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圣宗朝皇太弟耶律隆庆及其诸子为官仕宦述评

●李宇明

辽圣宗朝皇太弟耶律隆庆及其诸子为官仕宦述评

●李宇明

耶律隆庆是辽圣宗朝统治集团的核心人物，位高权重，功勋卓著，死后被追封为皇太弟，可谓荣宠有加，终善其身。之所以如此，是与其身世背景、成长环境、个人品性以及皇权政治带来的影响有着直接而紧密的关系。隆庆诸子受其荫泽与影响，为官谨慎，颇有作为，既维护了皇权统治，又巩固了家族利益。

一、耶律隆庆特殊的身世与荣宠

耶律隆庆，字燕隐，契丹名“普贤奴”。曾祖父为东丹王耶律倍，祖父为辽世宗耶律阮，父为景宗耶律贤，是景宗与睿智皇后萧绰所生的第二子，辽圣宗耶律隆绪之弟。隆庆幼时才能便过于常人，《契丹国志·诸王传》载：“（孝文皇太弟）生而歧薿，俨若成人。幼时与群儿戏，为行伍战阵法，指挥意气，无敢违者，景宗奇之曰：‘此吾家生马驹也。’长善骑射，骁捷如风。”隆庆作为“契丹国母萧氏之爱子”，①“八岁封恒王，统和十六年，徙王梁国。开泰初，更王晋国，进王秦晋”，②担任过侍中、南京留守、太师、政事令（中书令）、大元帅等要职。因深得景宗与萧氏的喜爱，每年盛夏时节，隆庆常随太后至捺钵纳凉，众多的妓妾皆一同前往，“韩德让尤忌之”。③

隆庆深受宠渥，在辽朝拥有极高的地位。路振在《乘轺录》载：“屯幽州者数千人，并隶元帅府。隆庆骄侈，不亲戎事，兵柄咸在兰陵郡王驸马都尉萧宁之手。”④由此可知，隆庆作为大元帅，拥兵数千，军事权力很大。除此之外，圣宗为使隆庆世代享有较高特权，在开泰元年（1012）赐给他“铁券”。颁赐“铁券”的做法始自汉代，但是唐代出现较多，契丹的制度主要承袭唐代，被赐“铁券”者，可以世代享受重罪减刑、死罪得赦的特权。⑤隆庆地位显赫，受尽荣宠，但也因此，变得有些目无法纪，养成了骄奢之风，“至杀人非理者，则决之于隆庆，喜释而怒诛，无准绳矣”。⑥开泰五年（1016）九月，隆庆来朝与圣宗猎于松山，十二月返回燕京，在行至北安州境内时“浴温泉，疾薨”，⑦死后被追赠为皇太弟，葬于医巫闾山境内，圣宗为此哀恸不已，辍朝七日，以表哀思。可以看出，耶律隆庆从幼时起便深受瞩目，可以说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幼年封王是与其高贵的家世背景是分不开的，后来又由于隆庆突出的军事才能，担任高官，在辽王朝中享有崇高的地位。

