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距离悲剧经典有多远——从高加林的人生“悲剧”看路遥创作的局限性

2016-05-04 07:39
陕西学前师范学院学报 2016年3期
关键词:路遥悲剧人生

陈 莉

(陕西学前师范学院汉语言文学系,陕西西安 710100)



《人生》距离悲剧经典有多远
——从高加林的人生“悲剧”看路遥创作的局限性

陈莉

(陕西学前师范学院汉语言文学系,陕西西安710100)

摘要:《人生》作为八十年代之初的畅销书,时过境迁后能否成为经典作品?仔细阅读作品,发现《人生》在心理描写、爱的本质、身份使命的思考方面都存在明显的局限性,路遥与同时期作家高晓声、与现实主义大师陀思妥耶夫斯基、与现代主义作家米兰·昆德拉还存在较大的差距。

关键词:悲剧;爱的本质;身份使命;路遥

《人生》在1982年《收获》第3期发表,同年12月中国青年出版社出了单行本,“第一版印了十三万册,上市不久就脱销,第二版印了十二万册五千册,一年后又印了七千二百册,总印数二十六万二千二百册。”可见路遥这个中篇小说在八十年代之初,可以称得上是一本畅销书。1984年秋,电影《人生》在全国公映,并获得第八届电影百花奖“最佳故事片奖”,那段时间《人生》几乎是家喻户晓。陈忠实说:“我读了《人生》之后,就一下子从自信又跌入自卑,因为路遥的《人生》在我感觉来(路遥比我年轻七八岁),一下子就把他和我的距离拉得很远。因为路遥离我太近了,路遥的《人生》对我的冲击远远超过了那些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作家对我的冲击,因为这个人就在你的面前呀!……《人生》一发表,我就感觉到了什么是表层的艺术,什么是深层的艺术,在这一点上我感觉路遥《人生》上的突破,不是路遥个人的突破,而是文学回归文学的本身,摆脱文学要承载而承载不了的东西。所以,这种突破,路遥显然就获得了一种很大的自信。”在中国文学解冻时期,能出现这样一部专事描写情爱和个人奋斗的作品,无论是对普通读者还是同行的确有着较大的冲击力。

可是,时过境迁,仍有官方与民间互动,将路遥不断神化,且试图将其作品经典化。那么,路遥可以够得上一个伟大的作家吗?他的巅峰之作《人生》可以称为经典吗?

路遥说,“高加林经历了两起两落,经历了那么多磨难,满身伤痕,付出的代价很大,最后又回到了原先的起点。”此刻的高加林失去了风风光光的县委通讯员的工作,又一次成了农民,而且喜欢过的两个姑娘,一个被阻在城乡户籍制的高墙之外,一个已嫁为他人妇。失业与失恋的双重打击,使得他跌入了人生的谷底。由此有人看到了高加林的人生悲剧,譬如雷达《简论高加林的悲剧》、陈为民《论高加林悲剧形成的诸种原因》、魏汉武《人生高加林悲剧命运评析》等等。

《人生》够得上一部真正意义上的悲剧吗?鲁迅说:“悲剧将有价值的东西毁灭给人看。”亚里士多德说悲剧的效果是:“通过引发怜悯和恐惧使这些情感得到疏泄。”尼采也说:看悲剧时,“一种形而上的慰藉使我们暂时逃脱世态变迁的纷扰。我们在短促的瞬间真的成为原始生灵本身,感觉到它的不可遏止的生存欲望和生存快乐。”三位大师分别道出了悲剧的实质、悲剧的效果以及悲剧的价值。可是,《人生》的实质并不是“将有价值的东西毁灭给人看”,其悲剧效果也没有让人生出“怜悯和恐惧”,也没有让人感觉到“不可遏止的生存欲望和生存快乐”。他的悲剧充其量不过是一次人生的突转,把一个有知识、有想法的青年又一次从城市赶回农村,回到了他憎恶异常的土地。编辑王维玲读完路遥《人生》第一稿回信写道:“现在的结尾较肤浅,加林一进村,巧玲就把民办教师的职位让给他,并且对他表现出了不一般的感情,让人的感觉,好像这一切都是巧珍的安排,让自己的妹妹填补感情上的遗憾。”修改后小说的结尾没了如此明确的安排,但低谷处境并非高加林终生无法突破的困境,24岁,他的人生才开了头,仍有许多机会。可见,高加林的人生还构不成一部真正意义上的悲剧。关于高加林的人生,有几次机会,原本可以将其悲剧性挖掘出来,可惜路遥没有继续。

