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蓝 玛
穿错的皮鞋(上)
◆蓝玛
“嗨,这破枸杞子怎么这么贵?”
“你看清楚喽,那是散装的。”
“对呀,散装的更不应该这么贵啦!”
“就这么贵,买不买随你。”
“怕老子买不起么?”
“不敢不敢,您当然买得起。海上那艘航空母舰不就是你们家买的么?”
“嘿……我就不信了,把柜子里那种精装的拿过来看看,老子要买就买好的!”
“再次提醒您看清楚喽,这种更贵。”
“不贵,老子就要这个。”
“有言在先,东西出门,不退不换。”
“龟孙子才退,就它了。”
“OK!您掏钱。”
现在,这盒包装精美的枸杞子就摆在汪文远教授家门厅边的鞋架子上。刑警队长欧光慈正眯缝着眼睛琢磨着这盒东西。个大、饱满、颜色红得很正,透过包装盒的塑料膜,一颗颗枸杞子显示着它的质量。
但是欧光慈此刻关注的不是东西的质量,他关注的是礼盒下边的那层薄薄的浮灰——如果那层浮灰上有礼盒印子的话,说明这东西已经在鞋架子上放了一些日子了。但是没有,礼盒下边的浮灰和周边的浮灰完全一样。那么,就只有一种解释了,这盒枸杞子是刚放在那儿不久的。
是汪文远自己买的么?这是第一个问题。
感觉上不像。这是欧光慈的直觉。汪文远还不到五十岁,不必靠这个东西支撑精力。更何况,如果是汪文远自己买的,至少不会扔在鞋架子上吧。
嗯,显然是别人送的。
那么,第二个问题,汪文远的死有没有可能和这个送东西的人有关呢?欧光慈直起身子来,打量着整个客厅。
这一刻正是日落时分,最后一线阳光已从西窗那儿退去,窗帘是淡灰色的,半掩着。欧光慈让女警范小美把客厅的顶灯打开,顺便看了一眼地板上那具尸体。汪文远仰卧在地,双腿稍微有一些扭曲。他的头被钝器击打过,就是不远处地上那个学术二等奖的铜质奖杯。死者的头发以及地板上有一些血,半凝固状。技术员老周认为,汪文远教授并非死于钝器击打,而是被钝器击昏后又遭到了扼杀,也就是说,他是被人掐死的,脖子上的扼痕很明显。
谁干的?是这个送枸杞子的人么?
欧光慈的目光再次停在那个礼盒上。指纹已经寻找过了,礼盒上没有,死者的脖子上没有,客厅的其他地方也没有。凶手显然很仔细,小心地抹去了所有的痕迹。
地上这个死者,欧光慈知道。仅仅是知道,双方并不认识。知道的原因是此人在电视上露过面,讲的是相关的一些市场乱象。后来在一个不很重要的场合听人说过他,议论的是这个人的一些隐私,自然是关于男女问题的,大概内容是汪文远的老婆如何偷人以及汪文远如何以牙还牙的事,听过也就算了,欧光慈并不认为这人和自己有什么关系。
现在有关系了,出人命了。
“小美你来。”欧光慈吩咐技术人员继续勘查现场,叫上范小美出了门。
门外,东一个西一个站着五六个人,都是住在附近的研究生。汪文远住的这栋楼位于大学的最里边,过去给研究生住,后来改成了教职工的宿舍,由于汪文远是单身一人,住着一套一百平方米左右的房子。这些默不作声的年轻人,都是闻讯赶来的。
年轻人的中间,也就是楼梯的台阶上,坐着个衣衫破旧五十岁左右的男人,胡子拉碴,满脸恐惧。他就是发现死人的报案者,说是来给汪文远送皮鞋。他说他就在大学外边的马路对面修鞋,汪文远让他给一双皮鞋钉后掌,并且吩咐他修好了送来。
结果他送皮鞋时发现了死人。
欧光慈让人把那些学生请走,然后在修鞋匠旁边的阶梯上坐下来,给了对方一支烟。范小美看着欧光慈和修鞋匠,觉得这两个人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眼皮都朝下塌着,无精打采。
她看着两个人头对头地把烟点上,然后听见欧光慈问了一句:“饿不饿?要不要咱们找个地方吃点儿东西?”
差不多真的该吃晚饭了。
修鞋匠赶忙摆手:“不吃不吃,吓都吓死了。”
他的确吓得不轻,此刻仍在发抖。欧光慈看着他夹着香烟的手指在哆嗦,于是拍了拍他的后背:“刚才我没听清,你说你找了半天?”
修鞋人点头:“这大学太大了,问了好几个人才弄清楚九楼七〇一在这儿。我没进来过。”
“汪教授让你把皮鞋送到九楼七〇一?”
“嗯,他告诉我他姓汪。”
欧光慈点点头:“结果你发现这个房门没关上。”
修鞋匠嗯了一声:“没关,留着一条缝儿。我不敢喊,就敲了敲门。”
“你为什么不敢喊?”范小美插了一句。
修鞋匠没有看她,闷闷地说道:“我……我不知道应该喊汪老师还是汪教授。”
欧光慈让小美把那双鞋拿来,小美返回房间,从鞋架上拿过那双黑色的皮鞋。那是一双半旧的普通皮鞋,和死者一样,没有什么特色。
欧光慈把鞋接到手里的时候,看了看鞋底上那新钉上的月牙状鞋跟:“上这么一对鞋跟要多少钱?”
“四块。”修鞋匠比了比手指,“刚够买个煎饼。”
“结果却撞上了死人。”欧光慈把烟蒂踩灭,“你说你敲门没人答应,你就进去了?”