二、耶律隆庆政绩与处事之道

耶律隆庆自幼时起便深受瞩目与宠爱，才能过于常人，在朝中自然是契丹最高统治者依靠的中坚力量。作为皇室成员，朝廷在任命重要官员时，是有一定优先权的。《秦晋国妃墓志》载：“故资忠弘孝神谋霸略兴国功臣、兵马大元帅、燕京留守、守尚书令、兼政事令、秦晋国王、赠孝贞皇太弟讳隆庆。”⑧统和十六年（998），“十二月丙戍朔，宋国王休哥薨，辍朝五日。进封皇弟恒王隆庆为梁国王、南京留守”。⑨契丹官制多数承袭唐代，尚书令相当于中原王朝的副宰相，而政事令相当于中原王朝的宰相，可见隆庆的官职是在不断上升的。“留守”是五京最高军政领导机构“留守司”的最高长官，辽王朝推行军政合一制度，各京留守既是各京所在地最高军事长官，也是最高行政长官，拥有统兵权、行政权和司法权。⑩南京在辽五京中规模最大，是辽在华北的政治、军事和经济中心，⑪与北宋较近，在与宋对峙交战时期，属于边防重镇，地理位置十分重要，因此南京留守一职可谓位高权重。隆庆生性沉稳冷静，擅长军事指挥，任南京留守19年间，屡与宋战，功勋赫赫，因此一再加官进爵，最高官封为兵马大元帅。统和十七年（999），圣宗命耶律隆庆为先锋南伐，隆庆凭借过人的军事指挥才能，趁宋军布阵之时，乘机攻打，宋军因此而乱了军心，隆庆将宋军范廷召部一举击败。“定州之战，隆庆被封为梁王，加封兵马大元帅，从其母萧后以行，力战深入，与擒王继忠有功，拜西京留守，封秦晋国王，又拜尚书令”。⑫可以看出，隆庆因擒王继忠有功，而获得辽廷重赏，权势、地位也不断上升（但此处“拜西京留守”的记载有误，开泰初年隆庆被封为秦晋国王，而西京建置时间是重熙十三年，就算隆庆被封为西京留守也应该是西京建置后的事，显然时间上不符；且《秦晋国妃墓志》、《乘轺录》中都记载隆庆为“燕京留守”、“南京留守”，应以墓志记载为主）。由于隆庆在南京多年的经营，势力逐步巩固。统和二十二年（1004）十二月，辽宋订立“澶渊之盟”，辽获大胜，耶律隆庆战功显赫，因此被加守太师，兼政事令，寻拜大元帅。辽宋关系缓和后，圣宗仍让隆庆留守南京，直至开泰五年（1016）逝世。由以上论述可以看出，隆庆有勇有谋，有过人的军事指挥才能，不断被封官进爵理所当然。

南京留守作为地方军政领导机构的最高长官，拥有一定兵权，很容易对皇权构成威胁，参与叛乱者大有人在。在耶律隆庆之前，曾有赵延寿、耶律牒蜡、耶律娄国三人在任职南京留守后参与造反。耶律隆庆在任职期间虽无谋逆举动，但后来也是骄奢跋扈目无法纪，“其调度之物，悉奢侈于隆绪。尝岁籍民女，躬自拣择，其尤者为王妃，次者为妾媵”。⑬中原王朝的皇帝在册立皇位继承人的时候一般只封授太子的名号，而辽朝的储君封号则比较多，有皇太子、天下兵马大元帅、皇太弟、皇太叔、皇太叔祖、皇太孙六种封号。在辽王朝历史发展过程中，据统计，有以下几人曾受封号：皇太子：倍、吼（阿不）、宗真、濬；天下兵马大元帅：德光、李胡、隆庆、重元、洪基、延禧、和鲁斡；皇太弟：李胡、隆庆、重元；皇太叔：罨撒葛、重元；皇太叔祖：和鲁斡；皇太孙：延禧。辽朝拥有皇太子、天下兵马大元帅的封号者，是竞争皇位之真正有力者，即辽朝的储君人选。拥有皇太弟、皇太叔、皇太叔祖等封号的贵族，在辽朝更多的是表示地位的尊崇和优越。⑭综合来看，虽然没有明确的史料记载隆庆对皇位的觊觎之心，但是隆庆的权力过大，对辽廷的威胁还是存在的。据《宋会要辑稿·蕃夷》载：“韩久专政，有智略，契丹畏服。自萧氏卒，继以韩死，虏主暗弱，其弟隆庆桀黠，众心附焉，言事者，请因遣使特加恩隆庆，帝曰：‘讲信修睦，务有大体，如其不法遂加恩命，岂柔远之道耶？’”由此可知，隆庆的战功显赫，权力越来越大，且自从韩德让与萧太后死后，圣宗皇帝的势力单薄，而隆庆却逐渐得到了大家的拥护与爱戴。这间接的说明了，隆庆的确已成为圣宗掌权的主要障碍。除此之外，隆庆还拥有自己的斡鲁朵。辽建十二宫一府,九位皇帝、应天皇太后、承天皇太后各置一宫,隆庆置一宫,大丞相韩德让置一府。斡鲁朵是辽代契丹民族特有的一种制度，有其所隶属的民户。隆庆拥有一宫，不仅可以看出其地位显赫，经济实力也可见一斑。