一、错过了一次深度的心理描写

高加林一夜之间从农民华丽转身为一个县委通讯员,路遥没有深入笔力去写这次转身背后的荒诞性,错过了一次深度的心理描写,相反却对这次转身充满了极大的认同感。高加林出场时是一个对不公平竞争机制的反抗者形象。因大队书记高明楼与教育专干马占胜合谋,“走后门”把自己的儿子三星放到了民办教师的职位上,把泥腿子高玉德的儿子高加林挤了下来,从而使得高加林生出要写状子告他的冲动。这个冲动虽然很快被母亲的下跪、父亲的一整套生存哲学压了下去,但高加林对高明楼怀了满腔的怨愤。后来,高明楼帮他解了井水漂白粉之围,并且暗地里给他和巧珍提供了一次近距离恋爱的机会——一起进城掏粪,他都统统不领情。行笔至此,有读者对这个人物充满期待。期待他能恪守自己的人生信条和价值立场,与这个不公平的竞争机制死磕到底。可是,当年与高明楼沆瀣一气的马占胜,成了高加林叔父地委劳动局长高玉智的得力助手,且将一纸招工表空降到他面前时,高加林啥也没有说就填了表,一夜之间就成为国家正式工人。“他是怎样走到这一步的?中间经过些什么手续?这些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他“只去县煤矿报个到,而后就要在县委大院当干部了。”

这个突转虽然打翻了部分读者的期待,但也能同情之理解。1953年出台的《粮食统购统销政策》和1958年出台的《中华人民共和国户口登记条例》,这两个文件的长期执行极大限制了农村人口向城市流动,使得城乡之间的鸿沟扩大化、固定化。拥有城市居民户口的人享受着医疗、养老、教育等优质资源;而农村户口的百姓既没有养老金,也没有医保,更无法享受硬件软件配备更好的教育。长期以来,城乡之间的差距不仅体现在社会地位、生存保障等方面,甚至波及到生活方式、思想观念等领域。此外,1956年社会主义改造基本完成,使得城镇、县、市基本上消灭了私有制经济。在计划经济模式下,城市有限的岗位除了提供给大学毕业生、复转军人,余下的位置就留给了拥有城市户口的无业者,很难再给农民提供就业机会。譬如小说中拥有城市户口的同班同学黄亚萍、张克南,他们与高加林一样没有考上大学,却留在城里招工招干,而农村户口的高加林只能回乡务农。户籍制度就是城与乡之间的一堵高墙,回乡之后的高加林要想破墙进城,在当时只有一条路,就是借助民办教师这个跳板,参加招教考试可能成为正式编制教师。可惜这条路被不公平的竞争机制堵死了。此刻的高加林更像一头困兽,当马占胜将一张招工表摆在他面前时,他已无暇再想手段的正义与否。

“高加林进县城以后,情绪好几天都不能平静下来。一切都好像是做梦一样。他高兴得如狂似醉,但又有点惴惴不安。”小说写到这里,有读者对高加林心中的那点“惴惴不安”又充满了期待,觉得高加林,你总得说点什么?或者想点什么吧?因为再说人生有多少不得已,你不得不抓住这次进城的机会,但总归是做了一件违背你自己人生信条、违背自己价值观的事儿,等于是自己做了一件自己最反对的事儿,自己成了自己最恨恶的那个人。可惜,路遥竟然将这个原本可以深挖下去的“惴惴不安”一笔带过,从而忽视了一次可以将人物内心世界深度挖掘的机会,也失去了一次让读者对这个人物产生深度怜悯和同情的机会。同样是现实主义作品,1866年发表的《罪与罚》,陀思妥耶夫斯基花了三千多字描述了主人公拉斯柯尔尼科夫行凶前的梦境,深度地反映出了一个人的意识与潜意识世界,让读者对这个杀人犯竟然生出怜悯心。但这样一种借梦境来展示人物潜意识的写法,在路遥眼中很显然属于“澳大利亚羊”,不是陕北农民一贯养育着的山羊,即不是他自己崇尚并实践着的现实主义写作方法。路遥放弃了这样的深入,使得《人生》只停留在对外部生活的描写上,没有深入到对人性内在的关注上。这是高加林与拉斯科尔尼科夫的差距,也是路遥与俄罗斯现实主义大师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差距。