“没有,一开始我没敢进去。”修鞋匠动了动脖子,用力地吸了一口烟,“我又敲了敲门,还是没人应声,叫一声汪教授,没人应声。我就把鞋放在门口地上了。下楼下到一半,我觉得怪冤的,四块钱也是钱呀,结果我就返回来了。”
“结果你发现人死了?”
“是。我返回来又叫了两声,然后用手指头把门顶开往里看,结果吓死我了,我看到了倒在地上的死人。”修鞋匠闭了闭眼睛。
欧光慈没再问话,默默地看着那双皮鞋。然后他指指钉在鞋后跟上的那两块月牙状的塑胶鞋掌,说:“老兄,你好像有些偷工减料。你看,这两个鞋掌不是新东西,至少是被用过的。”
修鞋匠垂下脑袋,嗯了一声道:“是,我不想浪费东西,小本生意不挣钱。”
欧光慈没说什么,站起来打了个哈欠。楼外边的天基本上黑了,他问明了修鞋匠的住处,就让他走了。返回房间时,技术勘查也差不多了。大马报告说各个房间都找过了,指纹收集了一些,估计都是死者自己的,凶手没有进过其他房间,整个行凶过程就完成在眼前这个客厅里。说到这儿,大马朝身后指了指:“那三间房都不大,书房、卧室,还有一间堆放了一些杂物。有意思的是,我在卧室的大床上找到两根头发。”
物证袋里是两根长长的秀发。
“嗯,看来这位教授不缺女人。”欧光慈点头道。
寻找和汪文远有性关系的女人并不难,一打听就有线索了。有人说汪文远和历史系的一个大三女生有事儿,又有人说他最近和一个考研的学生搞上了。最后确认是后者,也就是叫沈洁的这个女子。
和沈洁的交流没有什么障碍,她很痛快地承认了自己和汪教授的关系。她说那个历史系的女生早就和汪文远分手了,其中的原因就是因为自己插了一脚。找到的那两根长发正是沈洁的。
“你们俩,情人?”欧光慈点上烟。
“这么说也没错。”沈洁没有反驳,坦荡荡的样子。但是她强调道,“我要考汪教授的研究生,这是主要原因。不过你们认为我是卖身就错了,我多少还是对汪教授有些好感的。”
欧光慈马上引起了重视,考研——这是一个和作案动机或许有些关系的线索。
沈洁告诉他,汪文远今年只招两名研究生,原本学校让他多招几个的,但是汪文远强调要参加市里搞的一个比较重要的项目,精力怕跟不上,最后决定只招两个。这样就出现了竞争,出现了利害关系……沈洁最后说:我不知道他的死是不是和这个事儿有关。
“你的意思是……”欧光慈看着她。
沈洁那张清秀的脸上漾起一个讳莫如深的笑,然后歪了歪脑袋:“你们别把我的话当真,我仅仅是随便一说而已。”停了两秒钟,她又补上了一句,“纯粹是瞎猜。”
欧光慈和范小美对视了一眼,再次盯住对面这个女学生:“问题的关键在于,还有其他人和你争这两个名额?”
“对,据我所知就有好几个。”沈洁凝视着自己的手指甲,“不过我宁愿收回我刚刚说的话,这个事儿感觉上不至于成为杀人的理由。”
欧光慈竖起一根手指:“不不不,人的第一感觉很重要,你首先想到了这个,就证明这确实是一个有可能导致作案的动机。”
范小美不失时机地补充了一句:“你也承认,你之所以和汪文远睡觉,也有这方面的考虑。”
沈洁何许人,马上听出小美话中带刺:“是呀,我一开始就没有否认这一点,你还想说什么?”
范小美说:“我还想说,你想用你的坦率来抹掉你的嫌疑!”
沈洁朝后退了一步,指着范小美的脸:“你……你说我……杀了汪教授?”
范小美还是很有定力的,笑了笑:“如果你的目的没有达到,如果汪文远还有其他女人,如果……这么说吧,你是这组利害关系中的一员,和其他利益相关者一样,不能除外。”
见沈洁还要争辩,欧光慈朝两个女士摆摆手:“都不要说了,我们破案有自己的一套程序。沈小姐,我想进一步问你,据你所知,还有什么其他可能么?我指的是除去考研之外?”
沈洁的自制力还可以,平静了一下说:“破案我不懂,但是但凡一个人立于世上,恐怕都会有不为人所知的一面,这不为人所知的一面有没有可能导致他被杀,我说不清楚。我和他的关系没有那么深。”
“好吧,”欧光慈点点头表示同意,“那就单说说考研究生这件事——你都有哪几个竞争对手?”
这中间出现了些许的沉默,沈洁似乎在思考什么,显然在权衡利弊。然后她理了理耳鬓,抬起头说:“首先牟林森算一个。噢,这应该不算出卖吧?”
范小美发出一声浅浅的笑:“什么叫出卖,无稽之谈。你都是考研究生的人了,不应该说出这么幼稚的话。”
沈洁凝视着范小美的脸:“我看出来了,从一开始你就对我不友善。莫不是你真的把我当凶手了?”
范小美又笑了一声:“你是不是凶手要等到最后再说。我只不过对一个拿自己的身体换取利益的人非常讨厌而已。不过你不必在意我的态度,请直接回答问题——牟林森是谁?”
沈洁的脸色眼看着变白了,半天没说话。欧光慈觉得范小美很没有必要如此,但是说实话,他也讨厌这种女人,看得出,沈洁对汪文远并没有太多的感情,用身体换取利益,小美说的并不错。
“是的,牟林森是谁?”欧光慈看着她。
沈洁最终控制住了情绪,看了欧光慈一眼,然后目光投向不远处的树梢:“他是我们系的一个男生,江西人。我之所以知道他要考汪教授的研究生,是因为他在汪教授面前说过我的坏话。汪教授无意中透露给了我。”
“汪教授很不地道。”范小美又插了一杠子。
沈洁愤怒地指着范小美的脸,厉声对欧光慈说:“对不起,我希望这个人马上离开!”
