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延文
文学作品提供给阅读者的是一个鲜活而丰富的精神化的世界,但世界的丰富性和出人意料之处却远远大于文学,生活的美好和不幸往往又在于她的不可预料。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文学也好,自然科学也好,它们存在的原因来源于人类对于未知世界的好奇心,由此带来的人类探索和征服世界的勇气和智慧,力量与向往。在接受一部文学作品时,读者想要遇到的是一个既熟悉又陌生化的美的存在,而神秘性的主题可以为阅读行为提供充足的动力。好的叙述者总能把故事讲述得充满悬念和张力。墨白就是这样一位具有良好的叙事能力的作家,他创作出了大量的带有神秘色彩的叙事作品。对于墨白小说叙事的神秘性主题的来源和价值进行探析,是一件颇值得玩味的事。墨白声称:“现实生活中的神秘是我写作的叙事策略,同时也是我的小说立场。”这说明了墨白在小说创作当中,在形式和主题两个方面都自觉地加强了对于“神秘性”的关照。对于墨白来说,如何来表述现实生活当中的神秘,这不仅是一种叙事方法,也是一种叙事的态度。
对此,郑州大学的刘宏志已做出过相关的论述:“神秘既是墨白的叙事策略,也是他关于形而上命题的思考的一个结果。一般来说,神秘意味着对于确定性把握的放弃。而在墨白的小说中,不确定性有时表现为对于某一具体之事或者具体之物的不确定,有时则表现为存在本身的不确定。而这个存在本身的不确定正是墨白小说神秘性的价值所在。”他还把墨白小说当中的神秘性主题分为两类:“一类就是如上面所谈到的强调人的身份或者人际关系的神秘的小说,这些小说虽然是在讲述神秘的事情,但是我们会发现这些神秘其实都是有原委的。……(另外一类)就是超出了人事的神秘。某些事件的发生、发展完全超出了我们的常识或者科学可以解释的范围,这就使得这些神秘更具有了形而上的意义。”刘宏志对于墨白的小说叙事当中的神秘性主题的形成的关注点在于墨白对于“存在本身的不确定”的重视,并把墨白小说作品当中产生的神秘可以分为“人为”的隐秘和“超出了人事的神秘”两类。这些都有一定的道理,但却并不全面。因此,我们有必要对于这个话题进行深入的思考和探讨。
墨白小说神秘性主题的生成是有多种方式的,其中的确有叙事策略的成分存在,但这些策略往往又和叙事主题形成了对应性的关系。墨白小说叙事视角转换灵活多变,而且有时候没有明显的转换提示,这就为读者的阅读带来了智力上的挑战。而且,墨白在叙事时,往往采用的是限制性的叙事视角,特别是外视角的使用,更加加强了叙事空白的生成。在外视角当中,叙事人了解的世界小于书中人物了解的世界,叙事人对于书中人物的内心世界一无所知,对其存在的环境的了解也仅仅限于事物此时此地发生的一切。这种叙事空白点的出现,让书中的人物显得神秘莫测。墨白之所以很少采用万能视角,而是经常在内视角和外视角之间进行适当地切换,应该说是缘于叙事人对于书中人物生命尊严的尊重,人物应该对自己的命运负责,叙事人没有权力去随意为人物设置和人物相关联的命运。比如墨白的中篇小说《光荣院》的开头是这样描写的:“有一个人穿着一件黑色的风衣,手里提着一挂鱼钩走在大雨滂沱的河岸边。虾米坐在空荡而光线暗淡的库房里,就能从狂风摇动树冠和雨点拍击房顶与地面的声音里,分辨出老金的脚步声。老金的赤脚从泥泞里扑哧一下扑哧一下拔出来,在他的感觉里是那样清晰可见,就像秋季的白萝卜堆满了后院的菜地。”