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苏扬
走进新四军老战士秦叔瑾家中的书房,首先映入我们眼帘的是挂在墙上一幅大的中国地图,一张大写字台上的台玻下压着一张大幅世界地图。特别是那幅中国地图,微微有些泛黄,一看就知道有些年代了,当我们走近仔细察看时,才发现,它竟然是1970年出版的地图。书柜里摆放着几本厚厚的江苏地图册和世界地图集。这不由得让我们十分好奇,秦叔瑾为什么对地图如此情有独钟。
采访后我们才知道,秦叔瑾在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时的主要工作就是为陈毅、粟裕二位首长绘制作战地图,包括在抗美援朝战场上,秦叔瑾的工作也是与地图有关,地图伴随了他的整个战斗生涯,难怪他对地图有如此深厚的情愫。
秦叔瑾自参军后,就一直坚持写日记,2005年,他将描绘13年战争岁月的《战地日记》整理出版,战地日记绘出了他光辉的战斗征程。
烽火连天的抗战岁月
秦叔瑾1917年11月13日出生于江苏泰兴曲霞镇秦家八圩,小时候家里穷,只是跟着父亲学过一些四书五经,但他天资聪慧,记忆力很强。
1940年4月13日,秦叔瑾经一个朋友的介绍,找到位于泰兴城北的宣家堡梅家埝,参加了陈玉生领导的抗日游击队。秦叔瑾有些文化,字写得也还可以,于是被安排在部队里任书记,负责编造全支队花名册,供军需官到上级报领军饷。
郭村战斗后,秦叔瑾被调到彭家庄新四军苏北指挥部,突击翻印五万分之一的地图,从这时起,秦叔瑾开始接触地图。1940年7月25日,他随部队向黄桥方向挺进,一路经吴家桥、刁家铺、宣家堡、老叶庄、姚家垡、向家堡等地方,驻扎在黄桥周围。这时秦叔瑾又被调到陈毅在黄桥西北方向严徐庄的苏北指挥部参谋处测绘室画作战地图。当时粟裕的指挥部在黄桥。黄桥决战最激烈的时候,秦叔瑾正在严徐庄陈毅的指挥所里,他事后得知,国民党韩德勤部纠集16个团兵力由东台、海安方向进攻黄桥,粟裕指挥部队在黄桥北门把国民党顽固派的部队切断,两面夹击把来犯的韩德勤的部队消灭了。
通过这次绘作战地图,秦叔瑾被陈、粟两位首长看中了,于是就留在陈、粟的身边当测绘员,专职绘作战地图。而秦叔瑾也通过这次接触地图,第一次在地图上看到了自己的家乡,看到了家乡熟悉的小木桥,也看到了家乡村庄东头的那座土地庙,于是深深地爱上了地图,逐渐学会了绘图技术,并且一辈子都对地图怀有一种无法抹去的兴趣。
在秦叔瑾的印象里,陈毅指挥作战很少看地图,而粟裕指挥作战是地图不离身。粟裕见秦叔瑾画图很迅速,也很熟练,就把秦叔瑾要到身边,前后达十年之久。从此,秦叔瑾在每次行军前调查简绘路线图,行军中携带作战指挥用图。跟着粟裕副指挥,并负责保管历次战斗中缴获的苏、浙、皖、赣等省的五万或十万分之一地形图。在抗日战争中,为保证作战和部队用图,秦叔瑾踏遍了苏中沿海、淮宝草荡和苏皖浙边山区,常穿梭于日、伪、顽军据点、阵地之间,简测、绘制、翻印各种不同比例尺的地图,甚至在苏德战争爆发后,还按照粟裕的要求翻印了欧洲地图。
在敌人的眼睛鼻子下绘制地形图,有各种险情,也有一些趣事。1941年1月11日下午,日军飞机轰炸盐城,秦叔瑾和几个战友在沟边防空的时候,被炸弹震得半身落水,飞机飞走后,他们爬上沟的第一件事就是到当地的文庙抢救整理地图。1941年9月18日,秦叔瑾和另一位同志带了两个通信员到一个叫作董家仓的地方测绘地形,当地一位老板请他们吃酒,他们感到有些奇怪,原来这位老板据报有四名伪军要来,误把秦叔瑾他们四个人当成伪军了。1945年5月14日,秦叔瑾和一位同志在天目山区测绘地形,到了中午时分,却找不到一户人家解决午饭,远远看见有一座庙,走进去后才发现竟是一座尼姑庵,他俩只好硬着头皮走了进去,好在尼姑们招待很热情,吃了一顿麦粉做的鱼肉。