欧光慈没说什么,朝沈洁点点头,然后不由分说地拉住范小美的手腕子,把她拉到了远处的一个垃圾箱边上:“傻丫头,你是不是应该解释一下为什么要这么做?嗯?”
范小美很认真地看着欧光慈:“我怕你被这个小妖精蒙蔽了,你看不出来她是什么人么?”
欧光慈笑了:“她是什么人?说说看。”
范小美可能是察觉到自己小看了欧光慈,便缩了缩脖子:“我想说的是,这个小妖精是个很狡猾的人,她故意做出一种坦率的样子,想到什么说什么。但是我看出来了,她说什么,怎么说,都是设计好的。什么‘瞎猜’呀;什么‘收回刚才的话’呀,其实都是胡扯。说到底,她就是想让咱们的注意力集中到其他报考死者研究生的人身上,以便排除她。”
“是呀,”欧光慈摊开手,“我很清楚这一点呀,你有必要提醒我么?不对,丫头,你心里还有一个不可告人的事儿。”
范小美无奈地吐出一口气:“天哪,什么东西都逃不过你老这双眼——对,你说得对。我确实对这个小妖精心怀不满。”
“为什么?”
“因为她长得特别像中学时代我们班上的一个女生。而且也姓沈。那个女生和我有过节。”
欧光慈愤愤然:“就因为这个!你简直太气人了。”
范小美很优雅地摆摆手指:“不不不,不单纯因为这个,我之所以那样做,是想单独跟你强调一个问题。你想过没有,不管有多少人报考汪文远的研究生,肯定不会有任何一个人希望汪文远死掉!汪文远死了,谁来当老师——你想是不是?”
“你以为我听不出来么,鬼丫头。”欧光慈的眉头舒展开来,“记住,事情的奥妙就在这儿。”
“为了提醒您,所以我才激怒她。”范小美朝远处抬抬下巴,“现在咱们怎么面对这个小妖精?”
“继续,把该说的话说完,弄清都有谁报考了汪文远的研究生。这一点我是一定要掌握的。与此同时,对汪文远展开全方位调查。让大马和小郝来干。”说完这话,欧光慈拉着范小美回到沈洁面前。
沈洁见范小美又回来了,显然有了些情绪,但是还好,没有再出现什么不愉快。
事情很快就弄清了,还有两个人报考了汪文远的研究生。一个是政治系的魏浩,另一个沈洁的同班,叫李耀祖。至于还有没有别人,沈洁不知道了。她让欧光慈去学校了解一下,应该没错。
牟林森、魏浩、李耀祖。
范小美强调了一句:别忘了沈洁本人。
这是一个漫天阴霾的下午,在喧闹的大街背后,欧光慈两人看见了那个静静的教堂。当你脱离了闹市,顺着人迹寥寥的小巷走向深处的时候,一种莫名的感觉便从你心里升了起来。当教堂的灰色建筑出现在你面前的时候,当悠扬的圣歌远远传来的时候,你会感受到那种温馨而熟悉的感觉:圣洁。
魏浩怎么会来这种地方?
一个命案的嫌疑人居然到教堂来,这其中是不是有一种荒谬感?至少范小美的心里有些转不过来。
她和队长默默地看着教堂那高高的尖顶,半天没说话。大马和小郝的行动很麻利,大致查清了汪文远的社会关系和基本的行为领域,没有发现特别有价值的东西。到现在为止,最突出的还是考研究生这一块,也就是包括沈洁在内的这四个人。
魏浩是他们要找的第一个。
其实也没有刻意地排序,是沈洁的一句话使欧光慈首先关注上了魏浩。沈洁说,魏浩我不敢打包票。
事实上沈洁对哪一个都无权打包票,但是牟林森和李耀祖她没说什么,仅仅是多此一举地强调了魏浩。这就不得不使欧光慈打一个问号:是多此一举么?
范小美认为不是——沈洁是有意的!
这样,魏浩便自然而然地成了“第一个”。找魏浩之前他们在学校落实了一个事情,就是今年报考汪文远研究生的到底有多少人?结果证明沈洁说的是事实,只有包括沈洁在内的四个人。应该说很不错了,四取二,百分之五十的录取率。如果把沈洁的性进攻当成一个成功的砝码,剩下那三个男生就要争夺另一个名额,成功的概率就剩下了百分之三十三。学校认为这也是个很不错的比率,不应该为此杀人吧。
欧光慈告诉他们,杀人的动机看似简单,其实不然,它包含了很复杂的心理因素。对于那三个男生的情况,学校说不太清楚,只是说魏浩似乎信教了。
这也是欧光慈首先选中魏浩的原因。
能不能从考生身上打开缺口,欧光慈老实说,没把握。原因就是他强调的那一点,既然这几个人要报考汪文远的研究生,就没有理由把导师杀死,各方面都说不过去。但是难就难在现在无法把这一条否定掉,否定了,就没有切入口了。因此他们找这几个考生调查,更主要的想法是找到新的侦破点。同时欧光慈坚信一点,既然一个案件有很复杂的心理因素,外表的不可能,说不定掩盖着背后的某种可能。
两个人站在教堂门外,听着那首圣歌结束,随即走上前去观看。走到门前时,又一首圣歌徐徐响起。
这里是教堂的正门,看进去教堂呈纵深状,左右两排长条椅,错落站立着一些人,尽头是一个不高的台子,台子上整齐地站着两排唱诗班的人,统一服装,表情肃穆。前来祈祷的人在下边应和着,歌声在高高的穹顶下荡漾。
欧光慈和范小美的目光在那些祈祷者的后背上巡梭着,最后集中到左边第四排靠边的那个矮矮的男子身上。很可能就是他!
