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久江：跋涉在教育的乡间小路上

姜波 邓文圣

2014年12月23日，湖北省教育厅的官网上发布了一个令无数优秀教师关注的重要通知：在经过教师个人申报、学校推荐、县市两级考核的基础上，省教育厅组织特级教师评审委员会评审，经向社会公示和广泛征求意见，报省人民政府批准，决定授予302名同志为湖北省第九批特级教师。来自荆州市沙市区岑河镇岑河中学的物理教师文久江赫然在列。

特级教师是国家为了表彰特别优秀的中小学教师而设立的一种既具有先进性，又具有专业性的称号，特级教师被称为师德的表率、育人的模范、教学的专家，被誉为基础教育阶段的“大学教授”，荣膺特级教师是无数优秀中小学教师的梦想。

在23年的教育生涯中，如今成为特级教师的文久江老师竟然是一位曾经两次“被下岗”的教师。

一个“下岗”教师的名师之路

1992年师专毕业的文久江老师被分配至原荆州地区江陵县岑河镇周黄中学，这是一所典型的农村初中，办学条件异常艰苦，但文老师说：开始一年的教育生活是艰苦而快乐的，因为有几个默契的同事，同期分配的另有两名中师生，大家走得比较近，工作、学习和生活交流、交往比较多。

第一年，文老师教的学生也很争气，到学年结束，文老师得到的教学奖金在学校排名第二，仅比一名英语教师少几十元，是工资的两倍多。但是快乐的时光仅持续了一学年，因为涉世未深，当年的文老师遇到自己认为不合理的事情总要找校长理论个明白，在工作的第一年里，文老师和校长发生过两次争论：一次是关于教学工作量的问题，文老师现在也承认那是自己的错误理解导致的；另一次是关于备课检查的事情，在那次检查时，文老师因事请假，结果检查的作业分为0，因此扣了文老师的工资，文老师找校长理论，校长说是教研组长的问题，教研组长说下次检查时补上来，当然过后也没有补上。

由于过于有“棱角”，第二学年校内搞“教育改革”时，文老师自然而然地被优化组合掉，第一次尝到了“下岗”的滋味。待岗一学期，直到第二学期，初一的一个班主任生病，文老师去代理班主任兼数学老师，再后来学校合并到他现在任教的岑河中学。

到了新的学校，文老师先是教数学课，也许由于过于年轻，无意中和同事闲聊谈论到学校管理的是非，哪知隔墙有耳，再次惹怒了当时的学校领导，几天后，学校领导说“该班学生强烈要求换掉数学老师”，文老师就这样被所谓学生“民主”的“莫须有”而第二次“下岗”了。

1999年，整个岑河镇的初二物理学年考试的成绩一塌糊涂，全镇八年级近千名学生只有20人及格，文老师当时教的两个并不优秀的班级，其中有一个班上竟然有6名及格者，而且全镇最高分也在文老师班上，任教的两个班及格人数比其他三个学校的总和还要多，这样使得文老师有机会带毕业班，并出任学校物理教研组长。

这件事情使得文老师意识到学生考试成绩对一个教师的重要性，从此，文老师进入了一个疯狂追求学生分数的时期，开始了时间加汗水的苦干：自费购买大量物理方面的书籍，周一到周五的每个夜晚都在家认真阅读这些资料，并做下标注；每个周六就在家再次精心备课选题；周日刻写下一周要用的十张试卷；到周一的中午时间“偷偷”到教导处一个人把刻写的蜡纸印制成试卷，那时不像现在可以胶印试卷，使用的是老式手推式的油印机，自己推、自己翻、自己换油墨、自己换蜡纸，常常搞得满身油污；在周二到周五总会占用两个午休时间为学生上课讲解试卷和辅导。

为了提高学生的考试成绩，也想了很多办法，文老师最初的物理教改就是从这时候开始的，教改的目的主要是为了提高学生的学习兴趣。本来物理学应该具有天然的优势，那就是实验和观察。可惜在农村中学，没有规范的实验室，大多数情况下只能“黑板上做实验、讲实验、学生背实验”，这阶段文老师大量利用身边随手可得的物品进行实验教学，将身边的砖头、瓦块、沙子等搬进教室，自制测力计、验电器等。如在2000年伊始，区教委组织了一次“千人百节优质课”活动，文老师被岑河镇推荐参加比赛，文老师将家里的家用电器——电风扇、电暖器等搬进教室完成了“蒸发”一课的教学，这节课在总结大会上得到点评，后来被文老师写进《应该因地制宜地开展教学活动》一文，发表在《中国教师报》课堂版头条。

