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怪联盟（十）

天堂放逐者

上期回顾：海怪们要去往斐查兹，然而夏意却并不知道这是一个什么地方，会有怎样的奇遇。

夏意醒过来的时候第一眼看见的就是一只浑身水红色偏粉的大鱿鱼，在海里徘徊来徘徊去，努力试图找到吃的，找不到就含着自己的手过瘾。

因为它的动作总是比别的海怪慢半拍，凡是有仓皇游过或者遇到的鱼虾贝类，立刻就被抢了，连涅柔斯都会伸着触手，狠狠蜇过去，螃蟹露出一双钳子，时不时闪电般出击，却不分给辛苦带着它赶路的鱿鱼。

“咕，好饿……”尤瑞比亚眼巴巴地看着同伴。

如果换了人类，搞不好会同情怜悯心大起，分出一点儿残羹。

可惜啊，自然界的生物都有吃独食的爱好！同伴饿得眼巴巴地盯着看，只会让它们产生警惕心，没冲过去张牙舞爪把对方赶走就够客气了。

最要命的是，尤瑞比亚的胃口还特别刁，热带海域的所有食物口感都不对呀，它老家在罗斯海，最爱的美味是南极磷虾……咕咚，它好想念！

于是它只能继续啃自己的触手——这算是咬手指的动作吧？

“不去斐查兹行吗，那里没吃的！”

“可是，尤瑞比亚，那里很凉快哟！”

“呃！”傻乎乎的鱿鱼开始纠结，要凉快，还是要吃的？

——孩子，纠结什么，你回家不就好了，南极很远不假，但你又不是咕噜噜，你游得回去！

这群海怪所经之处，除了海藻之外，海水里能吃的东西都被扫荡一空，哦不，海龟陶玛斯正趴在海床上，津津有味地啃一丛茂盛的褐色海藻呢！

它虽然动作慢，但是胜在没人跟它抢，多么悠闲自在。

“咦，你醒了？”陶玛斯吃惊地看着从它背上滚下来的夏意，正好掉到它鼻子前的海藻堆里。

夏意没有看见那条淡银色的人鱼，虽然这些海怪都很有趣，不过光用看的还是觉得毛骨悚然，比如鱿鱼腕足上的倒钩，在海水中竟然都能反射阳光，可见锋利。

跟这群大家伙待在一起，可不是夏意所希望的。

夏意活动了下酸麻的手脚，还有点儿使不上力，不过已经勉强可以游了，而且也不知道是否饿过头，胃里那种火烧火燎的抽痛也消失了，海洋这么大，他哪里不能去？只要远离人群，相信凭他的异能，应该不会有太大危险。

“等等，你不能走！”陶玛斯看见夏意的动作，立刻明白过来，但它太大，四肢就跟船桨一样，想抓住夏意还要调整好身体位置，颇为艰难，于是它只好大喊，“阿碧瑟，尤瑞比亚，拦住他！”

瞬间那么多触手就冒出来，夏意只能待在原处不动。

陶玛斯气喘吁吁地追上来，晃着脑袋说：“你不能走，你走了，塞壬怎么办？！塞壬可是好不容易有看得顺眼的同类，不像很多年前，现在海里人鱼太少了。你不留下来，在别处也是找不到同类的。”

陶玛斯的振振有词听在夏意耳里，他只觉得结论太荒谬了。

夏意愣在那里，很尴尬，可是又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大海龟说着忽然悲从中来，眼泪“哗哗”地冒出来，不过因为在海里，哭死了都不明显，真是太悲剧了：“呜呜呜，我曾经也是很普通的，可是活呀活一直就没死掉，然后就长这么大了，根本找不到同伴……呃，算了，反正我老了……”

看着这只体型庞大的海怪，夏意忽然想起曾经为演一部戏特意去找的珍稀物种图片。

太平洋蠵龟？好像已经是濒危物种了吧！小个的都找不到，别说这么大的一只。

“塞壬？”

