松垮的运动服，留干净利落的板寸头，左耳里塞着耳机，周身散发着一种格外干净清爽、青春逼人的气息。见我一直堵在检票口前，他皱着眉头凑上来了解完大概情况后从包里掏出一张门票：“我这里有一张多余的门票，你拿着吧。”

这一切来得太突然，我接过门票，愣了好久终于缓过神儿来准备要对他道谢时他已经走出去了一段路，见我仍愣在原地，他扭头朝我喊：“快点检票进来吧，要不该来不及了！”然后继续埋头往前走。

我的座位在他旁边。为了表示感谢，我从书包里哗啦掏出一堆五花八门的零食递到他面前，他摆摆手给我推了回来：“你当这是看电影呢，别吃了，马上就开始了。”

那晚的演出很精彩，最后几首经典曲目一响起，剧场里的观众们都自发地起身开始大合唱，我也应景地站起来跟着大家一起声嘶力竭地唱起来，等结束时扭头发现一旁的周铭辰一直安安静静地坐在座位上。

“你怎么不跟大家一起唱呀？”

“我更喜欢安静地听歌。不过，你唱歌的样子真的……”他脸上有一闪而过的笑意，“真的好好笑。”

2

彼时我还不知道他就是传说中那个清远高中的“全民男神”周铭辰。

从剧场出来我一直跟在他身后穷追不舍地问他的学校和姓名，我想找机会好好请他吃顿饭当作感谢。

他却并不打算告诉我，一直埋头往前走，直到我眼看着他跳上一辆与我方向相反的公交车，车门即将关上的那一刻他转身对我说：“有机会我们还会见面的！”

那时我一边暗自揣摩他这句话，一边为自己把这么个帅气少年轻易放走深表遗憾，却并未想到夏日快要结束时，会再度与他相遇。

每年清远高中开学那天是校园里最热闹的时候，作为远近闻名的重点高中，这一天有不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考上的同学们跟着父母从四面八方赶来，我也是其中一个。

交完学费领完分班表后，妈妈挤到家长堆里跟大家交流心得，一个个兴高采烈的，好像自家孩子已经跨进了重点大学的校门一样。我跑到办公楼去领校服，正在S号和M号之间犹豫不决时，忽然觉得身后有人拍了我的肩膀一下。

我扭头，见是周铭辰那张熟悉的脸，唯一不同的是他身上穿着清远高中的校服。

我张大嘴望着他，半晌才挤出一句：“太棒啦，原来你也是清远高中的啊！”

他一只手插在裤兜里，一只手伸到我面前，“我是高三一班周铭辰，很高兴又见面了。”

听到“周铭辰”这个名字从他嘴里脱口而出时，我忘了在原地怔了有多久。原来他就是那个大名鼎鼎的周铭辰，在我的初中母校里有不少他的粉丝，甚至对不少人来说想竭尽全力考进清远高中的很大动力便是他。

一直以来，我像个突兀的绝缘体一样支楞在热闹的生活之外，对于这些传闻虽然不算热衷，但多少也略知一二。

我伸出右手迎上了他那只在半空中悬着很久的手，“那次演唱会的事还没来得及好好谢谢你，有机会我请你吃顿饭吧。”

他一个劲儿朝我摆手，“你太客气了，反正原本就是多余的票，你不拿去用也是浪费了。”

我一直站在原地目送周铭辰走远，孟媛媛凑上来伏在我耳边阴阳怪气地说：“沈桐雨，看不出来，你居然跟男神周铭辰是老相识啊！”

“别胡说，我们只是偶遇过一次。”为了掩饰慌乱和不自然，我继续埋头挑选校服。

3

虽然我们高一教学楼和周铭辰所在的高三教学楼之间相隔比较远，常理上除了食堂我们之间应该少有交集，但这丝毫不妨碍周铭辰经常出现在我生活里。

周一升旗仪式上的旗手，全校师生大会时主席台上讲话的学生代表，篮球场上的最佳得分王，学校文艺晚会的御用男主持，周铭辰像是有十八般武艺一般将这些不同的“身份角色”演绎得精彩到位，更重要的是，即便到了高三，他并未被这些学习以外的事情“干扰”，每次考完试的红榜上依旧站在最上面傲视群雄。

周铭辰的出现，像是一道鲜亮的光，照亮了我平淡无奇的世界。

孟媛媛神秘兮兮地将一个透明的玻璃瓶子递到我手里时，我正在为一道物理题愁眉不展，她一边往我手里塞一边压低声音说：“这是咱班班花纪小冉给周铭辰的，都怪我在她面前夸下了海口说认识周铭辰，拜托你就帮帮我这个忙，把这个交给他吧。”

