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卫
杀手无刀,更无枪。
但在江湖,杀手的名字,如雷灌耳。他的生意,从来不缺订单。这不,杀手才起床,就有人上门订货。
来人蒙着面,丢下三根金条然后说:七曜山吴家堡的吴德,十日之内,要他性命。
吴家是远近闻名的大财主。这个吴德,真是无德,是个“挖绝户坟,踹寡妇门,抢乞丐碗,抽过河桥板”的坏人。只要一提他的名字,当地山民百姓无不咬牙切齿。
这天是他七十八岁生日,来宾如潮。
礼炮七十八响后,一副乡绅打扮的杀手挺身而出:在下木林森,家住木家沟,前来拜见吴德吴老爷。
说完深深一揖,送上礼品盒:一只漆过的木匣子。
下人接过去,送到吴德面前,他示意九姨太用纤纤细手打开,一看当即昏了过去。
现场大乱。
师爷吼道:把木林森抓起来。
可是早不见人影了。何况人家报的假名:木,即没。
那个木匣子装着的,不是人头,也不是刀剑,而是一块竹筒。这竹筒并不是一只普通的竹筒,而是吴家的权柄筒,谁得到了它,谁就可以统治这八百里地界。当年,吴德的父亲临死时,把这个竹筒传给大儿子吴权,可是吴权在接过权柄后,不几天上山打猎失踪了,权柄竹筒也下落不明。那个自称木林森的,是如何得到它的呢?吴德谋杀亲哥的事,做得很隐秘啊。
吴德吴老爷,当夜子时,咬舌自尽。
杀手收到订货的人另一半酬金,一单活干得利落。
杀手平时是见不到人影的。
需要联络他时,只需将事由写在一块竹片上,然后将竹片放进旯旮村的一棵大苦楝树洞里。如果杀手接活,就会在树洞里放下另一块竹片,约好交订金的地点和时间。
这次,杀手接的活,是去杀一个老鸨。
她叫花瓣雨,很诗意的名字,可她却是个十恶不赦的女人,常把贫穷的花季少女,买进淫窟。有时,大家富室的少女,也被拐骗来。
花瓣雨虽然四十出头了,徐娘半老,仍然打扮得花枝招展,走路一步三摇。
这几天她心情大好,刚拐来一个少女,琴棋书画俱佳,将来肯定是招牌货,给她带来金山银山。
正得意时,胖二妈突然闯来:不好了,不好了,花枝俏不见了!
花枝俏是花瓣雨的独生女儿。胖二妈是她的总管。
找到花枝俏时,人已死了,被人活活勒死。
花瓣雨一口鲜血吐出,次日死亡。
杀手准备收手了,因为他现在不差钱,隐姓埋名,想过神仙日子。
竟然有人找上门来杀他。
来人没有带刀,也没有带枪,只带了一铜壶茶。
来人蒙着脸,缁衣、长裤、麻鞋,看他走路的姿势,绝对没有练过武功。
杀手说:何人雇你来杀我?
来人说:我雇我。
杀手说:酬金几何?
来人说:无钱,一条贱命。
为何杀我?
十年前,你是不是接过一单活?要杀一个快做新郎的男人。
是的,不过我不杀他,他也会死,他早病入膏肓了。
那他至少可以结了婚再死,当时给他娶亲,就是为了冲喜,为了留下一颗种子。
男人冲了喜,女人一生守空房哟。
就是你说这种屁话,气得我儿子当场病故,你却悄悄溜了。
杀手想起那桩生意,是受一个男人之托,他是穷人,卖了田地才付清酬金。他是女人的表哥,可是女人家因为欠债,不得不嫁给一个病人。
杀手从内心并不感到惭愧,自觉救了女子,功德无量。
可是,来人说:他可是我惟一的儿子啊,你让我家绝后,冤孽太深,今天,我要报仇!
就凭你?文的,武的,任选吧!老东西!
不动武!来人说。你不是一生不动武,就成了杀手吗?今天我就学你一回,做个文杀手!说完嘴对铜壶畅饮。
杀手愣神了,天底下还有这种人?
来人道:你有两房妻子?对不。
对!
你的二房,叫潘红琳,是怡春院的当红小姐,对不?
对!
你用十根金条为她赎身,对不?
对!这有啥呢?
有呵,你知道她有病不?
没有病!
嘿嘿,你看看她的舌后根是不是有块黑癍?
杀手本不信,这么一说,就疑心了,把潘红琳叫出来,果然她的舌后根有一块黑癍。
你知不?这叫舌毒。这个病,无药可救,不仅自己活不了多久,凡与她有唾液接触,病就会传染给对方,最多只能活三年!
杀手像个漏气的球,一下蔫了。
果然,从那天开始,杀手就缺神少精,半个月后瘫倒在床,一病不起。半年后,一命呜呼。杀手至死也没有想明白,自己一世英明,怎么着了道儿?玩鹰的被鹰啄了眼珠子。
杀手积累下的财产,大多被潘红琳卷走了。其实她的舌头一点毛病也没有,那块黑癍,是用草药点的。杀上门的男人,是她的情夫。他为了给儿子报仇,才设下此计。
在杀手病倒后,潘红琳给他喂的药中,兑入一种叫黄藤的汁,有巨毒,每次一滴,果然杀手没有活出半年。
从此,江湖再没有文杀手,又恢复到以前用剑、用刀、用武功杀人的境地,血腥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