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种香水叫做回忆

杨松霖

倚在柔软半旧的沙发上

朦胧地看着TV

屏幕上已经模糊的画面

令人神思迷离

而后伴随着沉沉夜色

堕入久远的回忆

这些回忆有一种特殊的香味

像四月会开的某种花

像冬日清晨忽然绽放的白梅

飘飘洒洒

经不起一阵阵风吹

落英满地

窗外秋风习习

树叶在相互告别

而后，彼此飞离，彼此忘记

此刻，我关掉电视

突然间变黑的屏幕

浮现出渐渐清晰的你

你是谁？隐隐约约

掠过一波又一波

无风而起的涟漪

一个被固定的举止

一句仍在缭绕的话语

一次飘忽在门前的等待

几碟为你炒熟的菜肴

和你的漫不经心

和你眼中泛起的睡意

一小时后

在我充满被误解的注视中

在我特意为你播放的音乐中

你沉沉睡去

月光洒满阳台

窗外悄无声息

《苍白的灯罩》

这令人刻骨铭心的乐曲

飘扬啊，弥漫呀

所有的世人都在沉睡，包括你

而我在流泪

岁月如歌

流年似水

一直到现在

我依然记得

你对我说过

有一种香水

叫做回忆

罪箭

若干年前我曾想写一首诗：罪箭

然而只写了一个开头便没再写下去

因为要说的话太多

用传统方法写出来会很长

读起来令人厌烦

之后把这个主题推荐给了友人

迩来又读物理学，读时间之箭

读确定性的终结，读到基诺佯谬

以及量子基诺佯谬

重又提起了这萦绕不去的，该死的箭

牛顿和爱因斯坦的可逆之箭

彭罗斯和普利高津的不可逆之箭

基诺的静止之箭

箭箭不离屁股眼

我原本要说的箭

是社会意义上的箭

从有人以弓给出第一推动力

箭便做出无辜的物理飞行

当箭击中人并致人死地之后

其成为罪箭

既然有罪，就会被用来审判

然而要审的是射箭之人

射箭的动机，以及后果

而箭，只是工具

只是过程，本身并无意义

审判为有罪推理，辩护为无罪推理

审与判为可逆性推理

审与判之间之箭，或既为所谓暗箭

时空可逆性，给了我们终极的安慰

人死后还可复活，开弓还有回头箭？

但这只是一种理论推理

事实是，现在的中箭之人已然死了

一时半会儿不能复活

这是热力学第二定律

当我们认定这次死亡事件是无罪的

我们会用到可逆性

当我们认定有罪时，我们会用不可逆

若果出生与死亡是不可逆的

那么箭就是有罪之箭

推动它的力就是有罪之力

施力者即为有罪之人

所有能致人于死地的原因

即为有罪的因素

罪无处不在

只要物质在运动，既会产生罪

因此，当我们出于某种目的

用枪指着一个人时

均会大声喊道：不许动！

一个人的战斗

圭襄

房顶的吊灯，

照亮了整个战场。

我的儿子，

在灯下孤军作战。

时针已经指向了二十三点，

照明弹一样的灯啊，

照亮了我的焦急。

语文，数学，英语，

写生，填空，作文，

计算，应用，思考，

质数、素数、合数……

大堆大堆的题目，

就像打不退的敌人。

一摞一摞的课本，

是儿子最好的掩体。

书本铺满了桌子，

文具散落在各处。墨水瓶

已流尽最后一滴血。

从书房通往卧室的道路

布满了荆棘。

每一天，每一周，每一月……

这样的战斗已进行了六年，

这样的战斗还将持续六年，

甚至更长。

一个人的战斗，

我们只能旁观，

无助地，残忍地

一个人的战斗，

我们期待尽早结束，并且

胜利。

藤

——致树及其它

楚原

总是一脸灿烂的笑

远远地

就急切地向你招手

且瞅准机会

就缠上去

俯在你的耳边

说的每一句话

都让你

心花怒放

一刻也不停

围着你转

直到把你裹紧

直到你喘不过气来

直到你窒息

腐烂成饵料

走过厨房

记得

走过厨房，炉灶熄了火

灯泡，锅碗瓢盆，镀上一层冰冷的油渍

夜晚的风从窗子吹进来

从下水道流出去，腐败的粮食

顺着风发了芽，语言又这样长出来些

我无法消化更多食物，它们在胃里翻滚

我这样过完一天

我想看看这个世界

却仿佛穿过一面镜子

四处与自己碰壁，那些烟尘抖了一抖

就从墙上落了下来，如此轻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