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户”的影子生活

2016-05-03 05:46高原
晚报文萃 2016年3期
关键词:黑户李雪户口

高原

2015年10月29日,十八届五中全会公报中规定全面放开二孩。11月21日,公安部开始探讨解决全国无户籍人口的户口登记问题。这之后,他们能否迎来“重生”的机遇?

有身份证的事儿和我无关

“我想买康泰克。”

“你有身份证吗?”

“我没有身份证,也没有户口。”

“康泰克属于含麻药品,你买不了。”每次去药店买药,22岁的李雪都会经历这样的尴尬。

在李雪出生前,身患残疾的父母以为凭借残疾人的特殊性,能为二女儿换来一个合法身份。然而,这并没有得到北京市计划生育委员会的批准。

1993年8月11日,李雪在北京天坛医院出生。因为没有户口,李雪上不了学,只能每天呆在家里。“没有朋友,也没有童年,相当于跟社会脱轨了似的。”李雪的姐姐李彬觉得,妹妹小时候很胆小,见到陌生人总是怯生生的,不敢跟人说话。

日常生活中,李雪处处感受到没有户口带来的不便和限制,尤其是随着户籍与越来越多的社会福利的捆绑,身份实名制渗透到生活的各个领域,这种感觉愈发强烈。

一切需要身份证的事情,都和她无关。没去过博物馆、没住过旅店、没有银行卡、没收过汇款、现在连快递都寄送不了。

去年父亲去世以后,家里的收入来源就只剩下母亲每月720元的低保,李雪希望能够早点自食其力,跟上同龄人的步伐。但是,她始终感受到自己与社会的脱节,社会在飞速前进,仿佛只有她陷入到户口的陷阱中原地不动。

“现在连端盘子、搞卫生,都需要身份证。”李雪说。她用姐姐的医疗本看病,用姐姐的借书证借书,她作为姐姐的影子活着。

从李雪家走路到北京南站只有2,8公里,可是22年来,她从没出过北京,去过最远的地方是香山。

只想要个结婚身份

因为当年父母不愿意交社会抚养费作为超生孩子的罚款,28年过去了,冯静和李雪一样,也是个影子人。

在有了第一个女儿后,做生意的父母一直想再要一个男孩来继承家里的产业,“当时我爸妈想宁可交罚款,也要再生一个儿子。”冯静说。

冯静从出生到现在,一直是一个“黑户”。好不容易读完了高中,冯静再也不想继续上学了。“就算我考上了大学,没有户口,能去上吗?”冯静反问道。

高中毕业后,冯静在亲戚朋友的担保下找了一份临时工,在一家单位的食堂做保洁,但因为没有户口,冯静不能参加保险。

因为没有身份证,冯静从来没有坐过飞机,自从火车实名制之后,她连火车也没办法坐了。尽管这样,冯静依然觉得,除了没有什么安全感,其他的日子还是和别人没什么区别。

直到3年前,她遇到了心仪的男孩,两个人恋爱了一年,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冯静才意识到,她没有办法结婚。

她没有办法说服男孩组成一个没有婚姻的家庭,也没有办法为自己谋来二一個户口、一张身份证,在百般无奈下,他们选择了分手。“从那时候起,我才意识到没有户口,意味着我永远过不了正常人的生活。”冯静说。

3年过去了,也有男孩追求冯静,但她都没有同意。“同意了又能怎么样,难道要告诉人家我们只能恋爱不能结婚吗?”

