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 蕾
张爱玲小说的语料库文体学分析
○章 蕾
对张爱玲小说通过语料库检索和分析,再与同时代文人的现代小说语料库进行对比研究,研究者可以发现:张爱玲行文通俗,感情克制。爱用颜色词,擅长使用许多新奇巧妙的比喻,长于设置各种意象,用象征手法给自然的事物赋予特殊的含义。受到西方语言和吴方言的影响,有明显欧化的词法和句法。
语料库 文体学 张爱玲
语料库语言学的发展使得用运用语料库资源和技术对文本进行文体学的分析成为了可能。给文学作品建设语料库能够做到对文本的集合,语料统计标注技术可以方便有效地处理文本,让文学评论家们从浩繁的文本中解脱出来。不仅简化了对数据的检索和提取,也为文学评论的观点提供了事实数据的佐证。语料库文体学以文本中的文学语言和结构作为研究对象,通过统计分析技术统计文本中的用词用句分布,分析作品中的结构,提炼出特色的修辞和典型情节。语料库文体学可以分析出作家的文学风格,也能判别出作品的真实作者。
语料库文体学在国外已经取得了明显的成果,反观国内,无论是语料库语言学还是文体学都起步较晚,两相结合的语料库文体学自然还处于新生阶段。无论是广度上还是深度上都缺乏系统的研究,另外,在整体的研究成果中,理论研究较多,针对具体作品的研究较少。
笔者选取中国现代著名女性作家张爱玲的小说作品为文本建立语料库,研究其语言风格和艺术特色。为了更加确切和完善地对张爱玲的创作特色进行研究,笔者又选取了与张爱玲同时期近80名知名作家总计约5700余篇文本自建了中国现代文学作品语料库,利用二者进行对比分析。语料库建成后运用了语料库检索软件AntConc、赵军分词软件等进行分析统计。通过表现层、词汇层和句法层三个方面量化分析张爱玲的小说文体,并且利用自建的现代文学语料库进行对比,旨在利用语料库技术来揭示张爱玲小说的语言特征和艺术特色。
小说以书面语为主,所以分析文本的表现层是认识作品风格的最直观的手段。文本表现层主要涉及书写系统,即标点、段落结构、排版等。不同的标点符号的使用以及标点符号使用的密度和数量,都会使得语篇呈现出不同的创作风格。笔者主要关注张爱玲小说作品中的标点使用情况。通过对比张爱玲作品和现代文学作品中的标点使用情况来分析佐证其在表现层的风格和艺术特色。
表1:张爱玲小说作品标点使用情况
表2:现代文学作品标点使用情况
对表1和表2中得出的两个自建语料库的标点使用情况进行对比分析,可以得出以下推论:
1.多用短句
张爱玲小说作品中逗号使用率为41.95%,占所有标点符号中的第一位。现代文学作品语料库中的标点符号使用第一位也是逗号,两者使用频率持平,略微低于现代文本语料库中逗号的使用率。而在同为第二位的句号中,张爱玲小说文本句号使用率为19.58%,高于同时期多数作家组成的现代文学文本语料库。这说明,张爱玲的句号使用频率高于普遍水平。逗号用于句中,表示句内的停顿,且逗号的频繁使用常出现在复杂句中。句号通常表示一个句子的完结。张爱玲小说中逗号使用率略少于平均水平,而句号使用率大于平均水平,说明她在行文时,长句较少,而更倾向于使用短句。这样的写作方式使得文章更为通俗易懂,也从侧面证实了张爱玲世俗小说的特点,写世情,写给世俗人看,自然要顾及到文章的难易程度。
2.苍凉的氛围,感叹的克制
张爱玲小说文本中感叹号的使用频率远少于现代文学作品中的使用频率。在现代文学作品中感叹号的出现频率为4.54%,而在张爱玲作品中仅为1.98%。感叹号用在句尾常常包含着一种强烈的情感,或爱或憎,常常是创作者情绪的奔涌。熟悉张爱玲小说作品的人都知道,她的风格以一种悲凉著称,就连她在自己的散文《自己的文章》中也这样定义:“我不喜欢壮烈。我是喜欢悲壮,更喜欢苍凉。”这样的文学审美落实在作品中自然不可能铺满大开大阖的感叹,她克制着感叹式的抒情,甚至摒弃高昂的情绪流露。她始终带着冷眼去打量俗世,即使写的是俗人俗情,也充满讽刺和苍凉。
3.破折号的频繁使用