由于时间加汗水的苦干和巧干，文老师的努力结出了喜人的果实，所教学生的考试成绩有目共睹：2000年毕业班的学生获应用物理竞赛湖北省二等奖，为当年荆州市农郊最高奖，中考全镇千名学生前100名的学生有25名，占1/4；2001年非毕业班的学年期末统考当班主任的那个班仅1人不及格，三率一分远高于区平均水平，位于镇首位；2002年、2005年辅导的两名学生又获省奖，为学校获得的最高奖励；2003年、2004年非毕业班的三率一分也高于区平均水平，全镇第一。

文老师的付出和成绩也得到了大家的认可，在2002年、2005年镇内进行的教育改革活动中，文老师是唯一一个两次获得满分的教师。从2003年申报区骨干教师开始，文老师一步一个脚印，2004年被评为区先进德育工作者，2005年成为沙市区学科带头人，成为岑河镇最年轻的中学高级教师，2007年成为沙市区明星教师，2010年成为荆州市骨干教师，2012年成为荆州市教育科研学术带头人、湖北省优秀物理教师、荆州和荆门两个地级市的中考命题专家组成员，2013年成为荆州市明星教师，2014年如愿以偿获得“湖北省特级教师”这一殊荣，实现了一个下岗教师的华丽转身。

“不务正业”的批改英语作业的物理教师

有那么一年，从周一到周四下午的课外活动到晚自习的这一段时间内，学校许多师生都会看见一位坐在办公室里办公的老师，那便是任教初中物理学科的文久江老师，“有好事者”进去打招呼，发现文老师正在批改作业，但是他批改的不是任教的物理学科的作业，而是英语作业。有同事开玩笑说“看来你有点神经，不改物理专业，改英语专业，真是不务正业”。

文老师认为，在学校里最容易产生成就感的岗位除了校长就是班主任，当不了校长，就当班主任吧！原来，作为物理教师的文老师中途接手了一个新的班级，业内人士可以想象一下，中途换班主任的班级绝大多数情况应该是别的教师带不下去的班级。这次接班后，文老师发现该班学生的英语成绩普遍偏差，英语成绩偏差也是农村学校存在的普遍问题，文老师认为：作为一个班的班主任，不能只对任教学科负责，而应该对学生所有的学科负责，更应该是对学生未来的发展负责。他深知：学生学业的掉队，甚至品德的变化往往是从一门学科的失败开始，慢慢向其他学科蔓延，最终厌学弃学。于是文老师果断地采取了一条措施：本班学生，对于物理学科，除了上课之外，其余的时间不许搞物理学习，但是必须每天在完成英语教师布置作业的同时，利用课外活动课的时间把当天学习的英语词语、句子、课文抄写一遍交到当班主任手中。于是大家就看到了这样一位“不务正业”批改英语作业的物理教师。文老师后来在一次大会报告中自豪地说：“我觉得这是我教育生涯中做得最伟大的事情”。

文老师物理教师改英语作业，这是不误正业吗？不，这是难得的班主任无私支持科任教师的师德典范。

班主任工作无大事，件件小事暖人心。文老师多年从事班主任工作，由于是农村学校，班上80﹪以上的学生都是住校生，加上当时校园安全问题尤为突出，在每周五放假的时候，文老师都坚持在学校门口送别学生，并叮嘱每一个回家的学生，而且在雨天或天气不好时，总是打电话询问远处学生的回家情况；在每个周日的下午，也是早早地在教室里迎候学生，同时不厌其烦地为学生保管钱物，让学生在学校里生活得安心。如在八年级上学期举行的区三科联赛期间，因为大部分学生是住校学生，不能回家，就用自己的手机给学生家里打电话，有的是打到学生邻居家里，转好几道弯，让家长放心，让学生安心；在临近期末考试时也是这样，由于周日考试，学校通知不放假，于是拿起自己的电话，也是给一个个的学生家长想方设法通报情况；冬季，发现不少学生冻手冻脚，专门问医生，到处找来有关资料，介绍防冻知识，并自己买来冻疮膏给学生搽用；当发现同学精神不振时，总是细心地询问，时刻放在心里。有一年冬天某日，已经熄灯就寝，寝管员发现班上有一个学生老往厕所跑，就给已经睡觉了的文老师打电话，文老师二话不说就穿衣起床，跑到寝室，原来班上的周豹同学生病拉肚子，在隆冬的夜晚上街为他买来药物，把他安顿好了才回家休息，这时已经是半夜12点了；柳蓝同学由于不小心，弄丢了生活费，在寝室不吃不喝，哭个不停，文老师知道后，亲自到后勤处购买进餐券交给她，并要同寝室的同学为她打来饭菜，看见她开始吃饭了才安心地回家吃饭。后来这名同学在本校就读高中，成绩一直处于沙市区第一、第二的位置，高考时，如愿进入一所重点高校。