相反,路遥详细写了高加林进城后的洋洋得意:“他现在的这个位置在这个城市是多么瞩目啊!通讯干事,就是县上的‘记者’;到处采访,又写文章又照相,名字还可以上报纸。县上开个大会,照相机一挎,敢在庄严神圣的主席台上平出平进!”之后,“每逢县上有一些重大的社会活动,他胸前挂个带闪光的照相机,就潇洒地出没于稠人广众面前,显得特别惹眼。”此刻得意忘形的高加林便流于肤浅和轻狂,甚至有些滑稽可笑,让人很容易想起高晓声1980年发表的小说《陈奂生上城》。陈奂生“故意立直身子,扑通(往弹簧太师椅上)坐下去……试了三次”,心里想“管它,坐瘪了不关我事,出了五元钱呢。”此刻的高加林与陈奂生究竟有几步之遥?中国农民身上因袭的重担,不会因改革的春风一吹就掉下,也不会因读了几天书就会彻底脱落。不同的是高晓声完全用一种戏谑、批判的口吻,来写陈奂生这个农民,读者从中可以看到阿Q的影子;而路遥却以一种赞赏的口吻写高加林的得意忘形,由此可以看出,路遥与同时代作家高晓声的差距。

二、掩盖了一次激烈的情感冲突

高加林入职时马占胜帮忙走后门,东窗事发被解雇准备回家时,他面临一个爱情考验,就是与黄亚萍的感情何去何从。这是一幕情感冲突戏,如果深入写下去,一方面可以梳理高加林的情感世界,另一方面也可以让读者生出一种有情人难成眷属的遗憾,进而去反思导致此爱情悲剧生成的制度与文化原因。可惜路遥用了一个特别蹩脚的方式盖了过去——“我实际上更爱巧珍。”黄亚萍惊讶、绝望,一下子震惊得发了呆——“你既然爱别人,那你跟我算什么?而且巧珍她现在已经嫁了人,你今天告诉我这些又是为了什么?”这些潜台词呼之欲出。路遥却写道:“亚萍后边一把扯住他(高加林),伤心地说:‘你……再吻我一下…….”就果断地让这个女二号退出了《人生》的舞台。高加林是真的更爱巧珍?还是以此作为他先发制“黄”的遁词?

笔者一直觉得高加林与那两个姑娘相比,他压根就不懂爱的本质是什么。希伯来原典《圣经》载:“爱是恒久忍耐,又有恩慈;爱是不嫉妒,爱是不自夸,不张狂,不做害羞的事,不求自己的益处,不轻易发怒,不计算人的恶,不喜欢不义,只喜欢真理;凡事包容,凡事相信,凡事盼望,凡事忍耐。”转换为中国文化,爱的本质就是给予,不计成本地对对方好。这一点上,一字不识的刘巧珍比高加林更懂得爱的本质。她和高加林开始交往,就将自己降得很低,她愿意将来让加林在家呆着她自己上山劳动,甚至还要给加林过星期天;即使明知道加林出去工作可能会忘了她,还是鼓励加林出去,因为那样可以让加林生活得更好;加林在县城的日子,她主动承担了照顾加林父母的责任,甚至还要把自己的褥子拿给加林;即使加林提出要分手,她还是安顿加林“到外面你多操心,人生地疏,不像咱本乡田地”,之后一个人回家后承受了寻死觅活的失恋痛苦。这个农村姑娘不懂什么大道理,她只知道爱一个人就是一门心思地对他好,只要他快乐。在热恋期间,她竟将姐姐在妈妈生病时送来的蛋糕偷出来给高加林吃,还说:“加林哥,我看见你比我爸和我妈还亲……”。黄亚萍爱得虽不及刘巧珍彻底,但同样是一头扑进去,无论是感情还是金钱,她都是一味地投入。她没有门当户对的世俗择偶观,也没有拜金主义,她甚至把自己的月工资差不多都花在给高加林买衣服上。

遗憾的是,经历了两次爱情的高加林并没有明白爱的本质。与巧珍爱,他是一个被宠爱的对象;与亚萍爱,他同样是一个被爱者。他没有主动爱过任何一个。与两个姑娘不计成本的爱情相比,高加林的爱情有了太多的算计。巧珍的爱情,更多的是他失意时的安慰剂,也是他抵抗身份焦虑的强心针,他虽然也开玩笑偶尔把巧珍叫老婆,但在他心里从来没有想过要娶巧珍为妻,因为这样会把他绑在这块土地上,而且巧珍朴素的谈吐与他的宏大理想很不匹配。亚萍的爱情,是打开他未来前途的直升机,让他狠下心来与巧珍断交的直接动机就是当“公家人”。亚萍说:“咱们在一块生活吧!跟我们家到南京去!你是一个很有前途的人,在大城市里就会有大发展。我回去可能在省广播电台当播音员;我一定让父亲设法通过关系,让你到《新华日报》或者省电台去当记者……”高加林真是机关算尽太聪明,最后落了一个孤家寡人的下场。当然,这并非说高加林在爱情中只有算计没有爱,而是说他在两次爱情中都缺失了爱之本质——给予,不求自己的益处。