在这里,虾米和老金作为《光荣院》里的两个主要人物先后登场,但是,叙事人却没有交代人物的身份,以及故事发生的背景,读者对于书中人物的了解必须依靠人物自身的行动和感觉。在这段描写里,老金的出场采用的是外视角,虾米的出场和内心活动采用的是内视角。而整体叙事是严格按照人物自身行动的规律来进行的,有着强烈的现场感,就像电影里的特写镜头一样。事实上,墨白的小说叙事深受电影艺术的影响,墨白对于东西方电影史上的大师的作品的叙事方式有着深入的学习和体会,并将其巧妙地运用到了自己的小说创作当中。而且,墨白本身也创作了大量的电视和电影剧本,对于戏剧的这种充满了现场感的,需要观众参与其中的叙事方式有着极好的体会和把握。
在《光荣院》里,虾米的身份一直是一个解不开的谜团,虾米的行为也充满了神秘性,虾米的存在在光荣院里是一种异类,他悲剧性的命运令人动容。“在梦中,他知道他的故乡在一片雾气缭绕的水面上。清醒的时候,他知道他永远也不可能回到他的家中,他想,是谁给了我这样一个与众不同的容貌呢?虾米,你说,你的皮肤为什么这样红?”虾米是坐在瓷缸里从水上漂到颍河镇的,他死后又被人装进瓷缸里埋掉了。虾米的命运在这里形成了一个闭合的循环,关闭了从外界进入其中的门户。虾米也会思考“从哪里来,到哪里去”这样的形而上的问题,因为这牵涉到了他在光荣院里存在的身份的合法性。只有在“梦”里,他才有可能去探寻他那迷雾缭绕的故乡,虾米像炸熟的虾米一样红的皮肤,隐喻了他迥乎不同的生命存在状态。个人无法控制自己的命运,而且个体的身份是被严格限制的,面对莫测的命运,个体的抗风险能力极差,这应该也是墨白叙事主题里神秘性成因的社会性根源之一。
同时,诗性的语言,广泛的隐喻和象征,同样是墨白作品产生神秘性的重要元素。而这些又和梦境、幻想等因素结合在一起,形成了惝恍迷离的带有极强的梦幻色彩的叙事场景,冲击着阅读者的认知心理和认知习惯。而墨白对于大的历史事件的描写,也习惯使用隐喻,比如他的中篇小说《风车》和长篇小说《梦游症患者》都是以文化大革命这个中国历史上非常极端的社会时期为时代背景的。在《梦游症患者》的“后记”里,墨白说到:“真实地再现那个年代人们的生存境遇,再现一个丧失精神自我的年代,是我的梦想。在叙事语言里隐含一种诗性,使整个作品隐喻着一种象征性的主题,也是我的梦想。我不知道我的这种梦想实现没有,但有一点毫无疑问,我的目光已经穿越了那个遗留在时间腹部的偏僻的乡间小镇,来到了现实之中。在公交车上,在烩面馆里,在你生活的每一处地方,只要你留心,或许你就会重新遇到本书里一些人的影子。是的,是他们,他们还生活在我们的身边,那些经历过文革的人还都生活在我们的身边。”在这里,墨白向我们说明了他使用隐喻和象征来表达的目的,他想通过带有普遍性价值的方式来真实再现特定时代的人的精神生活,并对当前乃至未来的社会提供一个可借鉴的蓝本。而他提及的那个“偏僻的乡间小镇”就是以他的家乡淮阳县新站镇为蓝本的,也就是反复出现在墨白文本当中的“颍河镇”。颍河镇是墨白小说叙事的乐土,颍河镇的名称来自于流经墨白家门边的颍河。墨白小说中的主人公大部分都和颍河发生着直接或间接的关系。“在我的童年记忆里,颍河是神秘的。”颍河,这条带有迷幻色彩的河流,在墨白幼小的心灵里留下了诗性的记忆,影响了他对于外部世界的认知方式。
