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的白衣人

陈振林

这一年，江苏巡抚陈文恭将原驻吴县甪直镇的巡检司署移驻周庄。巡检使李文安刚上任不到三月，周庄出了些怪事。

据巡逻的兵丁讲，只要是有月亮的晚上，就会有个穿着白衣的鬼在周庄出没。不少人看过那白衣的鬼，蹦蹦跳跳的，跑得很快，从一座桥一会儿就跳到了另一座桥，像飞一样。上个月的农历十五夜，李文安路过永安桥一带，就亲眼见过那穿着白衣的鬼。李文安立即派了兵丁去追，鬼没追着，十多个兵丁全掉进了河里。故事越传越玄，周庄的百姓众说纷纭，有人说，那鬼是个好鬼，是沈万山先生的魂魄，保佑着周庄的平安。有人又说，那根本就不是个鬼，是个侠客，对周庄的地形太熟悉了，是专门来劫富济贫的。

这些天，巡检使李文安正想着在月夜部署兵丁围剿那白衣的鬼，揭开那白衣鬼的真面目，却又出现了件怪事。

最繁华热闹的大街上，来了位爷，自称姓龙，戴着小黄帽，穿着黄色衣袍，手拿一把折扇，气宇轩昂。身边跟着个仆人，五十多岁的样子。两人谈笑风生，一路走着，对着满街琳琅满目的商品指点着。两人很是悠闲，见着茶楼就喝茶，遇着酒馆就饮酒。看到喜爱的玩意儿，也只是拿着瞧瞧，并不出钱纳入囊中。日头偏西时，闹市里常年收取小商户保护费的地痞王二狗，正在老字号李记帽子铺闹事，围观的人不敢近身。不想，龙爷出手了，两下拳脚，将王二狗打翻在地。王二狗的打手张大个冲了上来，惯用的连环腿刚撒开，让一旁的壮士一脚给勾倒了。

那壮士是巡检使李文安身边的贴身侍卫陈武。李文安得到属下们的报告，知道这个龙爷不凡。来到周庄的都是客，他做巡检使的，可不能让外地客商在周庄吃了亏，再说，也不能坏了周庄这块响亮的牌子。

白衣鬼成了李文安的心头痛，他拿定主意，今晚又是圆月，一定要捉住这白衣鬼。

那龙爷主仆二人，兴致勃勃地走上了世德桥和永安桥，观赏着桥下来往的船只，欣赏着周庄水乡的美景，不停地点头微笑着。李文安也不敢带过多的随从，只是远远地看着龙爷。当然，他暗地里给龙爷加了十多位保镖，凭他二十多年官场的经验，这个龙爷不平凡。傍晚，龙爷住进了远离闹市区的平安客栈。

这让李文安更加担心了。因为，这个平安客栈不平安啊，那白衣鬼，不是在平安客栈出现，就是在平安客栈消失。要是今晚这白衣鬼在平安客栈出现，万一是个刺客，刺杀了龙爷，说不定会出大事，他该如何向江苏巡抚陈文恭交代呢。

越是担心越是出鬼。月亮刚刚升起，那白衣鬼又出现了。在周庄的桥与桥之间跳跃着，像飞一样，远远看去，就像是疾飞的天鹅。李文安部署的兵丁奋力追赶着，可是，和往常一样，兵丁们纷纷落入了水中，白衣鬼进了平安客栈。

李文安正欲传唤平安客栈老板刘一，刘一却从平安客栈里走了出来，高声叫道：“传巡检使李文安！”李文安一惊，但是立刻明白了八九分。贴身侍卫陈武小声道：“老爷，那龙爷莫非就是当今圣上？”进到平安客栈的会客厅，龙爷上首坐着，下头跪着一白衣人。龙爷正对着白衣人发话：“你就是周庄人传说的白衣鬼？”

白衣人全无惧色：“是的，皇上。但我不是鬼，我是人，是等着皇上的人。”李文安忙着跪下，转头一看，原来白衣人是个女子。

“你是何人？你怎知朕是皇上？”龙爷问。

“我是周庄沈万山第十九代后人，我叫沈青。我沈家家丁白天在闹市就看见了皇上，我们就想见见皇上。”女子说。

“为何要见朕？”

“此事，是洪武皇帝下到沈家之密旨引发，我想，亦当由身处皇帝之位之人解决。”女子不慌不忙。

“细细说来，为何要装鬼，在那些座桥上蹦来跳去？”皇上又问。

“我没有装鬼。先祖沈万山临死之前有言，其客死他乡，心有不甘，魂魄须归周庄故里。然魂归故里有条件，须遵洪武皇帝所传先祖沈万山密旨，旨中言须由沈家后人一女子，能在月亮之夜一炷香工夫走完周庄所有石桥，即是其魂魄归乡之时。我沈家从先祖万山到如今十几代，每代皆从女子中选强壮者，来完成圣旨所托之事，但均不成。现在这重任传到了我手中，我身为沈家后人，当做成此事。这几月来，我加紧练习，不想成了周庄人眼中之鬼。”

“为何要从后人中找一女子？”

“为父辈分忧者，当女子也。”白衣女一字一顿。

“了不起！你能一炷香工夫走完周庄所有石桥？”皇上又问。

“当然还不行，还得加紧练习。周庄现有石桥四十二座，我如飞一般，也得三炷香工夫。”

皇上摇了摇手中的折扇，叫道：“李文安何在？”

李文安慌忙叩首：“臣在。”

“汝之百姓有难，汝设法助之。”皇上发话。

第二日，李文安召集大批河工，研究周庄石桥规划与布局。当道而合理的石桥，尽力修缮；不规范又年久失修的石桥，一律拆除。十天后，李文安盘点石桥，细细数了数，剩下十四座桥。

又一个月圆之夜，沈青又穿上了白衣，点燃一炷香，在巡检使李文安的注视下，像只白鹤，飞越了十四座石桥。这个夜晚，沈家灯火通明，举行了盛大的祭奠仪式，迎接先祖沈万山魂魄归家。

后来，有人去过皇宫，看到过一个宠妃，眉清目秀，嘴角有颗痣，极像沈家小女沈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