陶玛斯还在不着边际地乱扯，忽然听到这么一句，没反应过来，半晌后才仔细地看了夏意一眼。它觉得他的确不太像人鱼，可他发出的确实是次声波。

“塞壬去给你找食物了。”人鱼的眼光与胃口比尤瑞比亚还挑，何况现在还不是只填饱它自个。

“你很喜欢吃牡蛎吗？哈哈，我也喜欢。”陶玛斯兴奋地说。

夏意发高烧时迷迷糊糊的当然啥也搞不清楚，而且牡蛎……正经的碳烤生蚝他都没吃过几次，谈不上有好感，看起来之前人鱼给他吃的是那个？

额头不再发热，除了身上黏糊糊的，感觉不太舒服以外，嘴里也没有苦涩的血腥气，甚至牙根都消肿了，牡蛎还有这种功效？

夏意神游天外，怔怔地苦思。

其实这场病虽然来得汹涌，但也在意料之中。毕竟他已经快一个月没正常吃过东西了。

别说发烧、牙龈出血肿痛，就是胃出血也很正常。遇到塞壬之前，他经常饿得很惨，又找不到吃的。在夏意的推断里，异能再强悍应该也有极限，虽然他很巧妙地借助了海浪翻腾的威力，构造出了一个巨大的漩涡，但这种长时间的消耗还是支撑不住，立刻脱力昏迷也很正常。

夏意的脑子不是辞海，也不是百度，对于非图片的文字描述他记忆力没那么好，所以他不知道自己险些患上坏血病这种绝症死掉，更不知道牡蛎，这种又叫生蚝的玩意，是海洋之中唯一含有大量维生素C的食物，虽然还比不上水果蔬菜什么的，不过用来救急还是足够。

塞壬回来的时候就看见海龟陶玛斯一边啃海藻，一边严肃地说着牡蛎的各种美味，而夏意好像听得很认真的样子……

气氛真是好啊，人鱼很高兴“新伙伴”与海怪们相处愉快。

贝壳虽然坚硬，但对人鱼来说根本不算什么，不需要往岩石上砸，力气足够可以直接掰开。有的贝类与海螺十分美味，是人鱼会考虑的食物。

夏意吃了这些东西后，滚烫的体温在一夜间逐渐下降，嘴里的血腥气也消失了。于是塞壬将夏意丢给陶玛斯与其他海怪照顾，自己去远处找牡蛎。

还好这是浅海常见的食物，不算难找。

就是——

塞壬不是一个人，呃，不是一条鱼回来的。

它单手还拖拽着一条大鱼，大鱼很长，都快跟塞壬一样长了，鱼身很粗，鱼尾是形成弯月状。此刻大鱼被拽得奄奄一息，夏意第一眼看见就觉得这鱼长得很像鱼雷。

当然让他跟海怪们窘迫的不是这个，而是这条大鱼的脊背上附着两三个牡蛎。

海洋生物没有手，不能定时清理自己的身体，所以有些贝类就肆无忌惮地趴上去，有的是寄生，有的则是远洋旅行，不得不说，这也是繁衍和逃避天敌的一种好办法，比如吸附在鲨鱼或者鲸身上的贝壳，谁敢吃？

除大海龟与霞水母之外的所有海怪眼睛发亮，看着塞壬带回来的猎物。

金枪鱼啊，比旗鱼还好吃！

塞壬通常只吃最好的部分，剩下的当然就是它们的了，多么值得期待！

这时候它们看夏意真是太顺眼了，他只是喜欢吃牡蛎，真好，不会跟它们抢。

看着递到自己面前，还是从新鲜“活体”上取下来的牡蛎现劈开的鲜活贝肉，夏意表情忽然十分复杂。

他虽然不懂得人情世故，但并不代表他不懂得善意。

虽然，眼前的生物不是人。

夏意心情复杂地接过来，咬了一口。

生蚝对吃不惯海鲜的人来说，还是有异味的，但对夏意来说，没有人会天生不求任何事物对你有善意，所以他从不期望任何额外的东西，这样，活着才不会绝望，也不会受伤。

“沙伊，跟我回斐查兹。”