在中篇小说《风车》当中,有着一段富于诗性的描写:“现在他们已经看不见树下的那几个汉子,大楸树的冠黑黑地悬在半空中,他们只听到斧子吃进树根里去的声音,那声音十分疲劳,像一只在暮色之中寻找家园的小鸟。右派分子的精神为此而凄伤。在月光下,孤独的太平车像一只甲壳虫爬动着。车轴的叽溜声使右派分子想起了母亲的田园。在这个时候母亲摇水的辘轳声已经停止,母亲由于劳累而倒在了潮湿的土地上睡着了。”在极端冷酷的环境中,“右派分子”居然有了这么一段离奇的带有浪漫色彩的想象,这种对比关系反衬了他与时代的格格不入,同时,也隐喻了在一个不正常的时代里,人的诗性的精神是被扭曲的,疯狂、怪诞成为了当时的文化气质的主题词。诗性的语言在具体化的语境下是比较容易理解的,一旦抽离了具象的时空背景,就会带来理解上的障碍。比如墨白的短篇小说《穿过玄色的门洞》,这部小说的篇名就是一个诗性的隐喻,来自书中的主人公“我”童年时期的一个非常事件带来的如影随形的梦靥,这里很有可能隐藏着一个关于社会伦理背乱导致的悲剧。这种神秘感成为了潜伏在主人公的个人无意识当中,并会在不期然之际窜出来的噩梦,它严重影响了“我”的精神生活,扰乱了“我”的现实生命经验。这里其实还涉及了一个记忆生成问题,也就是说,“我”的记忆发生了混乱,短期记忆和长期记忆陷入了交错、混融的迷乱状态。
墨白在处理叙事时间时,特别重视记忆的生成,在个人记忆与集体记忆,短期记忆和长期记忆,意识和无意识,客观和主观之间,墨白进行着“生活流”式的处理。这种方式类似于意识流,重视人物心理时间和现实时间之间的差异,以及人的心理活动的片段化和无序性特点;但又有所区别,那就是,墨白对于人的心理时间的关照,只是为了更加突出现实时间的客观性,他在处理两者之间的关系时,有着明显的偏重。这些进一步加强了墨白作品的认知难度,增加了叙事主题的神秘性。墨白在一篇名为《梦境、幻想与记忆》的文章中指出:“记忆使我们能回忆过去,回忆过去那些我们亲身经历的事情,同时也能让我们回忆起我们梦境和幻想的内容。……我们现实生活里的每一个人对世界所承担的责任,都通过他对梦境、幻想与记忆的描述变成了一种衡量世界精神的尺度,同时他还告诉我们,那些我们所经历的,现实的和将来的,这一切与记忆有关的精神和物质的内在联系。”在他看来,记忆是充满了主观性的,它会干扰人对客观世界的认识,历史也是这样一种充满了主观性的历史,而人生的价值就在于作为一个有独立人格的人去存在、思考和创造。在这篇后记里,墨白使用了大量的电影和绘画艺术的例子来证明自己的艺术观点是有效的。这也间接证明了墨白在叙事方面深受电影和绘画等艺术形式的影响。
墨白的中篇小说《讨债者》当中描述了一个小商贩从安徽临泉到颍河镇去讨要几车蒜款的事,这笔账对于他来说至关重要,但却被一个叫赖渣的加工厂老板一直拖欠。讨债者要了十几次都毫无结果,在年关将至的一场纷纷扬扬的大雪里,讨债者再次出现在颍河岸上,当他踏上船准备渡过颍河去镇上时,产生了如入梦境的错觉:“在船上,讨债者没有看到一个人,这种情景的出现使讨债者有些慌乱而茫然,他如同来到一个梦境里,不知所措地立在岸边望着如同他脸色一样灰暗的河流。”讨债者努力回忆他前几次到颍河镇时的情景,但那些往事和经验不仅没有帮助他,还造成了他视觉和心理的迷乱,让他彻底在街道上迷失了。导致讨债者进一步迷失的,还有他的自尊心,他钻入了别人设计的圈套里,并遭到了“制服”们的毒打。讨债者在遍寻无门之后,终于惨死在异乡的木料场的木料堆上。在死去之前,他像安徒生童话里的卖火柴的小女孩一样产生了奇异的温暖的幻觉:“讨债者就在地上拾银子,他把软软的银子握成蛋子,装到毛衣里去。”此时的讨债者已经彻底精神错乱了,他陷入了精神的迷狂当中。