28岁的年龄让这个女孩对自己的婚姻大事有些着急,冯静说自己的眼角已长了一条皱纹,不知道要长几条皱纹后才能拥有一个能够结婚的身份。

在家上学的“黑孩”

刘灿说曝光自己的孩子是“黑孩”是需要勇气的。

刘灿已经在家里教孩子读书两年了。因为8年前和孩子的母亲没有结婚就生了宝宝,而两人又在孩子出生后闹了矛盾,分手后女友把孩子留给了刘灿。

没有婚姻,孩子就没有出生证明,自然也就没有户口。所有应该享受的免费疫苗,刘灿的孩子都没有机会。

“每次到了孩子该注射疫苗的时候,我都要到医院偷偷找关系,自己花钱给孩子打针。”刘灿对记者说。

到了孩子上幼儿园的年龄,因为没有户口,公立幼儿园肯定是上不了,刘灿把孩子送到了费用不菲的私立幼儿园。

可到了上小学的时候,他只能通过多给学校交借读费让孩子上学。尽管这样,只上了一年,孩子还是不想继续呆在学校了。

“孩子对我说,不想在学校了,因为自己和其他的小朋友不一样。”刘灿说,“现在的中小学学籍管理系统,让没有学籍的孩子寸步难行。”

为了不耽误孩子的学习,刘灿决定让孩子退学,自己在家教孩子读书。

刘灿介绍,孩子在家上学的学习形式:玩、学、锻炼身体、体验劳动。现在孩子9岁了,学习的内容不多,每天聆听跟读20分钟教材,读加减法口诀,写写简单的汉字,绘画,学个人卫生常识、生活常识、安全常识。

为了不影响孩子的交际能力,刘灿会在外出办事时方便的时候带着孩子,“这样可以接触形形色色的人。还让他跟我一起到广场晨运和晚运,一起上街购物。”刘灿说。

刘灿本科读的是师范专业,“我自认为教孩子没有问题,只不过,长期待在家里,不和其他小朋友接触,我还是怕孩子的心理成长会受到影响。”

“黑户”形成路径

根据2010年第六次全国人口普查的数据,在全国至少有1300万人没有户口。他们没有户籍资料、没有户口卡、也没有身份证,被社会俗称为“黑户”。其中,有780万和李雪一样,属于超生人员。

近日,公安部召开部党委会议暨部全面深化改革领导小组第十七次(扩大)会议,议题之一便是研究解决无户口人员的落户问题。

户口捆绑惹的祸

1960年开始,户口政策被用来当作强化人口管理的基本工具和手段。1984年以后,户籍的福利功能得到强化。

正是由于户籍与各种福利的“搭车捆绑”,从而导致大量的未婚生育婴儿、超生儿和丢失户口的大学毕业生成为新形势下的“黑户”群体。

由于多年来“新生儿落户”与“超生罚款”捆绑成为通行政策,有大量的家庭为逃避罚款,而没有及时到派出所办理落户手续,这在客观上带来780万新生儿没有户口,并成为“黑户”产生的源头。

尽管每次人口普查时国务院普查办都要下发通知,要求“对其中未申报户口的不符合计划生育政策的出生人口,要准予登记,不得将登记情况作为行政管理和处罚的依据”。但多数地方往往并没有兑现上述要求。

“洗白”成本高

在数量庞大的“黑户”群体中,除大学生外,大部分的“黑户”都难有正规的教育经历,也难有稳定正规的工作机会。

调查显示,其中44,2%的比例为从未接受过教育的文盲,30%的比例仅受过小学教育,而有长期稳定工作的仅占1,3%。

不仅是入学就业,在一个连坐火车都需要证明身份的社会里,他们连出门都困难重重,近4成人从未有过坐火车、飞机或入住宾馆的经历。

要想结束这种生存状态,不仅无力缴清的巨额罚款是一大阻碍,在有些地方,超生或未婚生育者连交罚款解决的资格都没有,一律被拒绝落户。

“如果想要落户,还要交滞纳金社会保障金等等一系列费用,根本拿不出来。”网上一名“黑户”孩子的家长说。虽然国家有规定,对无户口人员,要经调查甄别后依照规定办理户口登记手续或恢复户口登记:对其中未申报户口的不符合计划生育政策的出生人口,要准予登记,不得将登记情况作为行政管理和处罚的依据。

但是,要成功“洗白”还是困难重重。

(孙光星摘自《法制周末》2015年12月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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