夏意心思根本没在这上面，他连自己下意识地答应了都不知道。

但是夏意，你要是知道斐查兹是什么地方，你还敢答应吗？

海洋很神秘，没多少人有幸亲眼看到这些五彩斑斓的珊瑚与海藻缓缓随着海水的涌动而变化的场面。

这种美丽最初是朦胧的，就像安装在日光灯下的吊扇，扇叶时不时晃过的光影造成视觉障碍，让人眼睛酸痛，但久了后强迫自己适应，反倒因为看不真切，那些奇妙美丽的东西更加虚幻。

在海怪经过的海域，只有小鱼小虾得以幸存，它们悄悄从岩石缝里伸出脑袋，然后又迅速缩回去，佯装从来没有出现过。那动作真如闪电般迅捷，而海怪也对它们视若无睹，因为那么狭窄的地方，它们没办法进去。

茂盛的珊瑚礁是许多生物的天堂。

夏意看见霞水母忽然朝着一丛枝节漂亮的褐色海藻张开了触手般的密网，然后蛰刺上就多了几条小指粗细的鱼，鱼儿可怜地弹了下鱼尾就不动了，成群的这种褐色小鱼纷纷从海藻上窜起仓皇游开，幸运的能钻到石缝里，运气差的就被大章鱼布满吸盘的触手堵了个正着。

鱼太小，阿碧瑟根本不吃，全部扔到了霞水母的触手上。

涅柔斯的胃口不算大，一路美美地吃过来，很快就心满意足地漂着，任由大章鱼虚裹着它“漏气”的身体继续游动。

其实第一个饱的是塞壬，那条金枪鱼身上最好的鱼肉被削下来后，塞壬吃了十几块，然后丢给了别的海怪。一番争抢，皇带鱼的身体直接在大鱿鱼身上打成了死结，怎么绕都绕不回来，活像一根银色的绳子将鱿鱼捆住了。

这个时候，只长手、没长手指的海怪全傻眼了。

塞壬游过去拆了半天没弄开，还因为攻击力太强（指甲）力气又大，折腾得皇带鱼痛叫不休。最倒霉的是，尤瑞比亚的腕足上本来还缠着螃蟹呢，现在彻底是一团乱麻，你埋怨我，我大骂你，金枪鱼倒是被阿碧瑟痛痛快快地啃完了，然后这只章鱼才游过来提醒塞壬，还有夏意能帮忙。

真是诡异又荒唐。

夏意离那些海怪越近，越能感到恐怖与压力，章鱼阿碧瑟有“塔拉萨女神号”一半高，也就是二十多米，而这只叫尤瑞比亚的鱿鱼，单单触手就有十米长，十米是什么概念？都跟三层楼差不多了！

这可不是3D特效电影，也不是夸张后的投影，是实实在在的庞然大物。

近距离看，鱿鱼腕足上的倒钩特别分明，就跟虎牙一样，密密麻麻让夏意差点儿眩晕。还好，他的密集物体恐惧症不算太严重，只是看着有点儿反胃。

尤瑞比亚倒是没动，但皇带鱼不甘心地挣扎着，就因为那些倒钩，它痛得一绕，反向打结，现在窜不回去了……

“都不准动！”塞壬冷冷地瞪那两只找事的海怪。

于是夏意才敢靠近，他谨慎地用异能构造了密度特别大的水层裹在身体四周，这样万一被触手抽中，也不会稀里糊涂没命。

首先，要找到皇带鱼的头跟尾巴分别在哪里，然后顺着那弯弯绕绕的正圈反圈游几趟，夏意黯然发现，这个死结打得真是妙，因为有一半是皇带鱼将自己绕进去的，也就是说尤瑞比亚可以硬把所有腕足拔出来，但是皇带鱼绝对会身体破烂，还像海带结那样一串串。

现在问题不是怎么解，而是怎么在解的时候挪出足够的空隙，让皇带鱼自己把脑袋或者尾巴抽出来，比玩小游戏麻烦多了。

不过人都有个好处，全神贯注做某件事的时候，别的东西都扔到脑后。

什么海怪可怕啦，纠结怎么说明情况，思考什么时候离开这群大家伙，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统统忘了——夏意正在努力回忆小时候在孤独症疗养院里拆的九连环，他确定这不会比那个难。