因隆庆势力过于庞大，又是圣宗亲弟，地位别人无法比拟，圣宗自然对其有所忌惮。且自古以来，位高权重对王位能构成威胁的皇室成员不在少数，唐朝太宗、宋朝太宗，都通过一系列手段谋取最高统治权的。且在辽朝初建时，太祖诸弟叛乱扰乱朝纲之事对辽廷带来了深远的影响。随着嫡长子继承制的逐步确立与稳定，作为辽朝最高统治者的圣宗为了维护统治王权，不得不对隆庆采取必要的防备与压制手段，以确保政权的稳定。从统和十六年（998年）到开泰初年（1012年），隆庆十几年间封号未变。辽圣宗任命韩制心为辽兴军节度使，驻守平州，以牵制耶律隆庆势力，防止隆庆对辽王朝构成威胁。

但从辽朝整体发展情况来看，隆庆并未对辽廷造成不好的影响。纵观隆庆一生，皇室贵胄，有勇有谋，位高权重，战功赫赫，隆庆在任职期间，没有过分扰乱朝廷举动，反而将自己与朝廷的关系处理的十分妥当，这显示其性格有内敛的一面，且深谙君臣相处之道。因此，隆庆不仅为自己带来了无限的荣华，亦是为其子孙后代奠定了良好的基础，影响深远。

三、隆庆诸子权位显赫与家族地位巩固

《辽史·皇子表》记载，隆庆有子5人，分别为：“查葛、遂哥、谢家奴、驴粪、苏撒”。长子查葛汉名为耶律宗政，次子遂哥汉名为耶律宗德，三子谢家奴汉名为耶律宗允，四子驴粪汉名为耶律宗教，五子苏撒汉名为耶律宗诲。其中宗政、宗允、宗教均有墓志出土，除次子宗德与五子宗诲记载较少外，其余3子的记载较多。从出土墓志中可以看出皆在朝廷担任要职（具体见表1）。

由表1可知，耶律隆庆诸子皆被封王，在中央与地方上都有任职，从侧面反映出耶律隆庆家族地位的显赫。下面主要针对隆庆5子任职情况，从中央与地方两个方面进行分析。

从5人的任职情况来看，所任的中央官职总体上来说是十分重要的。契丹(北院)枢密使、中书令是辽代北、南两大官制系统中的最高职位，枢密使主要掌管军政大权，而中书令则相当于宰相一职。大内惕隐掌管皇族政教和“国之属籍”,担任此职者,不仅辈分要高,而且要有名望。南院大王掌管契丹大部族的军民之政,《辽史》和墓志等均记载南大王或北大王有40万军,可见其军权之重。担任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一职亦是实际担任宰相一职的人。

表1 耶律隆庆五子担任官职统计表⑮

因隆庆的身份地位与功绩显赫之故，圣宗对隆庆子嗣十分喜爱。《耶律宗政墓志》载：“开泰三年，圣宗皇帝重弟兄之嫡嗣，嘉伯侄之懿亲。”⑯特封宗政为漆水县开伯国。《耶律宗允墓志》载：“时圣宗皇帝情深猶子，开泰中，遥授贝州观察使。”⑰可见，宗政与宗允的任职是深受其父亲耶律隆庆身份地位的影响的，这也体现出辽廷在任命官员时还是十分看重家庭出身的。