这是一个极其普通的后背,肩膀略微有些往上耸,平头。二十分钟后当他们正面面对这个人时,发现魏浩生着一双十分深幽的眼睛——这双眼睛定定地凝视着欧光慈,面无表情。
大约在这一刻,欧光慈捕捉到一种比较熟悉的感觉,他知道,这是个自尊心很强,心理素质比较脆弱,性格内向的人。他在竭力掩饰面对警察的不安。
汪文远被杀的消息已经在学校传开了,作为他研究生的报考者,魏浩不可能没听说。更何况他如果和命案有关,故作镇静是不堪一击的,欧光慈有办法让他的镇静迅速瓦解。但是他不想这样做。
欧光慈要全方位地感受一下这个人。
他掏出烟来朝魏浩示意了一下,魏浩摆摆手。于是在吸着烟后欧光慈问了他一些一般的问题,最后道:“魏浩,一个即将考研的人,每一分钟都是很宝贵的。我不明白你为什么有心思来教堂?尽管……尽管你的导师已经死了。”
魏浩的眼皮朝下垂了两秒钟,又抬起来,道:“你们是不是怀疑我?居然跟到这个地方来?”
“案子没破,我们可以怀疑一切,”欧光慈声音不高,看着天空,“你是有文化的人,似乎用不着更多的解释。这么说吧,我对你信教有一些好奇心。”
“好奇心?我……我听不懂。”魏浩耸耸肩。
“你是什么时候开始信教的?”欧光慈歪歪头。
“这和你们破案有关系么?”魏浩盯着他。
欧光慈笑笑:“我如果说有关系呢?”
魏浩不语。
欧光慈提高声音:“这么说吧魏浩,我们所提的每一个问题都是有目的的。请你正面回答我。”
魏浩咽了一口唾沫:“信仰自由,这不犯法吧?”
欧光慈摆摆手:“你没领会我的意思,我问的是时间——你是什么时候开始信教的?”
魏浩迟疑了一下,看着欧光慈:“最近开始的。怎么啦?这和死人有关么?”
欧光慈掐灭烟蒂:“我想说的是,这和你的心理变化有关——最近?你莫非碰上什么事儿了?”
看来有用,这句话出口,魏浩那故作出来的镇静受到了影响,他的手指哆嗦了一下:“你什么意思?”
范小美插嘴道:“看来真的碰上事儿了。”
“没有!”魏浩突然高声说,“一切都很正常!”
“说说你考研的事情。”欧光慈心中一惊,有了些感觉,便机敏地转换了话题。
魏浩的呼吸有些急促,眼皮垂下来。沉默了一会儿,道:“正常准备,没有什么可说的。”
范小美看着他:“你知道沈洁和汪教授的事么?”
魏浩看看小美:“我不关心这些无聊的事情。”
欧光慈拍拍魏浩的肩膀:“说这些毫无意思,你肯定知道我们要说什么——沈洁抢了你们的蛋糕。”
魏浩的心理防线不行了,有些变态地提高了声音:“你一定要这么说的话,那我告诉你,如果我是凶手,要杀的应该是沈洁!”
“如果?”欧光慈玩味着这两个字,“你等于在告诉我们,你不是凶手。”
“当然不是!”魏浩脖子上的青筋暴鼓起来。
在浓浓的雾霾中,现场沉寂了,久久无人说话。欧光慈点上第二支烟默默地抽着。他不敢说已经抓到了感觉,但是相应有了一些失望,小小的失望。
这个魏浩不像。
当然,欧光慈不会因为不像而放弃什么,但是他知道这样的谈话可以适可而止了。不要让对方失去理智,他觉得魏浩就要失去理智了。
“好吧,不说这个了。现在你告诉我,牟林森和李耀祖你熟悉么?”
“不!”魏浩用力地摆了一下手,“不熟!”
范小美对欧光慈的“疾速刹车”有些不满,她觉得应该趁热打铁,一举把魏浩拿下。她觉得魏浩就要撑不住了。欧光慈说:“别急,丫头,慢慢来。这小子心里头有事儿。”
“你也看出他有事儿?”小美急问。
欧光慈点上烟慢慢地抽着:“对,我甚至怀疑他的信教也和心里的事儿有关系。人在某种心理煎熬的状态下,信教也是一种选择。”
“什么煎熬?考研么?”
欧光慈摇摇头:“这个我还回答不了,但是咱们不能把他逼得太急,欲速则不达,懂吧。下一步你觉得咱们该找谁?”
小美觉得应该找那个叫牟林森的,沈洁被问到竞争对手的时候,首先提到的就是牟林森。欧光慈没意见,于是两个人当晚就去学校找人,却不料撞上了一起毫不相关的事情。
有一个大一的学生家里有钱,开了一辆宝马到后边的女生宿舍胡闹,惹恼了几个打篮球的男生,最后变成了群殴。有人乘机拍照被发现了,变成了被追打的对象,最后闹了个鼻青脸肿,送去医院做检查。这个拍照的,就是牟林森。
两个人赶到医院的时候,牟林森还在观察室观察情况。远远看那牟林森是个小个子,瘦长脸,感觉比较奸诈的模样,其他也没什么特别之处。欧光慈打算让小美进去问问他能不能谈话,不行的话改日也可以,想了想又打消了这个念头。他不希望让这家伙有心理准备。其实欧光慈并不在乎谈话对象有没有心理准备,有心理准备自有其他办法应对。
“咱们还是先找李耀祖谈谈吧,刚才听学校的人说,李耀祖应该不会和死人那事有关,说李耀祖来自边远贫困地区,属于胆子很小那种。你说呢?”
