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允许“人走茶凉”

玲珑

去年春节，家中电话冷清了许多。父亲的手机也是安静的，不像以往那般热闹，各种拜年电话、短信应接不暇。

母亲笑说，果然是“人走茶凉”。

母亲当然有所指，父亲刚刚从一家企业老总的位置上下来，境况立刻不同。

父亲跟着母亲的话笑笑，然后平静地说：“要允许别人‘人走茶凉。人在世上，都活得不容易，精力有限，用有限的精力去应酬和取悦合适的人就够了，哪能那么面面俱到呢？不能说人家不厚道，这只是最简单的生存之道。”说着，父亲起身拿了喷壶去了阳台。自父亲退休后，家里的大阳台就成了花园，各种花草蓬勃生长，侍弄它们，是父亲退休生活极其重要的一部分。这些花草牢牢牵着父亲的心思，所以，对于电话的安静，父亲不以为意。

反倒是我，站在那里看着在阳台忙碌的父亲，怔了许久。我知道父亲的不以为意并非因为有了花草的缘故，而是他讲道理、看得开。

没错，父亲讲道理，并且是站在对方立场替对方讲道理。而父亲讲的道理，对于前段时间刚刚跳槽、同样经历了人事变换的我来说，其实是一种安慰。

三个月前，为了更好的前途，我从供职了近四年的公司跳槽。离开公司后不久，前任主管的母亲过寿，他打电话给我。当时我在南京出差，一是时间不允许我赶回去参加宴会，另外，我心里也多少有些不情愿。

怎么说呢，其实我对主管的印象并不太好。他有能力，但过于强势，说话刻薄，不体谅同事……只是那几年因为工作关系，要维持表面的友好，所以，我常常违心地参与他的活动，逢年过节也会主动打电话或发短信问候。如今既已跳槽，我便不想再维持曾经对他的“好”，连他的微信都已被我屏蔽。我深有体会，不情愿的感情付出，的确是一种负担。所以，他那次的邀请，我还是婉拒了。

但我没想到，因为这件事，他对很多人说我是个“忘恩负义的小人”，是典型的“人一走茶就凉”……我没有解释，觉得没有什么好解释的。我自己知道，我对他的冷落和“人走茶凉”没什么关系，因为本来就不是真正的热络，不是真心的。我只是在合适的时机，结束了一段不想维系的前同事关系而已。

因此，对于“人走茶凉”的真相，我深有体会：并非真正人心凉薄，只是在生活中，有很多关系、很多情感，当时的维系中有太多的不得已。如父亲所说，旁人可能碍于礼貌、碍于所谓同事关系，更碍于你上司的身份，才会在同处的时间里和你保持着适当的联络甚至亲密。这样的关系，随着一方的离开也就意味着结束，是正常的，没有谁对谁错，更无关一个人的品质。

父亲对待事情的公道让我敬佩。我记得连擅长情感小说的作家亦舒都说过：面对“新人”，我们哪有那么多时间去呵护“旧人”？而她所说的“新人”和“旧人”，指的便是新同事和旧同事。亦舒说，为生存做了同事而已，又不是夫妻，难不成还要求人家一生一世吗？

多么有道理。

所以，面对“人走茶凉”，实在无须大惊小怪，笑笑就好。

（摘自《启迪与智慧》2016年2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