墨白的另外一篇小说《事实真相》讲述了农民工来喜在城市做建筑工人,目击了一次发生在光天化日之下的谋杀案。来喜在城市是水土不服的,他发现城市的土散发着一种臭气。城市不仅仅有着谋杀和铜臭,还有弥散着的流言。来喜目击的谋杀案已经快速地在城市里传播,城里人把杀人的罪恶以及杀人的真相置之不理,却将其淹没在情欲和物欲的绯闻里。来喜的工头贪污了工程款,来喜就偷拿钢筋回家,在回去的路上,来喜忧心忡忡,疑神疑鬼,当他偷拿钢筋的事被发现后,遭到了同伴的耻笑和工头弟弟三圣的威胁,受尽了侮辱和压榨的来喜精神恍惚之中误把一个在长途客车上下车解手的乘客当做工头二圣,将其打死;当来喜再次看到二圣时,以为遇到了鬼,一下子精神彻底崩溃,变成了疯子。这部小说讲述在城乡二元对立的情况下,农民处境的艰难,以及受到物欲吸引的农民工在城市生活后自我的迷失。其中的谋杀案表面看起来像是与故事无关,但它却说明了城市生活带来的新的文化语境,在其中,信息是不能得到有效传播的,从而产生了大量的未定点,之所以在城市里信息会失真,就是缘于物欲以及每个人都以自我为中心,对待他人是自私和冷漠的。这种人与人之间的冷漠,必然会导致彼此之间的不信任,甚至由于严重的隔阂产生敌对,以至于仇杀。这也为来喜和二圣之间的矛盾铺设了伏笔,同样是农民的二者之间由于受到城市的精神污染,出现了隔阂和敌对关系,这种敌对关系被激化后却不能及时消除,从而导致了严重的后果。这里其实讲述的是人性的变异:在城市化的大背景下,欲望带来的人性的扭曲。事实上,在信息化的新世纪,生活本身的不确定性不仅没有消除,反倒由于虚拟空间的增加而扩大化,再加上人口的大规模流动和迁徙,人在快速变化的社会语境下难以找到合理的人生定位而出现的集体的行为失范,带来了彼此之间的陌生感,动荡不安,这也是墨白小说叙事的神秘主题的社会语境的集中表现。墨白使用文学的方式,唤醒人们对于人性恶的警惕,同时发出了在城市化进程当中建立一种合理健康的新型人际关系的呼唤。
墨白的中篇小说《迷失者》讲述了这样一则故事:十七岁的中学生赵中国在一个春天的清晨离开家门,沿着乡间小路来到河边,在一片开满桃花的树林睡着了。在梦中,他遇到了爷爷雷邦士,雷邦士让他帮忙看护桃林,自己去找赵中国的父亲赵东方。其实,雷邦士在几个月前已经死去,他的鬼魂附在了赵中国的身上。赵东方的母亲毛桂兰很早就死了丈夫,自己带着一双年幼的儿女,生活非常艰难。毛桂兰在生女儿小花时落下了病,一天晚上在孩子们饥饿难耐时去偷生产队的玉米,被看地的雷邦士抓住,两个人发生了关系。从此以后,雷邦士就和毛桂兰在一起相好,雷邦士支撑起了这个家庭的沉重负担。赵东方参军回来,并当上了镇长,开始嫌弃雷邦士和他母亲的关系。在毛桂兰生病期间,赵东方和妻子很少照顾母亲,雷邦士一把屎一把尿地去看护她的。赵东方的妻子却诬赖雷邦士耍流氓,赵东方将雷邦士赶出家门。没过多久,毛桂兰就因为缺乏护理死去。雷邦士后来瘫痪在床,无人照顾,在凄惨当中死去。雷邦士对于毛桂兰一家人无微不至、含辛茹苦的关爱却换来了这样的下场。满怀悲愤的雷邦士的鬼魂借着赵中国的身体回到了镇长家,并当众讲述了这一切,拆穿了赵东方的伪善的面孔。气急败坏的赵东方带着儿子去县医院求医无果,却引来了各个属下来趁机送礼巴结。在妹妹小花的帮助下,赵东方他们扎草人折磨雷邦士,并请来神婆子对付鬼魂。赵东方在神婆子的指点下,将雷邦士的坟掘开,烧毁了他的尸体和棺木,让雷邦士的亡魂灰飞烟灭。
