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玛格丽特?杜拉斯作品中伦理叙事的特征

2016-05-09 14:29冯炜玥
青年文学家 2015年2期
关键词:杜拉斯玛格丽特叙事

摘  要:本文以玛格丽特·杜拉斯的小说文本为基础,以分析其伦理叙事特征为目的,从小说文本的欲望描写、存在主义倾向、女性主义视角三个方面加以具体分析。试图说明玛格丽特·杜拉斯的作品中体现出传统伦理是可以打破的、死亡与孤独是可以自主选择的、父权统治秩序是可以颠覆的特征。分析杜拉斯的作品的伦理叙事的特征,可以为我们解读杜拉斯的作品提供一个全新的视角。

关键词:玛格丽特·杜拉斯;伦理;叙事

作者简介:冯炜玥(1991.5-),女,陕西西安人,澳门大学,2013级硕士研究生,人文学院,中国文学,从事中国现当代文学研究。

[中图分类号]:I10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2-2139(2015)-02-0-02

玛格丽特·杜拉斯,二十世纪有着巨大影响、充满个性、敢于挑战传统伦理的女作家,在全世界有着广泛的读者。其作品内容丰富、题材多样、有着不可抵挡的艺术魅力,早年在印度支那的生活经历,也使得其作品中充满了东方风韵。杜拉斯曾说:“写作,不是讲述一个故事,而是讲述着一切。”这个“一切”自然也包括作家对伦理的思考。作家的伦理观确实在很大程度上影响着作家的叙事方式和内容。杜拉斯在《外面的世界》一文中写道:“没有不涉及道德的新闻写作。所有记者都是伦理学家。”对伦理的探讨始终贯穿于杜拉斯的小说叙事之中。

一、打破传统伦理的禁锢——杜拉斯的欲望描写

欲望的描写一直是传统伦理的禁区。女性欲望的描写更是禁区中的禁区。但是杜拉斯却坦诚布公地描写着自己的欲望,她崇尚原始肉欲,并认为对女性性欲的描写反映了真实的女性体验。既然欲望充斥着整个生命的过程,那么对欲望的叙述也是作品的一大题材和创作源泉。

杜拉斯认为,爱是一种肉欲结合的和谐,肉欲结合是一种无可比拟的快乐,她“被引向极快乐之境,沉浸在快乐之中”。用道德来评判人性的复杂性,本身就是荒谬的。若持有这样一份自由的伦理观,便不会对欲望的叙述有所顾忌。

《情人》中讲述了一段充满欲望的异国恋:15岁半的“我”在湄公河畔遇上了自己第一个“情人”。这位“情人”是一位有着富庶家庭的中国人,而“我”却是一位贫穷的法国少女。他们面对的伦理困境不仅是肉体上的,还有种族、出身、家境等等各种制约。虽然隔着万千阻隔,年仅15岁半的女孩却抛开这一切伦理的限制,充分享受着肉体的快感:“强烈的快感使我闭上了眼睛……就让肉体按照他的意愿那样去做,去追求,去找,去拿,去取,很好,都好,没有多余的渣滓,一切渣滓都经过重新包装,一切都随着急水湍流裹狭而去,一切都在欲望的威力下被冲决。”[1]显然,女主人公在欲望中是享受的,是不带有道德上的负罪感的。杜拉斯通过对欲望的叙述,建立起了一种自己的两性观,表达了对传统伦理的不屑。

爱情是否应该被国家利益、战争、金钱所制约呢?杜拉斯认为,爱是无辜的,小说的叙事应当直面人性的困境,道德和伦理应该从真实的人性来出发。

杜拉斯的代表作《广岛之恋》讲述了一位法国女演员在广岛邂逅一名日本建筑师,并炙热地相恋的故事。这两位主人公,一位是有夫之妇,一位是有妇之夫。这样的恋情显然是不符合传统道德伦理的。在两人的交谈中,女主人公回忆起自己爱上在二战时与祖国的敌人——德国人的那一段情感经历。这样的爱情同样有悖于国家的伦理。在迷离暧昧的气氛之下,两人发生了一夜情,文中法国女演员对邂逅的日本男人说:“你生来就适合于我的肉体。你是谁?你让我欲仙欲死。我渴望,渴望不忠,渴望通奸,渴望说谎和死亡……亲爱的,我们将单独在一起。长夜漫漫无尽头。”[2]在赤裸裸的激情之后,两人却走向分手。传统论理学认为,爱情是应该走向婚姻的。可是,难道瞬间的爱情就不是爱么?时间的长短可以决定爱情的深刻与否么?杜拉斯认为爱情的本质在于激情,平淡的婚姻必定会冲淡片刻的激情,但是鲜有人敢打破传统伦理的禁忌,直接说出自己要的是欲望而不是婚姻。直面内心的感受需要强大的勇气,这种坦率十分可贵。真正邪恶的不是欲望,只是人类赋予了它恶的定义。本真的人性是如此纯洁珍贵,然而却不得不在传统伦理之下遭到批判,留下让人唏嘘的一场场悲剧。

