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的话:第八届重庆读书月“十佳读书人”和“十佳书香家庭”于2015年岁末新鲜出炉。重庆市人大常委会办公厅黄建华先生位居“十佳读书人”之首。本刊特编发其散文一则,以飨读者。
有一次,一位外国朋友在欣赏中国书画艺术时问我,中国的艺术家为什么这样偏爱竹子?我回答说,竹子是生长在中国人血液里的一种植物。她先是一愣,尔后似懂非懂地点着头。我想她肯定无法领会这句话的全部内涵,但我却对此深信不疑。
说竹子生长在我们的血液里,是因为我们对竹子的情感是与生俱来的,如同血液中的基因信息,自然而然地存在于我们一代一代人的身体里,不需要附加,也无法剥离。晋朝的王徽之叹曰:“何可一日无此君!”宋朝的大诗人苏东坡也说:“可使食无肉,不可居无竹。无肉令人瘦,无竹令人俗。”而我从儿时记事起,铭刻在脑海里的竹子,便是那老架子床的雕花图案中说不完道不尽的动人故事,是外婆家那大花窗木雕竹叶间透映出的蓝天里风姿绰约的翠绿……
说竹子生长在我们的血液里,是因为对竹子的描绘和讴歌,无论是诗文还是绘画,都无不透露出我们的人格、性情和理想。从唐朝虞世南“能识凌冬性,知有岁寒心”,清朝郑板桥“衙斋卧听萧萧竹,疑是民间疾苦声。些小吾曹州县吏,一枝一叶总关情”,到现代董必武“竹叶青青不肯黄,枝条楚楚耐严霜。昭苏万物春风里,更有笋尖出土忙”……这无数的诗文,是写竹之形,写竹之态,写竹之性,更是写人之情,写人之意,写人之志。不是浸润在我们血液里,焉能有如此丰沛之诗情文意?
中国人画竹常常不说“画竹”,而说“写竹”。所谓“喜画兰草怒写竹”。一个“写”字活脱脱的表达出中国人与竹的关系。在中国人的心里,竹子是通过笔墨流淌出来的生命的血液。苏东坡的《朱竹图》,没有描摹竹子固有的色彩,却在自然界缤纷的色相中单单选取了最明丽、最有生命意义的朱砂写就。雪白的纸上映出的鲜红的竹子,正是生长在中国人血液里的竹子。当然,还有清人虚谷的“剑竹”,齐白石的“风竹”,黄宾虹的“雨竹”,他们以自己的性情书写出各自的风格,而骨子里的一致却生动地诠释着中国人与竹之间的永恒默契。
正因为这种默契,我们记忆中的屋前房后才有她婆娑的倩影;正因为这种默契,在潺潺的小溪边才有她“不想凌云也傲霜”的風姿;正因为这种默契,我们才常常遥想其“声敲寒玉乍摇风”的神韵。
今天,城市里的人被水泥建筑包围,仿佛与之疏远了,然往往没忘记在粉壁墙上悬挂三两枝墨竹,更没忘记在风和日丽的时节,逃逸喧嚣的都市,投入苍翠的竹海,一洗尘埃与浮躁。拥竹而居,乃都市人潜藏于内心的梦,她表达着我们血液里的情愫,骨子里的依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