皖南事变后,陈毅任新四军代军长,粟裕任新四军第一师师长,秦叔瑾跟着粟裕在师部当参谋。1941年2月17日,秦叔瑾随师长粟裕,率一、二、三旅对投敌的李长江部进行讨伐。为了给战斗方案提供作战地图,部队每到一地,秦叔瑾就要首先测绘当地地图,在测绘东台城厢图时,他一个人测了有十天之久,为攻打泰州城伪军的战斗提供了地图保障。
炮声隆隆的解放战争
抗战胜利后,秦叔瑾继续跟着陈、粟二位首长,一直到解放上海。他回忆道,抗日战争的时候,小仗打得多,解放战争时,都是打大仗。每次作战的具体作战方案都是由粟裕制定,作战也是由粟裕具体指挥,所以跟着粟裕学到很多,特别是军事指挥艺术,让他受益匪浅。粟裕对作战地图了如指掌,下达作战命令简明扼要,每次开作战会议时,粟裕总是站在作战地图前,讲解哪个部队在什么位置,从哪个方向进攻,行进路线是什么。这些秦叔瑾都必须记得一清二楚。落实到具体的路线图上,粟裕要求很严格,一定要画得很精准,每个村庄,每条河流,每条道路都要求画得很详细,名称要注得很准确。
在解放战争期间,秦叔瑾多次参加了纵队以上首长的作战会议,多次列席华野前委作战会议,会后起草作战命令和方案、计划,并每天都将战斗情况和野战军指挥部的行动路线、地址等写进日记。
唇枪舌战的朝鲜战场
1952年8月,秦叔瑾主动要求去二十三军入朝锻炼,被分在二十三军当作战参谋,主要任务是坐在作战室里布置各种图表,传达作战方案,写防务工作总结,随军首长视察阵地,观察地形。
1953年6月,为配合朝鲜停战谈判,志愿军从每个军抽调几名同志参加开城谈判,秦叔瑾被选中,被调往开城板门店谈判中方代表团参谋处任参谋,参加视察军事分界线工作。这样秦叔瑾就多次参加了中美双方参谋人员讨论划定军事停战分界线的会议,斗智斗勇、唇枪舌战非常激烈,特别是7月22日的第11次会议时中间休息了五次,从上午9点到晚上11时才结束,终于划定了分界线。
秦叔瑾告诉我们,1954年7月8日由于敌方无端指控我方于汉江口区射击民警巡边船只等,他到板门店和敌方一起进行所谓的共同调查,询问敌方提供的三名证人。在调查的过程中,秦叔瑾和敌方斗智斗勇,掌握了充分的证据。7月10日,在双方小组会晤时,对敌方的无端指控予以批驳,其中有两条证据让人啼笑皆非,一是敌登陆艇的位置在汉江口以北的陆地上,二是敌提供的三名所谓证人均戴黄色袖章,是拿军事停战委员会的人员冒作证人。因在谈判代表团工作出色,秦叔瑾荣获朝鲜三级国旗勋章一枚,并荣立三等功。停战谈判代表团的工作结束后,他被调到九兵团作训处。
1955年4月1日,秦叔瑾从朝鲜返回祖国,在防空军司令部任作战参谋、作战科长。在任南京军区空军司令部办公室主任期间,秦叔瑾惨遭林彪一伙迫害达六年之久,平反后任空军高炮十八师副师长,后从副师长岗位上离休。
在我们结束采访向秦叔瑾告别时,秦老执意要送我们到楼下。你很难想象,一个99岁的老人,不用拐杖,也不用人搀扶,精神矍铄。我们不禁在想,这是得益于战争年代为了考察地形而长期跋山涉水、风餐露宿的锤炼,还是得益于在艰苦卓绝、炮火连天的战争环境下坚定的信念,还是得益于在遭受诬陷、蒙受不白之冤时仍然持有的一种乐观的心态?也许答案这三者皆有吧。
(责任编辑 党亚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