对于欧光慈的提议范小美当然没意见,她说反正这两个人都要面谈,过场总是要走的。欧光慈说不是过场,是程序。范小美说红薯和地瓜还不是一样。
找李耀祖最后找到了大学对面的那家酒店,李耀祖居然在那里打工。对于他们的出现,李耀祖显得有些不知所措,迅速地给老板说了一声就出来了。三个人返回学校,找了个僻静的花池子坐了下来。李耀祖长得比较粗放,话少,不安很快就没有了,但是仍然能看出他心里比较乱。
“知道我们找你什么事儿么?”欧光慈问。
李耀祖点点头:“知道,是汪教授被杀那件事。”
“那咱们就不绕弯子了,好么?”欧光慈把烟点上,“说说你有什么想法。比如说,你有没有想过,什么人会做出这种事?”
意想不到的是,李耀祖话没出口却先哭了起来,哭得有些刹不住车。两个人怔怔地看着他哭,无话可说。后来范小美开口了,范小美说你平静点儿好不好,人死不能复活,现在协助我们破案是第一位的。
李耀祖埋着头,断断续续地说:“这个我知道,可我……怎么帮你们?谁又能帮我呢?你们不可能知道,为了考这个研究生,我下了多大功夫……”
是呀,这才是他痛哭的主要原因,欧光慈想。一个来自贫困地区的年轻人,未来的出路都寄托在这个上边。导师被杀,他的希望也就此破灭了。
欧光慈拍拍李耀祖的后背,说:“别这样,小伙子,你听我说,你的心情我们能够理解。但是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现在要紧的是,找到那个杀人凶手。”
李耀祖的哭声慢慢平息,却依然垂着头:“我不知道谁是杀人凶手,你们找我有什么用?”
欧光慈点点头:“那咱们也要谈谈,告诉我,你和汪教授的关系怎么样,来往多么?”
李耀祖吸了吸鼻子,又用手背使劲抹了一把脸,道:“来往不多。不,应该说没有什么来往。我这个人不敢随便找老师说话。社交方面我很没用。”
“汪教授知道你么?”小美问。
“应该知道吧,总共就那么几个人报考他的研究生。”李耀祖的情绪基本平复了,“应该知道。”
欧光慈跟上一句:“其他几个考生你熟悉么?”
李耀祖说:“熟悉谈不上,反正互相都知道。毕竟在这个大学读了好几年了,抬头不见低头见。”
欧光慈想了想:“沈洁和汪教授的事你知道么?”
李耀祖嗯了一声:“知道。”
范小美道:“这个事情你怎么看?沈洁这么干恐怕对你们不利。”
李耀祖摆摆手:“这事儿其实没什么,就算沈洁占了一个名额,不是还有一个名额么?”
欧光慈觉得很有意思:“哦,看来你很有自信。”
“是呀,所以我才难受的。”李耀祖情绪又上来了,“我相信我自己,非常相信。何况录取的时候学校的因素也很重要,沈洁甚至也未必能成功。”
这可能是实话,录取研究生还是很严格的。
欧光慈咳嗽了一声:“好吧,咱们还是说案子吧。李耀祖,汪教授的遇害你难道一点儿想法都没有么?我希望你能想一想。”
很可惜,说到关键问题的时候李耀祖又没话说了。他看着自己的手背,沉默了一会儿说道:“其实我想过无数次了,可是想不出一点儿有用的。说到底我还是不了解汪教授这个人。”
“看来我们白费劲了。”范小美看着他。
李耀祖嗯了一声,再也没话了。
欧光慈转移了话题:“今天晚饭时发生的那个事情你知道么?牟林森好像让人打得不轻。”
李耀祖点点头:“这个我听说了。牟林森活该,很多人都讨厌他。”
“讨厌他什么?”欧光慈追问。
“偷拍,当然是这个。我好像都被他拍过。”
偷拍。欧光慈和范小美对视一眼,又转向李耀祖:“由此说来,他是一个非常关心别人隐私的人。”
“对,很讨厌。想揍他的人不少。”
“他拍过汪教授么?”小美问。
李耀祖:“这个我不知道,不能乱说。但是听说他跟汪教授沾一点儿亲,不知是不是真的。”
哦,突然出现一个新线索。
“沾什么亲?”欧光慈盯着他看。
李耀祖:“听说而已,谁知道是真是假?”
这晚上的谈话基本就是这些,又问了一些鸡毛蒜皮,无用。两个人告别了李耀祖,第二次赶到医院,那牟林森却已经观察完了,走人了。
医生说,那个学生没什么问题。
由于李耀祖透露的这两个细节:偷拍,还有牟和汪沾亲。倏然间牟林森这个人跃升到关注对象的头一位。事情如果是真的话,眼前这起案子就更耐人寻味了。倒不是说牟林森有什么杀人的可能,却终究使普普通通的排查工作有了些意味。小美甚至连牟林森杀人的可能也不排除。
同时她觉得汪被杀一案的思路不必要拘泥于考研究生这件事,应该更广泛地思考。欧光慈说我们一开始就没有拘泥,一开始就广泛思考的。之所以跟踪这四个考研者,是因为调查环境限制了思考范围。
是的,这确实是事实。限定范围还是不限定范围,很让人举棋不定。当天晚上他们又叫来大马和小郝,完整地梳理了一遍汪文远的社会关系,最终确认眼前的思路是对的,于是第二天,欧光慈和范小美按计划来学校找牟林森。
结果却扑了空——牟林森又到医院去了。据说他当天晚上身上好几个地方不舒服,闹得左邻右舍不得安宁。欧光慈二人无可奈何,只得再去医院找人。
牟林森没有在看病,而是堵在医务部和几个穿白大褂的人在吵架,听上去好像是抱怨人家把他误诊了。欧光慈两人站在一边听了一会儿,然后不由分说地把他拉了出来。牟林森挣扎了几下,似乎发现不对,盯住欧光慈:“你们是谁?警察?”