破折号可以表示话题或语气的转变,声音的延续,或者在文章中起到解释说明的作用。事实上,在大多数文学创作者的作品中破折号使用得并不算频繁,正如表2中现代文学语料库中得出的标点使用情况显示,破折号的使用率仅为0.99%。而张爱玲却是个特例,她爱用并且擅长使用破折号。她的破折号使用率达到了2.62%。对张爱玲《金锁记》进行破折号的检索发现,仅在这一部中篇作品中,就有64处使用了破折号。由此可以看出张爱玲对破折号的钟爱,这成为了她笔下一件利器,用法多端。
有时在文中为了解释说明,如《金锁记》中:
耳朵上的实心小金坠子像两只铜钉把她钉在门上——玻璃匣子里蝴蝶的标本,鲜艳而凄怆。
此处先用比喻描述出七巧的样子,却并未结束,一个破折号后面才是真正的阐释,道出七巧真正的处境,只不过是一只鲜艳却凄怆的标本而已。
有时表现出人物的某种情绪,例如在《霸王别姬》中:
虞姬脸上凝结了一颗一颗大汗珠。她瞥见了布篷上悬挂着的那把佩剑——如果——如果他在梦到未来的光荣的时候忽然停止了呼吸——譬如说,那把宝剑忽然从篷顶上跌下来刺进了他的胸膛——她被她自己的思想骇住了。
几个破折号连用,急促的语气转换表现出虞姬内心的紧张和不安。两个“如果”的重复用破折号相连接,让读者对于虞姬猛然间意识到的惊险感同身受。
在利用现代语料库技术来研究分析作品时,笔者对于语料的检索功能使得文体学研究既有了更明确的结果输出,也为已经感觉出的结果提供了实例佐证。在进行词汇层分析时,通常会通过对词表和主题词的检索来鉴别作家的意图和创作风格。
1.颜色词的频繁使用
张爱玲喜好在作品中运用颜色词来帮助写景和写人,对于颜色词的运用向来也会出现在其他小说家的作品中,但大多数人运用颜色词却止于写景或是描摹人物,而张爱玲作品中颜色词的使用却别具一格。尤其为人所称道的是她爱好使用强烈的色彩对比创造出出乎意料的差异美。她的颜色词不仅用来凸显文章的色彩美,使所写之景栩栩如生,更重要的是表现人物心理,暗示情节的发展以及展现出她独特的语言魅力。在了解这一点后,我们可以使用语料库检索技术为这个特点找出更多的实例。结合AntConc软件针对色彩词进行检索,更便于分析和佐证张爱玲小说中对于色彩词的运用。
例如在《桂花蒸阿小悲秋》中:
痛楚的青,白,紫,一亮一亮,照进小厨房,玻璃窗被逼得往里凹进去。
这里的“青”“白”“紫”看起来是形容窗外的闪电正透着青、白、紫的光照进窗来。然而仔细分析来看,张爱玲给这几种颜色加上了修饰语“痛楚的”。然而闪电和闪电的光怎么会痛楚呢?再联系主人公阿小的生活遭遇,不难发现,这个“痛楚”以及这三种冷色却表现出了卑微女佣人阿小无奈的命运。这里借助所见景物的冷色调暗衬人物命运。
再如《沉香屑——第一炉香》中:
薇龙一抬眼望见钢琴上面,宝蓝瓷盘里一棵仙人掌正是含苞欲放,那苍绿的厚叶子四下里探着头,像一窠青蛇,那枝头的一捻红便像吐出的蛇信子!花背后门帘一动,睨儿笑嘻嘻走了出来,薇龙不觉打了个寒噤。
张爱玲用了几种亮色来描述薇龙才到姑妈家里所看到的场景。单独看来,“宝蓝”“苍绿”“红”都是富有生命力,生气勃勃的亮色。然而这样的搭配再加上其它摆设,竟然让主人公薇龙不知不觉打了个寒噤。这些艳丽生机的景色立刻转而成为一种诡异可怕的存在。这正是张爱玲使用颜色词的高明之处,用其他的事物与颜色词相拼合,竟然改变了这个色彩给大众的普遍印象。
小说《连环套》中霓喜的养母将她以120块钱的价格送去给印度人时,张爱玲这般描写道:
梳两个丫髻,戴两只充银点翠凤嘴花,耳上垂着映红宝石坠子,穿一件烟里火回文缎大袄,娇绿四季花绸裤,跟在那妇人后面,用一块细缀穗白绫挑线汗巾半掩着脸,从那个绸缎店的后门进去,扭扭捏捏上了楼梯。
养母精心地打扮了霓喜,就是为了让印度人能一眼相中,换个好价钱。“充银”“点翠”“映红”“娇绿”这些俗艳的颜色混搭在一个十四岁少女的身上,其实并不美,反而透出一股乡下人的庸俗和肤浅。霓喜在养母手下过得悲惨,却在养母将她卖出去时为她披红挂绿,这些尽了养母全力的打扮却只是为了卖女求荣而已。将这些人们印象中喜庆的颜色堆陈在一个卖出去的女儿身上,只为多求几块钱,无形中透出强烈的讽刺,给文章主题增色不少。
2.方言词和欧化词的使用
创作者在写作时的选词用词往往能透露出他的生活背景、受教育的水平、甚至是作者自身的性格。一些常用的词语风格凝聚出了创作者的语言风格。在对张爱玲小说文本进行词表分析时,得出张爱玲小说中常常使用方言词和欧化词。对于这些词语进行了分析归类得出以下结果:
首先是吴语方言词的广泛使用。张爱玲生于上海,长于上海,吴语方言作为她最为熟悉的一种语言,在写作中自然会流露出其痕迹。张爱玲甚至有一篇小说《有女同车》,就是用吴方言写成。《有女同车》中全文描述了两个上海女人的聊天内容,文章中都是吴语词写就的家长里短。全篇用自然生动的吴方言口语词活灵活现地浓缩出上海百姓生活的一角。两个家庭妇女用俚语说的也不过是老公孩子,细细想来,此处也只有用方言写就才不失文章主题的鲜活。
而在别的小说中也不时流露出一些典型的吴方言词。例如在《倾城之恋》中:
按照从前的规矩,晚上绝对不作兴出去拜客。
此处的“不作兴”就是一个典型的吴方言词,意思是不时兴、不适合的意思。白公馆是一个典型的上海家庭,这样一句吴方言的使用再自然不过。
再如《红玫瑰和白玫瑰》中:
他做人做得十分兴头;他是不相信有来生的,不然他化了名也要重新来一趟。
“兴头”在吴方言中的本意为“高兴”,这里张爱玲用“十分兴头”来形容主人公振宝,实际上单看这个句子,非吴方言区的人甚至有点费解,到底什么叫做“做人十分兴头”,联系上下文可以看出,振宝孝敬母亲,对兄弟朋友都很仗义,说明他生活得努力又认真,是个会把握生命的人。这些地道的吴方言使得作者笔下的人物鲜活起来,他们仿佛已经不是生活在书本中,而是活生生地在一个地方生活着,嘴里说着鲜活的语言。
欧化词也是张爱玲小说的另一个特点,众所周知,张爱玲受过高等教育,也有着出国留洋的经历。在她的语言中自然会出现一些欧化词,这渐渐也成为了她风格的一部分。除了张爱玲个人原因之外,还因为当时社会的影响。那时虽然有很多国外的新事物进入国内,然而却没有合适的译名,因此很多人在使用时选择直接的音译词,这也是造成作品欧化风格的原因。
张爱玲的小说作品中欧化现象主要表现在以下几个方面:大量欧化式的人名,大量的音译词,一些类词缀的使用,复数“们”的过度使用。
张爱玲的小说文本中有很多人物的姓名是直接音译过来的西式人名,例如《沉香屑——第一炉香》中的乔琪乔,又如《桂花蒸阿小悲秋》里的哥尔达……在音译词上,有许多直译过来的词语直接使用在张爱玲的小说中。例如《桂花蒸阿小悲秋》中将英语中的“miss”(小姐)一词,直接说成“密斯”。其他类似的词还有“蕾丝”“乔其纱”“水门汀”等。
张爱玲也无意中模仿了英语中的词缀结构,在汉语中创造出类似词缀的效果。例如《桂花蒸阿小悲秋》里的“半卖淫”“他向来主张结交良家妇女,或者给半卖淫的女人一点业余的罗曼史”。
《连环套》里的“半楼梯”“崔玉铭从半楼梯上直滚下去”。
《赤地之恋》里的“半黑暗”“一盏盏绿莹莹的台灯,在那广大的半黑暗中像荷花灯似的飘浮着。”
张爱玲用“半”作前缀,创造出一系列的“半XX”词语。
英语中有复数标记“s”,而汉语中却没有。张爱玲可能受到英语这条语法规则的影响,在创作小说时,时常不自觉地加上汉语中类似于复数标记的“们”来体现复数意义。例如“仆欧们”“货品们”。这是一种典型的词语欧化现象。这样的例子在张爱玲的作品中还有很多。
在语法层方面分析张爱玲小说的文体特点,最明显的还是张爱玲的欧化句法。利用已经建好的张爱玲小说作品语料库提取关键字对一些明显的欧化成分进行检索。
1.“被”字句的过度使用
“被”字句在传统的汉语中,表示的多是不如意或者不受期望的事,并不是所有主动句都可以直接改为被动句。但在西方语言中则并非如此。可能受到西方语言被动句的影响,张爱玲小说语言中有时也会出现一些过度使用了的“被”字句。这些句子读起来有的感觉有些不地道,有的在规范汉语中很少出现。在自建的张爱玲小说文本语料库中检索“被”字,进行筛选和具体分析。
例如在《秧歌》中:
谁也不朝新娘子看,但当然她还是被观察着的。
他脸红得非常历害,因为被人人发现他在那里想念他妻,分明是盼望她回家。
《金锁记》中:
她是为了被看而来的。
这些例子都表明了“被”字句在张爱玲的作品中适用范围明显扩大,有些读起来明显不符合汉语使用者的习惯,是一种欧化了的句法。
2.用“着”字表进行时
张爱玲常用“着”字,“着”在汉语中做助词表示一种动作正在持续的状态。张爱玲也许受到西方语言中进行时态的影响,在汉语写作时这种影响产生迁移,频繁用“着”来表示一种动作的持续进行,尽管有些时候在汉语表达里不需要再使用“着”来强调动作的进行。
例如在《茉莉香片》中:
丹朱在那里恋爱着他么?