不过九连环是死的，海怪是活的……

可是过程并不顺利，海怪虽然被威逼不准随便动，但是可以随便叫。尤其夏意所说的“往左”，“往右”，海怪听不懂。对，他和它就是用次声波沟通没错。但海怪会傻乎乎地问你：左是什么右是啥，左右是可以吃的吗？

夏意没办法，只好将手按在皇带鱼头后面疑似脖子的地方（没法子，鱼没那玩意），先捶一拳，示意它往另外一边偏。

力气太小，刻托感觉不到，茫然地望着他。

夏意默默怔了一阵，不客气地凝聚出一团海水，用砸这团海水来指方向。要是向某个方向绕过度，皇带鱼又会被水团砸回去，直到准确停留在那个正确位置。

一个小时后，死结解开了，海怪们崇拜地看夏意：太了不起了，竟然把塞壬都做不到的事情办完了，还顶着刻托的嗷嗷乱叫，十分镇定（大误）！

海怪们都是任性的家伙，饿了就吃，不开心了就横冲直撞，这都很正常，涅柔斯就曾经被海藻死死缠在原地十来天，最后是用次声波呼唤阿碧瑟来救命的，而章鱼也只是很粗鲁直接地撕断海藻。

有了周亮，就有了第二个，心思歪的异能者不在少数，有的异能者进了夏城就隐藏在辖区内，抢夺辛苦劳作的居民分配来的食物，然后逃之夭夭，让好不容易安定下来的城市再次人心惶惶。

这还是夏城，要是换了那些连躺在废墟中的尸体都无人理的城市，现在的状况可想而知。没有生石灰、没有消毒水，瘟疫已经开始蔓延。

与之相比，海岛上的安莉、李绍众人简直像待在天堂，异能者的强大，很快就让岛民唯唯诺诺。其实这个岛国本来就是这样，大部分人仇视华裔，因为大的种植园与经济命脉都是华裔拥有。

可现在放在岛民眼前的不是可以妒忌的财富，不是美好的生活，而是活下去。就算他们想尽办法杀了这些异能者，可异能既非武器也不是金钱，抢不过来。那么谁还去找死？

可以利用的椰子树干与乱七八糟的东西都被整理出来，尸体与无用物品被付之一炬，不止安莉，别的火属性异能者也出力了。大家都知道瘟疫的可怕，他们好不容易才捡回来一条命，虽说各自有小算盘，但在这种大问题上还是不含糊的。

山上能够吃的东西不多，原先住在山上的岛民住宅里还留存有一些作物的种子，山地不好种植，但总算有个希望。人们在临近海滩边造了不少皮筏，补了一些渔网，准备靠海吃海。

每当退潮的时候，总要爆发一阵冲突，海水留下来的贝壳、螃蟹与鱼虾，都会引发人们的拼死抢夺。

不知不觉间，这座岛屿颇有点儿部族气象，分为五个团体，异能者互相之间倒没打过几架，都是驱使手下依附过来的岛民彼此厮杀，可难道就这样过一辈子吗？

每个人都在思索，可每个人都没有办法。

“唉，我要是有水异能就好了。”娜林向往地看着大海，忽然想起夏意。

她相信即使这是末世，异能者也是强大的，绝对可以活得很好，何必整天看安莉的脸色。可单单有水异能是不行的，海洋太危险，不说别的，要是鲨鱼群袭来，哪里还有命？

——那个夏意，也不知道是什么人，从前她就觉得他古怪，现在更是！

娜林并没有胡思乱想多久，她需要烦恼的事情太多，她不明白为什么安莉不赞成接纳原住民，在她看来坐着不动等吃的多好，何必辛辛苦苦每天都要自己去海滩上翻找。或许这也说明安莉不相信任何人，更没有打算在这座岛上长久待下去，想到这点娜林眼睛一亮。

“我们需要船，以及足够划桨的人手，还有物资……”船长这些天一直在计算着，“要得到这些，我们必须与回家途径反向，继续往西或往北！马里亚纳群岛上有美军基地，安小姐，你敢不敢去抢？”