“我们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在胡搅蛮缠。来吧,咱们谈谈。”欧光慈抓着对方的手腕子,把他拉到了门诊大楼的一处阴凉角落,“我们已经是第二次来医院了。”欧光慈盯着他。
这是个长得比较清秀的高个,五官端正,皮肤白皙,要不是那粗野而没礼貌的举止,应该是个不错的家伙。当然,这是在一般情况下而言,如果考虑到命案,那就是另一回事儿了。
有些外表确实能掩盖一些东西。
“你们并没有我想象的那么迅速。”牟林森道。说话的时候,那对有些闪烁的目光不敢看人。
欧光慈想,这是个比较鬼的小子。表现上似乎有点儿痞,但是细看却能看出一些聪明。联想他正在考研究生,就更不能小看他了。有的人就是这样,学习上未必是个好学生,但是考试总是很好。牟林森恐怕就是这种人。
“你既然已经知道了我们的身份,咱们也就不必啰嗦了。我们想跟你谈谈汪文远的案子。”欧光慈点上一支烟,“看来你知道我们在找你?”
牟林森的目光没有再躲闪:“对,我知道你们迟早要找我,汪教授的四个考生你们都要找是吧?”
“你是最后一个。”
牟林森笑笑:“前三个都不是凶手?”
欧光慈点点头:“你觉得呢?”
牟林森:“我觉得你是个老手儿。”
“说对了。”欧光慈又一次点头,“所以我想提醒你,在我面前不要耍小聪明。现在回答我第一个问题,你好像对死人这件事很不在意?”
牟林森歪歪脑袋:“难道我应该痛心疾首么?”
欧光慈道:“至少它影响了你考研这件事。”
“我可以考别人的研究生。考不上的话说明我不行,还好我不认为我不行。”
“言下之意你是不是觉得汪文远死不死无所谓?”范小美看着他。
牟林森没理睬范小美,依然看着欧光慈的瘦脸:“这位女士的话似乎有些挑衅。我可以不回答么?”
欧光慈竖起一根手指:“接下来这个问题你必须回答——汪文远是你的亲戚么?”
牟林森盯着欧光慈那根手指,沉默了两秒钟,道:“看来有人对我很有研究。”
“请你直接回答问题。”欧光慈加重了语气。
牟林森点点头:“对,我和他是有点儿亲戚关系,但是你要是问我是什么亲戚,我还真说不清。我们家族关系很复杂。”
欧光慈和范小美对视一眼,继续问道:“你可能会告诉我,你考他的研究生和这层关系无关。”
“那当然,我报考他的研究生压根就没考虑过这层关系,因为没必要。”牟林森泛出一个微笑。
欧光慈发现见过面的这几个年轻人一个比一个自信,尤其是眼前这个。
“你很喜欢拍照?”欧光慈转移了话题,“据说你挨揍就是因为这个。”
牟林森稍感意外,微笑消失了,想了想才说:“有意思么?我可不可以不回答。”
“不可以。”范小美看着他,“请你注意现在是谁在跟你谈话。”
这一次牟林森没有反击,但是连看都没看范小美一眼:“我希望你们不要把昨天晚上的事情和汪教授的死扯在一起,风马牛不相及。”
“那就说说汪教授的死吧。”欧光慈道,“我想你不会没有想法。”
牟林森道:“是的,我当然有自己的想法。我想说的是,如果你们不认为是我杀了汪教授,我甚至可以说出我的想法。”
“笑话。”范小美讪笑,“谁能保证你不是凶手?”
牟林森迅速地盯住范小美:“那对不起,我没什么可说的了。”
欧光慈指指范小美,对牟林森严肃地说:“这位警官说得对,在没有查清事实之前,我们可以有任何怀疑。你需要做的只能是积极配合我们的工作。”
牟林森不语。三个人就这么沉默着,最后牟林森绷不住了,说道:“你们一定找过魏浩了,他怎么说?”
欧光慈心中一动,道:“你怀疑他?”
牟林森指指自己的鼻子:“你们可以不信我的话,但是我希望你们能接受我这个暗示——魏浩最有可能!”说着,他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熟练地摁了几下,找到一张照片伸到欧光慈面前,“看看吧,有些事情可能是你们想不到的。”
偷拍。欧光慈脑子里蹦出两个字。因为这张照片只能是偷拍的——画面上有两个人,魏浩和沈洁。沈洁靠在一棵树上,面无表情。她正面的那个人跪在地上,正是魏浩。
看来偷拍有些时候还是很有用的。
“把这张照片发给我。”欧光慈报出了自己的手机号码,然后问,“你想说些什么吗?”
牟林森把照片发给欧光慈,说:“我想说的是,有些事情有必要进一步深究的,在你们不了解这个情况的时候,魏浩还上不了你们怀疑的名单,但是现在你看看,事情不是变了么?魏浩一直迷恋着沈洁,而沈洁却跟汪教授上了床。所以……凶手是谁?”
情杀!
已有的思路一下子被击碎了,欧光慈没有马上说话。实事求是地说,欧光慈真的没有想过这种可能。因为现在的女孩子很开放,跟谁睡觉根本不是个问题,所以他有些不重视。而现在,不能不重视了。
“你这是在什么地方拍的?”他问。
牟林森把手机揣回口袋,道:“就在学校后边的那片小树林里。”
“什么时间?拍照的时间。”
牟林森想了想,有些拿不准:“大概四五天前吧。”
欧光慈的眼睛眯了起来,摸出一支烟叼在嘴上:“你在跟踪他们?”
牟林森的愤怒一下子被激出来,恼了:“你们能不能不用那种小人心态想问题。是的,我确实喜欢随手拍一些东西,但是大多是碰到后随手而为,我从来没有跟踪什么人。”
“对不起,我收回刚才的话。”欧光慈很少有地道歉,“不过你应该把你的想法说说——你真的觉得汪教授是魏浩杀的么?”