在《秧歌》中:
差不多每一爿店里都有一个杀气腾腾的老板娘坐镇着。
她微笑着坐了下来,显然是准备着接受批评。
厚厚的棉裤正在肚子上折叠着,把棉袄顶出去,支得老远。
上面几个例句中,加上“着”字读来却有点不符合汉语规范,有几处甚至根本不需要再用“着”表示进行时,有点过度频繁任意附和在动词之后的味道。
暂且不论这种欧化式的词汇和句法究竟该不该取,不容疑问的是这些早已成为了张爱玲小说中不可忽略的特点。摩登的语言风格,杂烩式的拼接欧化的词汇和句法,透露出张爱玲的阅历和文化,与那个本身就混乱复杂的年代,倒显得合拍起来。
胡塞尔说:语言的本性或本质就在于“意义层”。
意义是语言交际中所承载的信息。这种意义的独特性在于会因为接受者的不同而发生改变。语义中的修辞是意义的特殊用法。不同的创作者爱好使用不同的修辞手法,即使是使用同一种修辞手法,也会打上创作者自身的色彩烙印。因此,通过语义修辞来了解创作者的创作风格是很有必要的。在研究张爱玲小说中的修辞特色时,首先可以综观她的作品,在有了大概了解之后,找出有特色的个例,提取出相应的检索项,利用语料库软件检索关键词,从而进行筛选和研究。
张爱玲小说中的比喻和象征一直是学界对其语言风格研究的重点,因此下文将从这两个方面运用语料库进行分析和佐证。
1.比喻
比喻在张爱玲的小说中随处可见,她是一个天才型的文人,总能用细腻的文笔和敏锐的感觉将两样事物联系起来,用栩栩如生的比喻来描绘所见之景或展示人物心理。
张爱玲最爱用明喻,而明喻也正适合用语料库软件在张爱玲的小说文本中加以检索。以喻词“像”为检索项,将得出的例句加以整理和筛选归类,得出以下结论:
首先是奇特性,张爱玲比喻之奇,读来让人觉得好像从未有人这么比喻过,然而细细品味,却在这诡奇的比喻里找出了三分道理,这更是一种奇。例如在《沉香屑——第二炉香》中:
同时,她那蜜褐色的皮肤又是那么澄净,静得像死。
这实在让人称奇,“皮肤”和“澄净”的搭配已经出乎意料,却加上一句比喻“静得像死”。用死亡比作为一个人的皮肤,初读来只觉得费解,但略一思索,又有哪一种静能超越死亡呢?