文老师的做法拉进了与学生的空间距离，也消除了师生的心理距离，同时也拉进了与家长的距离。学生对班集体的热爱，很大程度上表现为对老师的热爱，对学习的热爱上。寒假期间就有十多位家长打电话询问：“文老师下学期还担任班主任吗？”还要特别说一下，有一年，文老师接手一个新班，原来在学校担任过校长的一位老师，听说文老师担任班主任，立即把孩子转到文老师班上，而该校长的孩子原来的班主任和物理教师都是当时学校公认的优秀教师，所谓“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文老师觉得前校长的这个做法是对自己最大的认可和鼓舞。

文老师的班主任工作是令人称道和成功的。

被“赶鸭子上架”的教育科研学术带头人

2013年6月，长江出版集团主办的《新课程研究》“卷首语”刊登了张海菊先生的《做幸福的跋涉者》，文章开头写道：读李镇西老师的《小陈峥》，我羡慕他们师生都彼此在心里珍藏着对方，感慨他们教育的幸福；听文久江老师的年度报告《享受教育科研的幸福》，我佩服他“众里寻她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的终有所获。又一次有人将文久江老师与著名的教育大家联系在一起相提并论。

在采访中文久江老师告诉我们，他是被“赶鸭子上架”走上教育科研之路的。2003年，当《走进新课程——与课程实施者的对话》一书发到手中时，也没有太在意，只盼到培训和考试时，能够找到正确答案。可是不久发现“上面”对这次培训的要求特别严格，这时文老师才慌了神，一方面认真整理了两轮培训笔记，另一方面把《走进新课程——与课程实施者的对话》找出来，仔细地学习，并做了大量的学习笔记，通过夜以继日地学习，让文老师对新课程有了一个比较深刻的﹑全面的了解，且写出了《面对新课程，让学生不再害怕考试》，发表在当年的《中国教师报》上。

没有教育教学的实践，教育科研将是无源之水，在学习和培训之后，文老师在教育教学中自觉不自觉地开始实践着新课程的理念：如把课堂搬到了教室外进行教学的尝试；进行课内“五分钟我来讲”的实验；开放学校实验室的实施；“探究导学”教学模式的实践；和学生一起走进农家小院，走上了田间地头等等一系列教学改革的实践，使文老师和他的学生受益匪浅。

2005年4月12日，《中国教育报》刊登了一篇教师培训模式创新的文章，并加了编者按指出：这是“一种更为切实可行、经济高效的培训方式”，该模式的首创者和组织者，就是文久江老师。《让教师培训教师》发表在《中国教育报》后，不少学校的校长和教师纷纷在《中国教育报》上撰文盛赞此方式，不少县市专门为此行文学习和推广。而在学校内部的实践过程中，一言堂的例会变成了教师学习交流的场所，会上教师发言积极生动，掌声热烈，经常爆发出自发地掌声，是对发言者的肯定，也是对该模式的认同。该模式将课题研究和教师培训紧密联系起来，课题确立方式的《校本教研课题的来源于学生》发表于《中国教师报》。

如今的文久江不仅承担着市区级的课题，而且承担了更高级别的课题研究，2014年由文老师领衔的学校物理组申报的“生成性教学研究”课题获得省教研室的立项；2013年文老师领衔的学校物理组申报的课题“农村中学物理课堂变革的实践”由中国教育学会物理教学委员会立项，同时长江大学的张静博士和市教研员张辛夫老师领衔申报的中国教育学会物理教学委员会立项重点课题“促进学生心智模型进阶发展的物理教学研究与实践”也找到了文久江老师，希望学校物理组承担部分的研究工作。

大量教育教学和班主任工作实践和经验以及对新课程的学习使文老师的教育教学研究和教育写作如鱼得水，一批比较有影响的文章，如《新课程实施中教师须过“五观”》《农村实施新课程的问题和对策》等文章的写作水到渠成，截至目前为止，教育教学文章600多篇散见于各类报纸杂志，某出版公司主动找到文老师为其免费出版了教育专著《跋涉在教育的乡间小路上》《广阔深处：新课程实践实录》等。