《迷失者》里的“鬼附身”属于神秘现象,是现代科学无法解释的,雷邦士的鬼魂在这里起到了一个唤醒记忆的作用,那些陈年往事就像河底的沉渣一样被搅拌之后再度泛起,扰乱了原本平静如水的颍河镇人的日常生活。那些被隐瞒的、有意无意遮盖起来甚至被屏蔽的生命真实,那些蕴含着巨大的辛酸与悲痛的个人经历,也是所有颍河镇人生存的一种反照,甚至扩大起来,可以说代表着一个民族被遗忘的苦难历史。雷邦士和毛桂兰之间的关系属于不正常的男女关系,促成这种关系发生的根源也在于苦难的人生,由于不正常的社会现实导致的个体生存的窘境。对于赵中国的撞鬼,刘医生把它归结为阴阳失调,由于赵中国在家里、学校地位低,精神长期压抑而出了问题,就像被病菌侵入了一样患上了精神疾病。这里如果用现代医学解释的话,应该说是个人无意识被激发的结果,或者说集体无意识通过某种方式侵入了个体的意识层面,使其发生了认知上的混乱。在漫长的人类文明发展史当中,很多对人类社会产生过极大困扰的未知现象都逐一被揭开了神秘的面纱,鬼魂既然自始至终都伴随着人类的社会生活,那么就不会仅仅是一种单一的妄想,或者说被简单地排斥为迷信和无知。当现代文明的理性主义最终战胜了充满着神秘色彩的非理性主义后,鬼神这样的事物就失去了在人间的合法性依据。但当我们去思索这种理性主义时,会发现它自身包含有的非理性的因素。这种简单的排他性,恰恰就是非理性的根源所致。既然无法被证实的事物在一个理性社会里是不合理的,那么既无法被证实也无法被证伪的事物远远多于能够被简单证实或证伪的事物。更为重要的是,人类社会的认知能力在逐步加强,之前被证实的结果很有可能被新的发现证伪,这就形成了一种科学理性的悖论,也就是说,在根本上来讲,简单的理性主义恰恰是建立在最不理性的基础之上的。由此看来,我们习以为常的,对于现代社会的理性精神的不加选择的盲从恰恰造成了另外一种类型的非理性!《迷失者》这个看似来源于民间传说的故事,通过作家墨白的充满了现代精神的叙述,引起了我们对于现代性的反思和警惕!这也正是小说叙事的魅力所在,一个优秀的小说家,他提供给我们的是一个立体丰富的文本世界,其中生发着的意义是具有超越性的:它不仅仅是现代的,也不仅仅是传统的,它以现在的实存为中心,紧密地连接着过去,并向着未来展开了不懈的精神探寻!
墨白在《手的十种语言》的后记里写到:“当我面对黄秋雨留下的文字时,我就像看到了一个精神病患者,一个神秘幻想者,一个精神流浪者,一个现实生活的梦游者,一个癌症病患者,而更多的时候,他是一个有着痛苦的灵魂、有着非凡创造力的艺术家。我从他泥沙俱下的文字里,在他寻找失去的爱情的路途中,我深刻地体会到了他对生命的热爱与无奈,他孤独的内心世界和庸俗的社会现实构成了巨大的冲突。我清楚地看到,一个人内心的巨大痛苦,是怎样被我们这些麻木的灵魂所忽视,世界到了黄秋雨这里,彻底呈现出了无限的冷漠。而我,却是用了这冷漠,来充实我这孤独的写作生活。其实,在这漫长而孤独的创造里,我的内心有着无处不在的寂寞和孤独,只是我不愿意承认而已。我之所以不愿意承认这寂寞和孤独,更多的时候是因为我的朋友谭渔、吴西玉和黄秋雨,这同一天出生的三兄弟,痛苦与压抑、焦虑与迷茫、欲望与恐惧、挣扎与绝望等等这些渗透了他们的精神世界。他们各自不同的生命体验和个体存在构成了一幅复杂的精神图像。”这段话,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可以作为墨白自身的隐喻,或者说是墨白的精神化的镜像。墨白以其诗性的语言,广泛地使用隐喻和象征,沟通梦境、幻想和记忆,灵活进行叙事视角的转换,并将叙述的领地深入到了理性经验的盲区,以此来表现在一个复杂的社会语境下,作为具有独立人格的主体,对于现实世界的存在、思考,以及富于理想主义的再创造,其本身所具备的价值和意义!这同时应该也是墨白小说叙事当中神秘性主题发生的根源和动力。
责任编辑 王小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