出于各种目的，世界各地的异能者都开始计算异能的分类与等级，用于减少爆发冲突。

异能者普遍自视甚高，却比一般人更惜命。因为末世在他们看来，是机遇。除了没有电器，不能吃上美味的食物，其他的生活更优于末世之前，他们无论到哪里都被敬畏的目光环绕。

就算是坚定不移效忠国家的异能者，也发现他们的地位得到前所未有的重视。

可能末世前，他们的银行存款连一栋房子的首付都缴不起，一家人天天掰着手指数发工资的日子，可能老大不小连个女朋友都交不到，但现在啥都有了。只要城市没有全部变成废墟，想住哪里房子随便挑，混乱没有秩序的地方更是满大街商店里的东西随便你拿。

实力，才是最重要的东西。

通信断绝，即使是国家得到的消息也有限。只能粗略地将异能分为有直接攻击力的和辅助类的，安莉就是前一种，而力气大的李绍却只是后一种。看上去好似前一种比较威风，但末世之中稍有实力的人都想招揽第二种异能者，因为第二种异能者既不构成威胁又有大用处。

比如水属性异能，足够救命，许多地方已经出现瘟疫，露天的水根本就不敢随便喝。还有风属性异能，别的不多说，遇到危险飘到树上，或者高处，有风属性异能的话就足够逃过一劫了。

但自从出现了那个叫周亮的异能者后，这种粗略的划分似乎没什么用。许多人觉醒了，所谓没有直接攻击力，还要看这个异能者强大与否，不然同样是水属性的异能，有的人只能充当净水器，周亮却直接使水凝结成冰，形同冰锥骤然发出，所处的地方如果正好有大江大湖，就是几百人也奈何不了他，全都会被大水冲走。

让人心惊的是，越是力量低微的异能者越没有变化，强大的异能者随着时间在飞速进步。

其实并不是异能升级，而是那些强大的人逐渐找对控制方法，又或者待在适合他异能发挥的地方。

这世上，哪有比水更容易找的环境？火属性的不能跑到火山口去，风属性的也要去找风力全年肆虐的地方，问题是那通常都不是人待的，吃的少、环境差，比大江大湖差多了。

因为之前的辐射跟后来的瘟疫，就算是天生水性好的异能者，也没有整天泡在水里不出来，聪明点儿的才刚开始计划前往海边。

没有经历过暴怒中的海浪之威，他们控制异能的力度与技巧，比夏意差得太远。而曾经被海浪卷入其中的异能者……抱歉，异能者也是人，哪能撑得住末世与海啸的连番灾难？不会被水淹死可不代表鲨鱼不来咬，海洋的危险程度不仅仅是水，如果只敢待在近海或者海滩边上，又差远了。

在深水之下，这些烦恼与夏意完全无关。

海面下几百米就已经伸手不见五指，不过这里有水母，它们发出幽幽的碧蓝色光芒，照得周围很漂亮。

夏意用高密度水层笼罩在身周，水层之后还有作为缓冲的海水，深海带来的压力立刻大幅度被削弱，现在的深度大约在八百米，海水中出现的生物都长得无比奇怪，皇带鱼长长的身躯像银色灯管。

夏意靠在一条沉船的甲板上。

这艘船的栏杆已经全部脱落了，压力与侵蚀使得船体变形，从中间折成两半，首尾相距很远，船头一半深深陷入了海底，在这条沉船前方不远处就是一道陡崖，下面是更深的海沟。

从位置上来说，这条船真是个极妙的住宅。

船体上全是海藻与贝壳，它们密密麻麻地吸附在船上，桅杆居然还在。塞壬正好从那里游过来，人鱼的身姿在海水中显得矫健而美丽，充满异样的诱惑，就仿佛神话里的景象：带来灾厄与不幸的人鱼，住在沉船之上，只有在静谧的月夜，才会浮上海面轻声歌唱。

