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鲜自诩小中华

2016-04-29 05:07雪珥
特别文摘 2016年6期
关键词:满清使节朝鲜人

雪珥

1644年,李自成的军队攻占北京,崇祯皇帝在煤山上自缢身亡。随后,满清铁骑蜂拥入关,席卷大明江山。朝鲜人悲哀地长叹道:万里腥膻如许。但军事上强悍的满清,似乎在政治上相当宽容:朝鲜可以不必薙发改装,保持其原先的社会制度和习俗永远不动摇。

朝鲜人自信地认为:“振兴中华”的伟大使命,已经历史地落到了他们的肩上。他们坚信:“中国有必伸之理,夷狄无百年之命。”朝鲜使节照例到北京向新主人朝贡,但是,他们将记载朝觐细节的报告书《朝天录》改叫《燕行录》,北京已经不再是天朝的首善之区,而只是一个别名为“燕京”的旅行目的地而已。满清统治下中国所发生的一切变化,在朝鲜人看来都是中华文明的大倒退。小到服饰、发型,大到社会主流思想,无一不是礼崩乐坏。当北京人围观身着“奇装异服”的朝鲜使团时,朝鲜人自豪而轻蔑地记载道:这些中国人居然已经不认识天朝衣冠!

朝鲜在相当一段时间内,其内部文件多将清帝蔑称为“胡皇”,清使为“虏使”。除了对清公文外,几乎所有官方文件仍沿用崇祯年号,到南明灭亡,“复明”大业无望,才改用干支纪年和国王在位年号,绝不使用大清年号。朝鲜也试图用“枪杆子”的方式“恢复中华”。无论是南明政权,还是“三藩”,或台湾郑家父子,甚至包括谋求区域霸权的准噶尔蒙古,朝鲜均愿意与之结成广泛的统一阵线。

1646年11月,日本对马岛主派遣使节访问朝鲜,表示已经收到台湾郑氏政权的邀请,组建联合军队,动员“百万之众”,讨伐满清。朝鲜国王李倧大为称许,派出使节回访对马岛,敦促日本幕府及早出兵。其子李淏于1649年即位,史称孝宗。孝宗继承了其父反清复明的衣钵,秘密倡议北伐。他将驻扎汉城的“御营厅”扩充三倍,从7000人增到2.1万人,配备攻坚大炮;禁军从600人增到1000人,还改建为全骑兵部队;“训练都监军”也要扩编1万人。

三藩之乱时,朝鲜再度兴起北伐的热潮,肃宗李焞(孝宗之孙,1674~1719年在位)虽然在口头上赞同,实际上对此并不热心,只见他积极扩军,就是不真的将军队投入反清复明的大业中去。其实,无论孝宗还是肃宗,真正的目的,或者说首要的目的,只是利用北伐动员民意,以便巩固和加强王室的集权,同时转移民众对内政的注意力。

1704年(甲申年),崇祯皇帝自缢甲子纪念(60周年),朝鲜肃宗亲诣“禁苑坛”祭祀,同时下令设立“大报坛”,专门祭祀万历皇帝,表示不忘其在“壬辰倭乱”时派遣明军拯救朝鲜的“再造大恩”。这是朝鲜祭奠明帝的开端。1749年,朝鲜国王英祖(1724~1775年在位)决定,将明太祖朱元璋和崇祯皇帝也挪到大报坛上一并祭祀。从此,“大报坛”上供了三位大明皇帝,凡是他们的诞辰日、即位日、忌日,朝鲜国王均会亲临祭奠,世子、世孙随行,年年如此。与悄悄筹备的北伐不同,祭祀明帝是一场公开的、大张旗鼓的政治秀,与尊清工作并行不悖。1774年,朝鲜英祖再度推出一大创举:在珍藏明朝赐品的“敬奉阁”旁,建起了一座新的“奉安阁”供奉来自大清国的敕文和赐品等——明清两朝在朝鲜得到了相同的地位。

出于地缘政治的考虑,满清对朝鲜采取了绥靖政策,朝鲜王室远比明朝时期享有更为充分的自主空间。“朝鲜虽是属国,但向来自主”,这在晚清成了中国政府向列强解释中朝关系的标准口径,由此导致了一系列的灾难后果。

明清同尊,其实正是朝鲜王室下出的一着妙棋:将大明帝国摆上祭坛,它也就彻底成了“过去时”,又能将那面依然能够凝聚人心士气的大明旗号,牢牢地掌握在自己的手中,对内可以动员民意,对外可以作为应对满清的博弈砝码。一年只需增加区区9天的“国定假期”,在现实利益和历史道义两方面,朝鲜王室就取得了物质和精神文明的双丰收,这是小国“玩转”大国相当成功的政治运作。

(摘自《国家人文历史》 图/黄煜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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