牟林森说:“因为你问到我对汪教授被杀有什么想法,我立刻想到了这个。这就是我的想法。”
“有什么根据么?”欧光慈把那支烟点上。
“那张照片不是根据么?还要什么根据?”牟林森摊开双手,“一个男人暗恋一个梦中的女人,甚至不惜下跪,而那个女人却和别的男人上床。”
“可是别忘了,这个男人还是要考那个教授的研究生。”范小美开口了。
牟林森依然没有看范小美一眼,仰起脖子道:“我要是追求你而你跟别的男人上床,我是决不会考虑什么狗屁的研究生的。”
范小美闹了个大红脸,要发作,被欧光慈拦住了:“牟林森,你真的相信魏浩敢杀人?”
牟林森道:“换成我,我就敢。”
“天知道你是不是也暗恋着沈洁。”范小美道。
谈话到此结束。
回局里的路上欧光慈质问范小美,为什么总要和牟林森较劲?范小美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反正第一眼见到这个人,我心里就很厌恶,非常厌恶。欧光慈说,那也不能总是顶牛,你的脾气要改一改。范小美说改不了。欧光慈恼了,发现这个丫头越来越不像话了。要批评她几句,电话来了。
手机里传来技术员老周的声音:“嗨,老伙计,你赶快来我这儿一下,情况有些意思了。”
欧光慈问他有什么情况,老周说你来了就知道了。于是他饶过范小美,带着她直奔老周那儿去。他让范小美给大马他们打一个电话,也去老周那儿集合。
赶到的时候,大马和小郝已经到了。
老周在走廊里抽烟,见欧光慈来了,踩灭烟头把他们领进了停尸间:“来来,事情比你们想的要复杂。”
掀开尸布,平车上汪文远的尸体露了出来。尸表呈清白色,面孔是那种令人窒息的死相。老周指指尸体的胸部,让欧光慈仔细观察有没有什么异常。
欧光慈等人凑上前去细看,看不出什么。老周说,现场勘查的时候我也没有注意到什么,但是回来后还是做了一些技术上的检查。说完他从背后的桌子上拿过两张片子,对准白炽灯让欧光慈看。
“注意到没有,左侧第二和第三根胸肋有裂痕,仔细看,很容易被忽略。”
是的,欧光慈看清了,那两根肋骨确实有裂痕,他盯住老周:“唔,有意思……老伙计,你是不是想说,这个人曾经……”
“好眼力,老欧——这个人曾经被人做过按压复苏。”老周弹了弹那张片子,“有人曾经要救活他!”
情况复杂了。
欧光慈拿过那张片子再一次细看。是的,没错,确实有人要救活汪文远。这是典型的按压式抢救。但是有一个情况必须弄清,按压式复苏一般是针对心脏病的,掐死的人基本没用。这样就出现了两种可能,一,实施复苏的这个人根本不懂医。二,这个人根本不知道汪文远死于扼杀。
告别老周出来,四个人打道回府。坐在车上欧光慈一言不发,回到办公室,还是一言不发。三个年轻人知道要紧的时刻到了,欧光慈或者出其不意抓住要害,或者一无所获。结果吃完午饭后欧光慈告诉大家,咱们集中研究一下,我脑子里一团乱麻。
大家很失望。
四个人集中把已有的情况梳理了一遍,大致总结出以下数条:1.死者社会关系不复杂,目前的关注点集中在四个考生身上。2.考生沈洁与汪文远有性关系。3.考生魏浩近来开始信教。4.考生李耀祖对汪文远的死很绝望,源于希望的破灭。5.考生牟林森偷拍了魏浩给沈洁下跪的照片,客观上出现了情杀的可能性。
除了这五点,还有几个不能忽略的问题:首先,汪文远的头部被击打过,后死于扼杀。第二,那盒可疑的枸杞子是谁送的。第三,修鞋匠给汪文远送鞋的时候门没有关上。最后,又出现了一个给汪文远做按压复苏的人。这几个问题归结到一点——汪文远的家里到底来过几个人?
客观地说,这个疑问是此刻才出现的。在此之前,包括欧光慈在内,都认为出事的房间只有一个人存在过。他看着大家,口吻犹疑:“都说说看,你们有什么想法?”
范小美说:“上边那五点,比较有价值的是牟林森提供的情况,也就是魏浩会否因情杀人?根据我对魏浩这个人的观察,可能性还是有的。”
大马说:“你不是对牟林森感觉很差么?会不会人是他杀的,然后嫁祸于魏浩。”
范小美说:“我当然怀疑牟林森,但是不能以一个人好恶思考问题——我还是觉得魏浩的可能性大。”
大马道:“小美的这个态度值得肯定。现在的问题在于,前边的五个要点集中在四个考研的学生身上,而后边的那几个问题更不好解释——钝器击打无疑是最先出现的,而扼杀与复苏是怎么回事?这其中显然出现了一个要把汪文远救活的人。”
“会是那四个学生中的一个么?”小郝问,“一开始咱们就说过了,从道理上讲,四个学生既然要报考汪文远的研究生,他们就没有理由杀死这个人。”
范小美补充道:“即便其中某人发现汪文远被击昏了,也会冲上去抢救的。”
小郝道:“对,这个说法讲得通。”
范小美提出疑问:“可是,真这样的话,早就应该有人站出来了。”
这是一个巨大的问号。
欧光慈说:“先放下这个不说吧,是不是有一点能够肯定,复苏术是在汪文远被击昏之后实施的?最后才是扼杀?”