此刻正是高加林反思追悔自己爱情观的契机,路遥可以荡开一笔,浓墨重彩地把这次激烈的情感冲突写足,让读者的心在传统与现代,高墙与爱情,现实与理想之间不断碰撞,进而生出对男女主人公的深切怜悯,以及对造成今日之悲剧的外部原因和内部原因的深入思考。可惜路遥用了一个足够蹩脚的结尾——“我实际上更爱巧珍”。一个不懂爱之本质的人,怎么会有更爱或更不爱的区别?这不过是又成为农民的高加林,无法再与县委大院的播音员攀高结贵的遁词罢了。这一点,高加林在决定与巧珍分手,选择亚萍时的一段心理描写可以佐证——“他想:巧珍将来除过是个优秀的农村家庭妇女,再也没什么发展了。如果他一辈子当农民,他和巧珍结合也就心满意足了。可是现在他已经是‘公家人’,将来要和巧珍结婚,很少有共同生活的情趣;而且也很难再有共同语言:他考虑的是写文章,巧珍还是只能说些农村里婆婆妈妈的事。上次她来看他,他已经明显地感到了苦恼。再说,他要是和巧珍结婚了,他实际上也就被拴在这个县城了;而他的向往又很高很远。”路遥却让这个“更爱巧珍”的假戏做足,让高加林先去找了一回张克南,表白了一次,这才去找黄亚萍表白。回家的路那么长,作者对高加林最真实的情感心理不着一字,却用一些煽情的议论和抒情来填补心灵世界的匮乏。

三、忽略了一次关于身份使命的哲学思考

高加林刚进城,黄亚萍在县委大院遇到高加林后,内心世界搅翻了,原因在于“加林的性格、眼界、聪敏和精神追求都是她很喜欢的。”可是高加林究竟有哪些眼界和精神追求值得一个现代女子如此倾倒呢?高加林想“他能在这个城市占据一个位置,已经完全心满意足了。”后来亚萍问他想不想去苏杭,他说:“我联合国都想去!”这是高加林的野心,但是去了干什么?是不是只要去了联合国,一个人的精神品格就会自然提升?文中很少涉及高加林精神追求的具体内容。在他自认为如鱼得水的位置上,读者只看到他的一份精神成果,就是让播音员黄亚萍很动感情的稿件——《只要有人在,大灾也不怕》。这是一篇关于洪水灾害的报道稿。高加林上任后不久,南马河公社下了暴雨,好几个村庄都被洪水淹没了,高加林作为通讯员写出了他的第一篇报道。整篇报道集中颂扬了县委副书记刘玉海如何浑身带伤,还为老百姓的事儿操碎了心。至于大灾中具体有多少人受伤,多少人失踪,多少人遇难,有没有引发次生灾害,要不要援助等等,读者与听众迫切想知道的灾情始终不见交代。一场大灾塑造出一个模范领导,这种表扬与自我表扬式的报道究竟有多少新闻价值?写这样报道稿件的作者又有多高的精神追求?一个人的精神追求是不是只要到了一个世俗人认同的高位上就算是实现了?还是无论在什么样的位置,都能活出身份的使命和意义才算实现?路遥或许压根就没有触碰过这个关于身份使命的主题,所以才会饱蘸激情地书写着高加林此刻的如鱼得水。

这方面,米兰·昆德拉的《身份》是一个不错的思考——“他当时很焦虑地发现,没有一项职业让他自发地感兴趣。他带着怀疑检查了一遍当时提供的各种可能性:检察官一辈子都在迫害别人;中小学教师是不可救药的坏孩子的出气筒;一些机械领域,它们的进步带来一点小好处,都带来巨大的有害性;社会科学的讲究而空洞的连篇废话;室内装饰(这吸引他,因为他祖父是家具工)完全为他所厌恶的时尚所左右;可怜的药剂师只能卖些瓶子和盒子。他自问:我的一生选择什么职业?他的内心沉浸到一种彻底为难的沉寂中。”这是捷克作家米兰·昆德拉关于职业意义的自问,他对于一个人选择什么样的职业,是有着清醒的思考,从他一一罗列出来的职业来看,他追问的实际上就是身份使命。