二、死亡与孤独个人体验——杜拉斯的存在主义倾向

存在主义伦理学是对当代西方世界影响最大、流传最广的伦理学,其所主张的是一种非道德主义的伦理。存在主义伦理学对于人生持悲观主义态度,认为人的一切都是偶然的;生活是无目的,无意义的,人只有面对死亡的时候才能真正而深刻地领悟到自己存在的意义,才能脱离普通人而变为自由。从杜拉斯所叙述世界中,可以感受到她所具有的存在主义的倾向。杜拉斯认为,死亡和写作有着密切联系。她甚至写道:“写作是走向死亡,身处死亡之中”。死亡并不代表爱得消亡,相反只有对死亡的深刻探讨,才可以更深刻地认识到存在的意义。

人们是否拥有死亡的自主选择权?对死的向往是否违背生命伦理?在杜拉斯所构造的这种伦理结构的故事模式之中,面对绝望的分离时,相爱的人是可以用死来殉情的。《琴声如诉》中男女主人公便是以死来拥抱爱情。中男主人公肖曼和女主人公安娜根据一起情杀案的推测,暗示了自己对生死的看法。肖曼利用情杀案博取安娜对自己的同情和依恋,安娜则乐于接受肖曼的挑逗。通过对案件的讨论,他们的感情得到了理解和升华。终于在一次“死亡之吻”之后,安娜沉醉在别人和自己的爱情模式之中,她对肖曼说:“我情愿你去死”时,她说:“我已经死了”[3]在小说的主人公眼里认为人世间的爱是不能长久的。只能用死亡和鲜血来维持永久的互相占有。

在杜拉斯叙述的故事中,集体道德是不应该限制个人自由的,即使选择死亡,也不需要被社会评判。这正符合存在主义的某些观点。存在主义伦理学认为内在道德与外在道德是对立的。外部道德是“强加的”,是对自我的束缚,是对个人价值的否定。而内在的道德才是真正秉承了人性深处的德性。人的生命热情都是个体化的,个体化的生命热情就是个体热情——个体全部身体感觉投入某种价值偏好的喜欢什么的在世行为。[4]当个人价值观与社会伦理道德冲突的时候,杜拉斯会毫不犹豫地选择自己的选择。因而对于死亡的选择,若符合自身的感受,他人并无权干涉。

杜拉斯在《平静生活》中大量描写了一个年轻女孩面对死亡时的心理状态。面对一场谋杀案时,女主人公唤起了自己对死亡的感受,并且在准备自杀的体验中,完成了对自我生命意义的寻找。或许大多数人无法理解这种对死的向往所带来的快感。在杜拉斯看来,死亡或许是对生命和爱情以及欲望的一种最热烈的表达。只可惜这种个人的体验少有人理解。

正因为个人的体验难以他被人理解,杜拉斯一直感受到深深的孤独。杜拉斯同样对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是绝望的。《情人》的开头写道:“那时候你还很年轻,人人都说你美,现在我是特来告诉你,对我来说,我觉得现在的你比年轻的时候更美,那时你是年轻女人,与你那时的面貌相比,我更爱你现在备受摧残的面容更爱你沧桑的容颜。”

尽管爱的深刻,可是始终是天各一方,岁月也早已吹皱了双方的容颜。杜拉斯如此善于营造一种沧桑的气氛,尽管爱比死冷,但是我们不得不爱。这份沧桑,使得杜拉斯和其读者更能够读到自己内心深处的感受,更深刻地感受生命的复杂的真相,触摸到存在的真实性。

