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秦祝诅文刍议

2016-05-09 14:20唐北华
青年文学家 2015年29期
关键词:先秦

基金资助:江西省社会科学“十二五”(2014年)规划一般项目“战国散文文体研究”(编号:14WX10)阶段性成果。

摘 要:先秦祝诅文存在于巫祝的各项祭祀礼制活动之中,起行事祝号的作用。所以祝诅文体观念往往讲究语言简单直白,运用对偶、排比等方式强调意愿与惩罚,并且要求符合礼制。春秋战国时期,祝诅文体还运用到民间的日常生活,呈现出民间群体的日常愿望。祝官从事的祭礼中有整个活动都属祝号性质的,便形成了文章脉络清晰完整的祝诅文。

关键词:先秦;祝诅文;文体观念

作者简介:唐北华(1973-),男,江西安远人,九江学院文学与传媒学院讲师,苏州大学文学院博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中国文学与文化。

[中图分类号]:I20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2-2139(2015)-29-0-02

先秦祝诅文的文体观念源自于商周时期。商周时期的祝诅是祝官进行人神交流的活动之一。中国在商周时代王室都有祝官,甲骨卜辞中就有祝人活动于商王左右的记载。周王朝有“大祝”、“小祝”、“丧祝”、“甸祝”、“诅祝”的官职。《周礼·春官宗伯》详细记录了他们从事的人神司仪活动。

大祝:掌六祝之辞,以事鬼神祇,祈福祥,求永贞。……掌六祈以同鬼神祇,……作六辞以通上下、亲疏、远近,……辨六号,……辨九祭,……以享右祭祀。

小祝:掌小祭祀将事侯、禳、祷、祠之祝号,以祈福祥,顺丰年,逆时雨,宁风旱,弥灾兵,远罪疾。大祭祀……凡事佐大祝。大丧,……分祷五祀。大师,掌衅祈号祝。有寇戎之事,则保郊,祀于社。凡外内小祭祀、小丧纪、小会同、小军旅、掌事焉。

丧祝:掌大丧劝防之事。……小丧,亦如之。掌丧祭祝号。王吊,则与巫前。掌胜国邑之社稷之祝号,以祭祀祷祠焉。凡卿、大夫之丧,掌事而敛饰棺焉。

甸祝:掌四时之田表貉之祝号。舍奠于祖庙,祢亦如之。师甸,致禽于虞中,乃属禽;及郊,馌兽,舍奠于祖庙,乃敛禽。禂牲,禂马,皆掌其祝号。

诅祝:掌盟、诅、类、造、攻、说、禬、萗之祝号。作盟诅之载辞,以叙国之信用,以质邦国之剂信。[1](808-816)

从上面所描述的祝官所司职的活动内容来看,他们所从事的活动涉及范围广,大致涵盖了政治、社会生活的大小事件,各官职虽在领域上也各有分工,但都是就各大小礼制行事祝号,或求神灵赐予福佑或求鬼神施以惩罚语。也即是说,祝诅作为周人礼制的重要内容往往融进祝官的各项祭仪活动之中。如作于夏末商初时的《汤誓》一文,末尾作“时日曷丧,予及汝皆亡”[1](160)的诅辞。

祝诅的这类特征,决定了祝诅文的文体观念的特征。

首先是祝诅文形成于商周时巫祝的各项礼制活动,最初是无意识的,因须适应仪礼的要求,逐渐建立起祝诅之词的观念意识。经过长期的使用与积累,尤其是经过文字的记录、整理与分类,对祝诅文体观念的创造逐渐成为一种集体意识,成为祝诅文辞的创作常规。

其次是祝诅文存在于巫祝的各项祭祀礼制活动之中,起行事祝号的作用,为了增强祝号的效果,祝诅文体往往语言简单直白,指向明确,并运用对偶、排比等方式强调意愿与惩罚。如《礼记·郊特牲》载伊耆氏的《蜡祝》:“土反其宅,水归其壑,昆虫毋作,草木归其泽”[1](1454);《说苑·修文篇》载祝雍的《成王冠祝》:“使王近于民,远于佞,啬于时,惠于财,任贤使能”[2](483);《管子·短语·小称》载鲍叔牙的《为桓公祝》:“使公毋忘出如莒时也,使管子毋忘束缚在鲁也,使宁戚毋忘饭牛车下也”[3](613);《史记·赵世家》载赵朔妻的《置儿绔中祝》:“赵宗灭乎,若号;即不灭,若无声”[4](1783);同书《滑稽列传》载有淳于髡见禳田者祝:“瓯窭满篝,污邪满车,五彀蕃熟,穰穰满家。”[4](3198)

其三是祝诅文的观念要求符合礼制。如《吕氏春秋·孟冬纪·异用篇》载有“汤见祝网者”一事:

汤见祝网者,置四面,其祝曰:“从天坠者,从地出者,从四方来者,皆离吾网。”汤曰:“嘻!尽之矣。非桀其孰为此也?”汤收其三面,置其一面,更教祝曰:“昔蛛蝥作网罟,今之人学纾。欲左则左,欲右则右,欲高则高,欲下则下,吾取其犯命者。”汉南之国闻之曰:“汤之德及禽兽矣。”四十国归之。[5](235)

在这一段叙事中,商汤面对网者的祝辞,要求网开三面,正是这种符合礼制的祝号,商汤获得了四十个国家的归附。在礼制的规定下指导祝诅文体写作,进而出现祝诅文体用途的评论。如《礼记·礼运》提出“祝以孝告,嘏以慈告。”[1](1417)便是其中的一个例子。

春秋战国时期,巫祝从拥有掌管神职的特殊职务,随着礼崩乐坏的出现,其身份地位出现变化,服务对象逐渐转向民间形成了盛行的民间巫祝群体。祝诅文体也运用到民间的日常生活之中。在祈福禳灾、祝诅致祸或祝由疗疾中,呈现的民间群体的日常愿望。如《韩非子·内储说下》记载:“卫人有夫妻祷者而祝曰:‘使我无故,得百束布。其夫曰:‘何少也?对曰:‘益是,子将以买妾。”[6](246)王充的《论衡·言毒篇》则记载了南郡之巫咸及南越之地小人之诅术的情景:“南郡极热之地,其人祝树树枯,唾鸟鸟坠。巫咸能以祝延□人之疾,愈人之祸者……小人皆怀毒气,阳地小人,毒尤酷烈,故南越之人,祝誓辄效。”[7](950-956)这句话记载生于南方的巫祝射树能把树射枯,射鸟能让鸟坠落。而对于生性自私自利、居心险恶的平常小人,则使巫祝的诅术更为毒上加毒。诅术,原来更多是对无道之人实施的一种罚语,如《战国策·燕策三》有记苏子曰:“宋王无道,为木人以写寡人,射其面。”[8](931)渐渐转向民间群体使诅文演绎成妖言毒语,以致汉代吕后元年及文帝二年都颁布除妖言令。

在先秦祝诅文中,存有一些完整的篇章文字。先秦祝诅文因其存在于巫祝的各项祭礼活动之中,掌各事祝号,形成的简单直白的祝诅文体理念。但也有巫祝从事的整个祭礼活动都属于祝号性质的,如祷文,《说文解字·示部》言:“祷,告事求福也。”[9](6)可以看出祷与祝的意义是相近的。因此,把祷文看成是一篇完整的祝诅文字是合理的。出土于陕西华阴县的秦骃玉版文[10](41-42)可谓是一篇较完整的祷文。文章主要叙述秦骃得病后祈求神灵为其去病,文章开头交代自己身份及作文时间,然后叙说自己遭病情形,再向明神表明虔诚之心,文章末尾为许愿之辞。整篇祷文脉络清晰,情感自然,不失为一篇完整的祝祷文佳作。但这类完整的祝文毕竟时称为祷文,作为祝文远不及简单直白的祝诅文体观念造成的文化影响深远。

先秦也有较为完整的诅文,秦代石刻《诅楚文》就是其中的代表之一。《诅楚文》作于秦、楚大战前夕,秦国以诅术祈求天神惩罚楚师。诅楚文有三篇存世:《巫咸文》、《大沈厥湫文》和《亚驼文》。[11](282-283)我们依据今人的考释,可以看出先秦完整诅文的基本思路,先表明作者身份、所用告具、宗祝姓名、告神身份及诅文大旨,然后叙述两国先祖盟约的友好情谊,再指斥楚国的背信弃义,末段祈求天神惩罚楚师,点明主旨。这种思路,与完整的祝文文体观念大抵相近。

参考文献:

[1]阮元校刻.十三经注疏[Z].上海古籍出版社影印本,1997.

[2]刘向撰、向宗鲁校证.说苑校证[M].中华书局,1987.

[3]黎翔凤.管子校注[M].中华书局新编诸子集成本,2004.

[4]司马迁.史记[M].中华书局点校三家注本,1982.

[5]许维遹.吕氏春秋集释[M].中华书局新编诸子集成本,2009.

[6]王先慎.韩非子集解[M].中华书局新编诸子集成点校本,1998.

[7]黄晖.论衡校释[M].中华书局新编诸子集成本,1990.

[8]缪文远.战国策新校注[M].巴蜀书社,1985.

[9]许慎撰、段玉裁注.说文解字注[M].上海古籍出版社,1988.

[10]文见:李学勤.秦玉牍索引[J]故宫博物院院刊,2000(02)

[11]详参:郭沫若.诅楚文考释[M].科学出版社,198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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