夏意忽然想起好像从来没听过塞壬唱歌——那是你听不见啊！

这条沉船不小，好像是巡洋舰，大概是二战时期沉没的。大章鱼阿碧瑟把自己塞进船体里呼呼大睡。章鱼是软体生物，可以因为挤压而改变体形，不过海怪说，这条沉船就是属于阿碧瑟的，里面还放着许多章鱼的收藏品。

比如夏意身边的甲板上就躺着一只有裂痕破损的大瓷瓶。

这是阿碧瑟从华国沿海航道上挖出来的，足足有半人高，瓷瓶表面爬满了海藻还有其他脏污，实在看不出花纹，放在一艘巡洋舰上真诡异。

这还不是阿碧瑟最心爱的东西，听说还有更大更完整的，全部在船舱里，大章鱼会幸福地抱着它们睡觉。

对海怪来说，这就是喜欢吧！

夏意矛盾地看着游到自己身边，趴在甲板上往海沟深处望的塞壬。

——会牢牢记得给自己食物，喜欢一步不离地跟随自己，但又不会缠上来说个没完。塞壬对夏意来说，很新奇。

只要是人，都喜欢赏心悦目的东西，夏意很难憎恨什么，也很难喜欢什么，可是海洋的广博与奇妙，这个无拘无束的世界就像一扇门，猛然向他敞开了。

不是世界不美好，而是一直没有找对。

没有利益纠纷，没有虚伪，更不用去想那些复杂的人际关系。不用为生存去做那些根本不喜欢的事情，不用强迫自己待在人群里，被别人指指点点。

原来活着可以这么随心所欲。

海沟深处忽然翻出混浊的漩涡，鱼类纷纷游开躲避，连那群充当照明灯的水母也慢慢漂开。

“那是？”

海洋生物的殊死搏斗。

一条身形庞大的鱼状生物拼命翻腾着撕咬，趴罩在它头上的怪物死死不放。它们离夏意越来越近，他也看清楚了，那怪物其实是鱿鱼。不是尤瑞比亚，但也是一只大家伙，身体加上触手有十多米，几条腕足都被咬断了，它奋力搏斗的对象是鲸。

抹香鲸与大王乌贼……

看上去大王乌贼势弱，但若抹香鲸的气孔被乌贼用触手堵死，就会被吃，通常情况下大王乌贼的力气虽然大，却很难在争斗中赢。

这次也不例外，大王乌贼的身躯被抹香鲸撕得四分五裂，而海怪们还是睡觉的睡觉，看热闹的看热闹，一点儿去打扰的意思也没有。

这让夏意奇怪，因为尤瑞比亚就躺在不远处的海沙上，难道它对同类的惨死无动于衷？

夏意并不知道，鱿鱼有很多种，尤瑞比亚是南极的巨枪乌贼，别说跟大王乌贼根本不熟，就是真正的同类在眼前被撕成碎片，尤瑞比亚也不会多看一眼，乌贼互相遇到时往往都要自相残杀，怎么会去搭理这种事情。

“它没能赢，所以就会成为抹香鲸的食物……”塞壬轻声说，慵懒地躺在沉船甲板上看着抹香鲸一口口吞下大王乌贼的残骸。

想在深海生存的生物都需要保证体内的肌肉蛋白不被氧化，虾青素对它们来说跟人类的维生素相似，乌贼与章鱼吃虾与贝壳螃蟹获取虾青素，而抹香鲸袭击乌贼与章鱼就能获得营养。

它们拼死搏斗，是为生存争夺资源，否则抹香鲸没必要冒生命危险去吃大王乌贼。抹香鲸很强大，多的是食物可以填饱肚子，它又不是活腻了。

在海洋中，一切都是为了生存。就算是一只小鱼或者小虾，也要这么做，海怪们会很轻松地吃掉它们，但是不会去打扰别的生物为生存而做出的奋斗。

“很美，是吧？”塞壬歪着头看那条抹香鲸，似乎喜欢它的强大。

对海怪来说，美的定义是搏斗时凶悍干脆地赢到最后。

“沙伊，你想要它吗？”

“不……”

他要一条抹香鲸干什么？当宠物也太夸张了！

下期预告：听说下期有……表……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