三、对父权统治秩序的否定——杜拉斯的女性主义视角

长久以来,女性不论是在写作还是传统伦理中都是处于被动者的地位。女性主义者波伏瓦在《第二性》中提出的主要伦理学观点就是,在男权社会中,女人是被男权文化造就成为了与男人没有相互的绝对他者存在,女人的命运掌握在男人手中,是被男人造就、主宰与谋划的。在一个自由公正的社会中,女人应该与男人一样,能自己主宰自己的命运,自由谋划自己的未来,用自己的行动证成自身的存在。[5]男性作家视角下女性的体验是不真实的。女性的意识是被压抑的。她们不是欲望的主题,而是欲望的对象。

杜拉斯在其小说《厚颜无耻的人》中体现了对“父权”、“男权”伦理秩序的反抗。故事中“我”的父亲很早就去世了,母亲对长子极其偏爱,以至于“我”在家中有一种被冷落的体验。在欧洲的社会关系和伦理结构体制下,男性长久以来是备受尊重的。长子可以继承父亲的财富和地位,是父权的代表,母亲对哥哥的宠爱和顺从是一种变相的对父权的推崇。然而哥哥是如此无耻堕落,不但喝酒赌博,甚至为了金钱和利益甘愿将妹妹当做一个交易品。“我”想杀死大哥的行为暗示着杜拉斯想打破父权的统治,从而建立起一种新的家庭伦理秩序的构想。

对父权统治秩序的否定使得杜拉斯笔下的男性通常有着柔弱的性格、处于被动的地位。《厚颜无耻的人》中继父塔纳朗几乎就是一个无用人物;《广岛之恋》中的日本男人不过是法国女人的怀念旧情人的一个代替品;《情人》中的中国情人“身体荏弱”、“身子很瘦”,性格懦弱、经济无法独立。面对父亲给自己的包办婚姻时也只能痛哭流泪、独自哀叹、最后认命。这些男性所展示的特点像极了传统文学中对女性的描写。 杜拉斯小说中的女性是坚强、果敢、充满勇气和控制力的,在许多方面强过男性。

由于女性主义的伦理观,使得杜拉斯小说中的叙事视角大多以女主人公的视角展开。在情感关系上,女性也始终是主动者。《情人》中掌握男女感情主动权的是年仅十五岁半的白人小姑娘。尽管她贫穷,却特立独行、敢作敢为,从容地控制这两人的感情。《广岛之恋》中,法国女演员在日本男人抚慰过她受伤的心灵之后,便企图摆脱他并最终将其遗忘。这种类似于“始乱终弃”的情节,在传统小说叙事中,长久以来只能让任男性实施在女性身上,仿佛在情感关系中,女性永远处于“被害者”的地位,永远要哭哭啼啼抱怨男人给的灾难。这样的叙事,恐怕是父权中心伦理观之下的必然结果。而杜拉斯却偏偏要打破这种父权中心的秩序,以女性作为叙事中的主导者。

杜拉斯的女性主义视角,使得她的作品打破了男性作家的主导权。杜拉斯在作品中体现了对女性地位、本质的追问和关怀,同时亦显露了对性别伦理的深刻思考。

四、结论

通观言之,杜拉斯是一个敢于反叛传统伦理,敢于为个人意志言说、呐喊、抗争的作家,她敏锐地感触着孤独和死亡,并在其中深刻地体验着存在的意义;她敢于以女性主义的视角否定传统伦理之下牢不可破的父权统治的秩序,从而展现出独特的女性魅力。分析杜拉斯的作品的伦理叙事的特征,并不是想把她的作品归于某种“主义”之中,而是为我们解读杜拉斯的作品提供一个全新的视角。杜拉斯的以自己独特的小说叙事机体使得每一个身体恢复自由,让一个人的生存真相出现在被叙事挽留住的现在的时间当中。

注释:

[1]1997:73-74.刘小枫.沉重的肉身——现代伦理的叙事纬语[M]牛津大学出版社, 1998:72;03.

[2]彼得·布鲁克斯著,朱生坚译.身体活——现代叙述中的欲望对象[M] 新星出版社,2005:17.

[3]杜拉斯著,王道乾译. 情人,[M]王道乾译.上海译文出版社,1997:19;38.

[4]杜拉斯著,边芹、郑若麟译.广岛之恋[M]春风文艺出版社,200:100.

[5]阎伟.萨特模棱两可伦理学的特征与价值指向[J],武汉理工大学学报,2009(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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