由表1还可以看出，隆庆5子在地方担任节度使一职居多。辽仿唐制设置节度使，地位虽远不及唐宋两朝，但是也是地方长官。辽代节度使是有实权的，职掌地方军事与民政。隆庆子宗教、宗德、宗允都曾在东北地区任职。太平初年（1021年）,宗教任始平军节度使，七年(1027年)，任崇义军节度使。始平军是辽州军号，直辖辽滨、安定二县（在今辽宁境内）。圣宗太平三年（1023年），宗政任辽兴军节度使、平、营等州观察、处置等使（营州今属辽宁）。在此期间,其子宗德任广德军节度使，广德军是乾州军号,属东京道。太平七年(1027年),其子宗允任保宁军节度使,保宁军即定州军号,临近高丽，亦属于东京道。兴宗重熙元年(1032年),耶律宗允担任临海军节度使。崇义军宜州、临海军锦州隶属中京道,这两个州位于今辽宁省境内且紧邻东京地区。重熙元年(1032年)，宗教任天德军节度使，重熙十四年(1045年)任忠顺军节度使。忠顺军是蔚州军号,“兵事”属西京都部署司，毗邻彰国军、武定军。耶律隆庆在统和十六年（998）至开泰五年（1016）担任南京留守期间,宗政、宗允、宗教则出任过这三地的节度使。在宗教调离忠顺军后,兴宗派宗允接替其职位。由此可见，耶律隆庆诸子在军事上为朝廷贡献很大，使地方得到稳定。后来辽兴宗任命宗政兄弟为西京南面几个州的节度使也是因为如此。这不仅说明了耶律隆庆子孙超群的军事行政能力，更说明了其家族势力的庞大与家族地位的稳固。

长子宗政与三子宗允分别任上京留守与西京留守，在前文已经介绍过，五京留守代表天子镇土一方，且西京与南京相邻，是辽朝边防要地，朝廷派宗允任西京留守，可见对他的器重与厚爱。

耶律隆庆在为官期间，政治势力强大，地位稳固。而在隆庆诸子长大任职后，更是上升了家族势力，甚至影响到隆庆孙辈。耶律宗允“子二人：长曰弘辩，昭义军节度使”。⑱耶律宗教“有子二人：长曰崇骨德，右千牛卫大将军；次曰铁离，右千牛卫将军”。⑲耶律隆庆家族势力不断稳固强大，成为辽王朝的重要依靠。

由上述分析可知，就耶律隆庆本人来说，家世显赫，能谋善断，功绩卓著，虽有些目无法纪，却懂得维护君臣之道，享尽荣华且福泽荫及后代。隆庆诸子也是辽王朝的中坚力量，不仅身居要职，镇守一方，且深谙中原儒家之道，忠君爱国。隆庆与诸子在任职期间，恪尽职守，使南京、东京与西京地区社会安宁，政局稳定，也因此巩固了与中央的关系。

注释：

①③④⑥⑬贾敬颜.路振《乘轺录》疏证稿.44，45，45，49，49.

②⑦（元）脱脱.辽史（卷64）·皇子表[M].北京：中华书局,1974.986,986.

⑤齐春晓,何天明.试探以“贤”著称的契丹皇族成员耶律宗政[J].黑龙江民族丛刊，1998（2）.

⑧向南.辽代石刻文编[A].石家庄:河北教育出版社,1995.340—341.

⑨（元）脱脱.辽史（卷14）·圣宗纪五[M].北京：中华书局,1974.154.

⑩王旭东.辽代五京留守研究[D].吉林大学,2014.

⑪杨树森.辽史简编[M].辽宁人民出版社,1984.188.

⑫契丹国志（卷14）·孝文皇太弟传. 152.

⑭郭德慧，郭文娟.辽朝储君教育与培养探析[J].齐齐哈尔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3（5）.

⑮表1由向南所著的《辽代石刻文编》中《耶律宗政墓志》、《耶律宗允墓志》、《耶律宗教墓志》墓志以及《辽史》汇总而成。其中，耶律隆庆五子宗诲为向南先生推断得知，苏撒为契丹名，宗诲为汉名，《辽史·皇族表》载：“漆水郡王苏撒”。《辽史·圣宗本纪》载：开泰九年五月，“癸酉，以耶律宗教检校太傅，宗诲启圣军节度使”.

⑯⑲向南.辽代石刻文编[C].耶律宗政墓志[A].石家庄:河北教育出版社, 1995.306，751.

⑰⑱向南.辽代石刻文编[C].耶律宗允墓志[A].石家庄:河北教育出版社, 1995.320，3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