大家想了想,一致认为这么思考没错。
这样,问题又回到一开始,房间里到底出现过几个人?感觉上至少应该是两个。可是,到目前为止,一个也没有站出来。
“尤其说不通的是,如果确定扼杀真的出现在最后,那,汪文远无论是被复苏,还是自己醒来,都应该是活着的对不对?”欧光慈看着大家,“此分析若成立,汪文远接下来会做什么呢?他可以报警,也可以呼救。而现实是,都没有。那么,只有一种可能,刚刚复苏他就被掐死了!”
范小美有些惊诧:“这么说,是同一个人干的?”
欧光慈摊开双手:“我目前回答不了这个问题。刚才咱们不是感觉上有两个人到过房间么?你们现在是不是还这么认为?”
大家有些傻眼——此案确实离奇。
欧光慈点上烟抽了两口,道:“我现在问你们一个问题,好好想想,眼前的四个考生都有谁不怕汪文远活过来?”
范小美说:“首先是李耀祖,汪文远就是他前途的基石,他当然希望他活过来。队长,会不会是他进行了复苏术?”
大家想了想,觉得不像。第一,他如果干了,应该会说给欧光慈听的,但是没有。欧光慈让大家继续,还有谁不怕汪文远活过来?
小郝说:“牟林森也不怕,至少到现在为止咱们还拿不出他希望汪文远死去的实证。”
范小美道:“沈洁也不怕,因为她无论从哪个方面都不希望汪文远死掉。”
大马笑了:“说到底,希望他死的只有一个魏浩。”
欧光慈也笑了:“果真如此的话,去过那房间的应该只有魏浩一个人!”
几个年轻人盯住欧光慈的脸。范小美说:“看来就是他了!”
欧光慈说:“那么是谁进行的复苏术?”
范小美迟疑了一下:“……应该也是他。”
大马道:“照你的意思,是不是说魏浩在整个过程当中处在举棋不定的状态?”
范小美点点头:“对,应该是这个样子。”
欧光慈歪头看着小美:“那么好,丫头,你能不能根据刚才的分析,把那天案发的全过程给我演绎一下,大胆演绎。”
范小美嗯了一声,看看天花板,思考了一下,道:“我想应该是这样的——那天魏浩去找汪文远扯皮,原因就是沈洁引起的。注意,我说的是扯皮不是杀人。去的时候他一定没想到要杀人,这在随后的情景中可以得到解释。两个人在交谈中可能出现了争吵,而且很激烈。当然,这都是我的想象,你们不要笑话我幼稚——他们争吵得很厉害,乃至于魏浩终于失去了理智,随手抓起那个奖杯,重重地击打了汪文远的头部。我想说的是,直到这个时候,他都没有真正要杀死对方的意思。不但没有那意思,而且面对昏倒的汪文远他蓦然间恐惧起来,因为人死了他就没活路了。他开始疯狂地给汪文远进行复苏术,用力地按压他的胸部,乃至于导致了汪文远胸肋的断裂。队长,你好像说过,在实施这种抢救的时候,按断胸肋骨的情况是常有的。”
欧光慈微笑点头:“对,常有。”
范小美继续道:“接下来,汪文远醒了,不知是因为魏浩的抢救,还是自然醒来,反正他醒了过来。于是,可怕的一幕出现了,魏浩突然意识到,一旦这个人活过来,自己就完了,不要说考研究生,恐怕连命都保不住。想到这里,魏浩重新扑了上去,用力地扼住了汪文远的脖子,一鼓作气地把他掐死了。”
欧光慈带头鼓起掌来。
范小美弄了个大红脸:“队长,你别笑话我啊,是你让我演绎的。”
“你演绎得很好,丫头。”欧光慈的眼睛里有亮光在闪烁,“不管凶手是不是魏浩,先救人后杀人的逻辑关系在这里解释清楚了,几乎再也找不到比这个更合理的解释了——至少我敢肯定,你说中了复苏术在其中的重要作用。”
范小美兴奋地和大马双击掌。
小郝没有那么激动:“丫头,你即便说中了一个现象,也用不着忘乎所以,因为直到现在咱们也不敢肯定魏浩是凶手。”
欧光慈摆摆手指:“不不不,搞通了一个现象,不比找到凶手差,至少她在这里给我们提供了一个正面的激励。”
小郝道:“那……用不用第二次见魏浩?”
欧光慈道:“见肯定是要见的,但是你们现在先想一想另一个问题——那盒枸杞子是谁送的?”
大马说:“这个我早就想过了,只有魏浩和李耀祖可能送。牟林森和沈洁基本可以排除。”
小美和小郝想了想,同意这个说法。
“谁更有可能?”欧光慈追问。
大马道:“我觉得李耀祖更有可能,因为如果魏浩是因为汪文远和沈洁睡觉的事情而上门的,他一定不会带什么礼物。”
范小美说:“这个说法我也同意。而且只送一盒枸杞子,很像李耀祖那种困难学生所为——他送不起贵重的东西。”
欧光慈点点头:“这样吧,咱们把两个人都要找找,还是小美跟我一路。但是丫头,你的脾气应该收一收,不要喜怒皆形于色。”
范小美大叫:“不要再提这个了好不好?”
(未完待续)
发稿编辑/浦建明
征文启事
“安威杯”侦探推理小说征文启事
为进一步展示人民警察风采,推动公安文化事业的发展,提升和繁荣侦探推理文学的创作水平,在上海安威消防技术工程有限公司的大力支持下,本刊举办为期一年的“安威杯”侦探推理小说征文活动。
征文要求:高品位的各类侦探推理小说;篇幅一般在15000字左右。
征文时间:2015年8月至2016年7月。
评奖办法:由专家和知名作家组成评委,对作品进行评审。
奖项设置:一等奖1名 奖金3000元;二等奖2名 奖金各2000元;
三等奖3名 奖金各1000元;佳作奖若干名 奖金各500元。
冠名单位:
上海安威消防技术工程有限公司
协办单位:
上海祥庆米奇酒店管理有限公司