再如《鸿鸾禧》中:
玉清的脸光整坦荡,像一张新铺好的床。
玉清作为一个新娘子和一张新床又似乎有某种联系。然而玉清因为要故作高贵,努力克制住自己作为新娘子的高兴,掩饰自己脸上的情绪倒是有点像一张抹平了皱褶的新铺好的床。
第二是比喻的现实性。张爱玲爱用平常事物作为喻体来深入浅出地阐释。
在《沉香屑——第二炉香》中:
整个世界像一个蛀空了的牙齿,麻木木的,倒也不觉得什么,只是风来的时候,隐隐的有一些酸痛。
罗杰面对妻子新婚之夜的逃跑,内心苦闷无奈,张爱玲用一个比喻来阐释。蛀牙是在生活中很多人有过的经历,用这种现实中常见很多人都有的感觉体验来帮助了解作者笔下人物的心理状况。
在《金锁记》中:
芝寿直挺挺躺在床上,搁在肋骨上的两只手蜷曲着像死去的鸡的脚爪。
芝寿在七巧的折磨下独守空房却又不能反抗,她还活着,却又像死了一样。她蜷曲着身体,就像一只死了的鸡的脚爪。用常见的鸡爪来展现人物心理的痛苦扭曲和对这些折磨的默然接受。
而张爱玲也擅长使用暗喻,用“是”进行检索,筛选出比喻句来进行张爱玲暗喻修辞的研究。
在张爱玲名作《红玫瑰与白玫瑰》中就高超地使用了暗喻手法。
娶了白玫瑰,白的便是衣服上的一粒饭粘子,红的却是心口上的一颗朱砂痣。
白玫瑰和红玫瑰来比作两种女人,而得到任何一种,另一种则会变成想象中的完美,身边的却只能沦为糟粕。
2.象征
文学鉴赏者们认为张爱玲在小说中爱好设定意象。有些评论者甚至认为意象艺术是张爱玲区别于普通通俗小说的重要标志。在她的小说中常被提及的意象有“月亮”“太阳”“城墙”“镜子”等。利用语料库检索技术,可以将其中的意象设为检索项,集中分析张爱玲利用象征创造意象的艺术特色。笔者仅对“月亮”这一意象进行分析。
张爱玲常用意象来表现出人物心理的变化,又或者是用同一意象的改变,暗示情节的变化。如张爱玲小说经典作品《沉香屑——第一炉香》全文贯穿着“月亮”这一意象,随文章发展而展开变化。
在开篇,求助姑母希望完成学业的葛薇龙才来到姑妈家时,有这样一段关于“月亮”的描写:
早有一撇月影儿。薇龙向东走,越走,那月亮越白,越晶亮,仿佛是一头肥胸脯的白凤凰,栖在路的转弯处,在树桠叉里做了窠。越走越觉得月亮就在前头树深处,走到了,月亮便没有了。
才来到姑母家的薇龙心中满是即将完成学业的喜悦,即使察觉到姑母收留自己可能不止于想象中那样简单,也仍然决定留下来。那时她看到的月光又白又亮,是一只白凤凰,然而追着这轮月亮往前的薇龙却发现最后月亮没有了。这里早就为后面的文章埋下了伏笔,薇龙开始于对光明的追求,最终却难以改变被黑暗吞噬的结局。薇龙的悲剧命运由此可见一斑。
之后才遇见乔琪乔时,薇龙见到的月光是这样的:
那时天色已经暗了,月亮才上来。黄黄的,像玉色缎子上,刺绣时弹落了一点香灰,烧糊了一小片。
彼时的薇龙已经习惯了姑母安排的声色犬马的生活,融入了上流社会中的觥筹交错。她遇见了乔琪乔,陷入乔琪乔的爱情中,但与其说她爱的是乔琪乔,不如说她爱的是一种上流社会的生活。这时的月亮在黑暗的天空中像一抹刺绣面上烧坏的窟窿,薇龙已经跌入了姑母一般虚荣腐朽的生活之中。之后的月亮意象这样出现:
虽然月亮已经落下去了,她的人已经在月光里浸了个透,淹得遍体通明。
虽然月亮落了下去,薇龙却已经整个人沉在这幽幽月光之中了。后来的薇龙落入了姑妈和乔琪乔的圈套,自以为心满意足地与乔琪乔结了婚,却只不过是他们谋利的工具而已。这时已经不需要什么外力的作用,薇龙已经沉浸在这种虚荣腐朽的生活中无法自拔了,正如她结尾说的那样,那些烟花女子和她不同,她们是被迫的,而自己是自愿的。她自愿堕落在黑暗中,照着她的那一点月光最终消失殆尽了。
在利用语料库技术对张爱玲小说进行文体学分析之后,可以发现,张爱玲的小说语言通俗,爱用颜色词。行文时受到方言和欧式语言影响,有方言词和欧化痕迹。高超的比喻和象征手法为她的文章增色不少,成为她的重要风格特色。
语料库技术的逐渐成熟是文体学发展的重大契机。研究文体的学者可以从浩繁的书海中解脱出来,依靠定量分析和定性分析相结合的研究方法,既能找出确切的论点,又有充分的论据可以从旁佐证。尽管语料库研究文体仍然存在各种尚待解决的问题,但随着运用语料库研究文体学的人越来越多,这些问题一定会得到充分重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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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蕾 广东广州 暨南大学华文学院 5100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