正是在这样一个教育科研学术带头人的引领和凝聚下，如今的学校内高效课堂的改革活动如火如荼，学校课堂模式基本建立；学校教育科研工作多次被《荆州晚报》《科教导报》报道。学校课题组被评为区教育科研先进课题组，学校连续六年三届被授予沙市区教育科研先进学校称号，这些荣誉很多都是沙市农郊唯一的，使得学校的教育科研在沙市区居于领先的位置。每年经过文老师之手修改并推荐发表的学生和教师文章有100多篇，学校近一半老师发表过自己的研究成果。一位荆州教育的知名人士说：文久江所在的岑河中学师生发表文章的数量可以抵整个荆沙城区学校之和。

致力打造“活物理”教学品牌的农村教师

“活物理”是特级教师文久江的新探索。初中物理方面的教学流派和教育主张至今还没有发现很著名的，语文学科大家看到了一些，比如提到李镇西，业内人士会想到“民主教育”；提到余映潮，语文教师会想到“板块式”教学；提到李吉林，教育人士会想到“情景教育”等等。

作为一名初中物理教师，文老师常常想：难道仅仅只是教给学生学科知识，仅仅只是提高学生的物理学科考试成绩，如果所有的学习活动都围绕做题、考试，这样的教育还有什么意义呢？作为一名初中物理教师，他不停地思考学科教师的责任：不是仅仅只是教给学生物理知识，更应该的是用物理的知识、方法和思想来教育学生如何做人。

学习、思考、实践，文老师一路的教育教学实践之下，正在逐渐形成自己的主张——物理学习、研究和实践活动可以定义为“活”的初中物理教学的研究，因为少年儿童的天性就是“玩”，学生一“玩”，课堂就活了，叫做“玩转”课堂。“活”的物理教学，它是相对于过去死气沉沉的教师满堂灌的课堂提出来的，“活”的物理课堂教学将学生的日常生活融入到学科学习之中，并将学生学习的活动空间和时间还给学生，让学生的身体和心灵都参与到课堂学习中来。

物理课堂的“活”首先要让学生的嘴巴活起来，要让学生敢动嘴说话，然后培养学生会说话，最后培养学生能说话！文老师在课堂上开展了“有问人人答”、“五分钟我来讲”的实验，让班上的每个学生都有发言说话的机会，可以说文老师的课堂上找不出一个没有回答过老师提问的学生，不论成绩好还是成绩差。在文老师的课堂上只要是和学习有关的插嘴随时都可以有，当然与本节课无关的内容绝对是禁止的。在“活”的课堂上，有同桌、前后同学之间的小讨论，也有全班同学参与大讨论；有小组的小展示，有班级的大展示，有个人的小质疑，有个人的小答辩，等等。

物理课堂的“活”还得让学生的手动起来。作为一门基础性的科学课，物理课堂更应该回归物理教育的本质，首要的目的是普及科学知识，而普及科学知识的最有效的手段还是要回到学科特点，那就是观察和实验，这也是最开始学习物理学科时教科书上说的，文老师认为没有实验和观察物理学科还有什么特色和意义呢？因此他想尽办法开展实验学，除了让学生动手实验，还让学生上台板书，让学生批阅作业和试卷，还设计大量的学生游戏让学生身体活动起来。让学生敢动手、能动手，最后达到会动手的地步，让学生能够行动创未来！

物理课堂的“活”更要让学生的思维活起来，经过一定的训练，通过学生显性的“动嘴”“动手”，不仅要把学生培养成思维活跃的人，更应该培养成思维理性而顺畅的人。文老师很久以前就开始学生自主学习的尝试，比如在布置作业时都固定有一个题目，就是“我还有什么问题没有弄清楚？”，或者说“我还想弄清楚什么问题？”其实提出问题比解决问题更能够锻炼学生的思维；因此在文老师的物理教学中不再采用题海战术，布置的作业就是让学生把课堂上做出的试题进行纠错，但是纠错时必须改编试题。这样个性化的作业，使得每个学生的作业不尽相同。

《新课程下初中物理教学策略》《社会实践课在物理教学中的应用》《走进农家学物理》等文章，就是文老师前期教学主张的实验记录。2014年教育部开展的“一师一优课”活动中，文老师亲自下水上课，诠释“活物理”教学主张“声的利用”一课，已经入围教育部专家评选。

作为一名来自农村的物理教师，没有天时、没有地利、没有人和，文老师说：他有一颗坚持不懈的心，将“活的物理”教学主张不断完善和深化，让学生真正受益；将“活的物理”教学主张不断推广，让更多的师生从中收到实实在在的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