我拿过瓶子打量了一下，里面是花花绿绿的纸飞机，每个飞机都折得很袖珍也很精致，机翼上好像都写了字，没猜错的话应该是纪小冉写的表白的话。

我没有立刻答应，但也没有拒绝，默默接过瓶子塞到了书包里。

我不确定什么时候能跟周铭辰再次有单独相处的机会，更重要的是我有点好奇，如果他知道像纪小冉那么漂亮优秀的女生喜欢自己，会不会立马欣然接受这份爱意。

那个装满纸飞机的瓶子在我书包里躺了很久，其间纪小冉好几次托孟媛媛来打探口风，对此我一直沉默不语，时间久了，她们也便像是忘了这回事，不再提起。

的确，像纪小冉这样的女生，活得像是那个年纪每个女生的梦想，生活里繁花似锦、风生水起，自然不会甘愿只为一个没有任何回应的人停留。

4

再次见到周铭辰是在周末大休回家时，我在站牌好不容易等到要坐的公交时却发现钱包落在了教室里，转身时撞到了周铭辰怀里，我匆匆说了声“对不起”便继续大步往教学楼跑去。

教室已经早早地关了门，待我准备下楼另想办法时，发现身后站着周铭辰。

“看你慌里慌张往回跑以为发生什么事了，不放心就跟着过来了。”干脆利落的回答，一如他的为人，甚至不用揣摩便可以感受到他浓浓的关心之意。

听完我的“遭遇”后，他几乎二话没说便从隔壁班爬到了我们班的阳台，恰好有一扇窗子没有关好，他从那翻进教室成功把我的钱包拿了出来。

我们班教室在三楼，我在一旁看得心惊肉跳，直到他将钱包递到我面前，“喂，你在想什么呢？”

“我在想万一你不慎跌下去，我一定会对你的后半生负责。”我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

“真佩服你们女生胡思乱想的功力。”他一边掸掸身上的灰一边说。

我迎上他的目光，他嘴角的浅笑里像是有一种别样的蛊惑，那一刻我甚至偷偷在想，被他这样闪耀的人喜欢该是一件很值得骄傲的事情吧。

我的手在书包里摸索了很久，最终没有将纪小冉的那个玻璃瓶拿出来交给他。他们都是人群中闪耀的同类，我甚至能想到他们并肩站在一起登对的样子，可我实在做不到将他亲手推到另外一个女生的生命里去。

是的，就是在那一刻我承认自己喜欢上他了。他给过我的那些星星点点的温暖和善意，在我心底绵延成一片海。

5

我得承认我跟周铭辰从来都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人。在我一边暗暗制造跟他偶遇的机会一边为高中日渐繁重的功课忙得焦头烂额时，周铭辰已经收到了名校寄来的提前录取通知书。

由于不用参加高考，周铭辰在身边同学争分夺秒备战高考时提前收拾书本离开了学校。

他离开的那天，我站在三楼的教室里看他背着书包离开，犹豫了很久将手里叠好的粉色纸飞机从窗前扔下去，纸飞机的机翼上有我用黑色签字笔认真写下的祝福：祝你有大大的前程和美好的爱情。

我立在窗前看纸飞机一点点摇摇晃晃飘下去，最后盘旋了一个小圈在他身后落下，他只顾着大步往前走，并没有注意到身后。我将手里还没来得及扔出去的另一架纸飞机放到书本里，忽然之间满脸的泪水，像个恍然从梦里惊醒的孩子。

秋天开学的时候，听说周铭辰放弃了北京那所高校，飞去了大洋彼岸求学深造。后来我从别人口中零星听说过一些关于他的消息，听说他跟一个留学生在异国他乡谈了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

高考结束后，我辗转加上了他的微信，他朋友圈里一半的状态都是关于女友的，情人节和生日时他为她准备的大束鲜花，她生病时为她炖的爱心汤，看他在欧洲古堡前为她拍下的一张张美照，他是那么大大咧咧又粗线条的男生，当他终于一点点笨拙地学会浪漫温柔，身边有佳人在侧，那个人却不是我。

即便过去了那么久，虽然我们之间并没有多少细枝末节的故事发生，但在看到这些的时候，我心里却好像有一场海啸席卷而来。

我收到了曾经他拒绝掉的那所名校的录取通知书。那年他离开后，我用了两年的努力一点点让自己变得更优秀，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坦然地与之比肩。

可我终究没有机会等到那一天。

去北京求学临行前收拾行李时，我在一本高中课本里发现了当年没扔下去的另一只纸飞机，上面的字迹已经有些模糊不清，我捏着仔细辨认了一番后确定上面写的是：两年后，我希望考到你的学校，跟你在一起。

后来我给周铭辰在微信上留过言：“喜欢一个人，就是希望他过得更好”这句话一点都不假，看你现在很幸福真心为你高兴。我曾卑微地喜欢过你，谢谢你让我变得更好。

那条留言发出后，我捏着手机盯着那个聊天页面发了好长时间呆，最后退了出来。

凌晨收到他的回复：谢谢，也祝你幸福。

我知道，关于他的那个漫长的梦，该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