身份使命,简单地说,就是职业责任,譬如农民的身份使命是勤劳务弄庄稼,工人的身份使命是认真做工,教师的身份使命是教书育人,学生的身份使命是追求真理,新闻工作者的身份使命是竭力还原事件真相,等等。小说中的高加林被逼成农民后,他也曾努力体认过这个身份,但最终还是无法认同,甚至觉得他所受到的一切羞辱都是这个身份带来的,一味地活在身份焦虑中。就在他反抗农民身份得胜,成为县委通讯干事,他看到的也只是这个职业的社会标识,并没有意识到身份使命其实关乎着一个人生命的价值与意义。由此推想,高加林就是真的能进联合国,他的精神追求与他在高家村当农民也不会有本质的不同。这是路遥与米兰·昆德拉的差距。

从如上三次忽视中,足可见路遥的精神视野。他的《人生》书写的不过是一个生活在城乡交叉地带的高考落榜生,进入城市出人头地了几天又被打回原形的故事。主人公高加林这一遭突围,颠覆了自己的人生信条,失丧了一个农村姑娘对他死心塌地的爱情,伤痕累累地回到了土地上。这原本是一个充满荒诞的人生故事,可是其荒诞内核被路遥轻易地淡化了。呈现在读者面前的仅仅是一个故事的外壳,那原本可以惊心动魄的心理冲突、爱情冲突、哲学思考都被他一笔带过。这是路遥与现实主义大师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差距,也是路遥与现代主义作家米兰·昆德拉的差距,甚至在国民性的认知上,他都不及高晓声有深度。莫言说:“只描写别人留给自己的伤痕,不描写自己留给别人的伤痕,不是悲悯,甚至是无耻。只揭示别人心中的恶,不袒露自我心中

的恶,不是悲悯,甚至是无耻。只有正视人类之恶,只有认识到自我之丑,只有描写了人类不可克服的弱点和病态人格导致的悲惨命运,才是真正的悲剧,才能具有‘拷问灵魂’的深度和力度,才是真正的大悲悯。”我也认为,真正的悲剧一定是有着自剖其恶的拷问在其中。《人生》之悲还仅仅停留在对于外部之因、他人之恶的追问上,缺乏了有深度的自剖自省,所以算不得是一部真正意义上的悲剧。

[参考文献]

[1]王维玲.岁月传真:我和当代作家[M].北京:首都师范大学出版社,2009.

[2]陈忠实.有关写作的三个话题[M]//张艳茜.平凡世界里的路遥 西安:陕西人民出版社,2013.

[3]鲁迅.再论雷锋塔的倒掉[M]//鲁迅全集(第一卷,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1.

[4]亚里士多德.诗学[M].北京:商务印书馆,199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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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陈忠实.路遥和他的《平凡世界》[N].文艺报,2015-3-27:1.

[7]高晓声.高晓声小说选[M].南京:江苏人民文艺出版社,20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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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米兰·昆德拉.身份[M].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03.

[10] 莫言.丰乳肥臀[M].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2012.

[责任编辑王耀辉]

How LIFE is farway from the tragical classic——from Gao Jialin ’S tragedy of life to discover the finiteness of Lu Yao

CHENLi

(ShaanxiXueqianNormalUniversity,departmentofChineselangeandliteratureShaanxixi’an710100,China)

Abstract:As one of the best sellers in early 1980s, would the book LIFE still be a classic in the future? By reading attentively, it is obvious that there are limitations in the book LIFE on psychological description, nature of love, thoughts of identity and mission.Huge differences are existing between Lu Yao and other writers in the same time period such as Gao Xiaosheng; Dostoyevsky, the master of realism; and Milan Kundera, the modernist writer.

Key words:Tragedy;Nature of Love;Identity and Mission;Lu Yao

中图分类号:G610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5-770X(2016)03-0045-05

作者简介:陈莉,女,陕西子洲县人,陕西学前师范学院助教,主要研究方向:中国现当代文学。

收稿日期:2015-05-25;修回日期:2015-06-27

PDF获取: http://sxxqsfxy.ijournal.cn/ch/index.aspxdoi: 10.11995/j.issn.2095-770X.2016.03.0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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